宋陵,是个有故事的人。出生于国美教师家庭,受传统的中国画系教育,却以一幅冰冷的、理性的《上海铺路人》作为毕业之作,打破了过往的既定模式;时值“'85新潮美术运动”兴起,宋陵又以“人·管道”系列作品参加了“'85新空间”展,以超现实主义冷峻的手法预言了工业化发展时代的人性矛盾;1986年后,宋陵和张培力、耿建翌等人发起、成立了著名艺术社团“池社”。宋陵参加了每一次的集体行为艺术创作,在当时产生了极大的社会反响。
1987年后,宋陵前往澳洲,从零开始,为了生计,他一度什么工作都做过,但艺术,始终是他兜兜转转、未曾放弃的坚持;2013年,宋陵回归中国,并在杭州建立了工作室,进入了个人创作的新阶段。有人戏称,如果当年宋陵未曾去澳洲,如今在国内艺术圈的地位不可限量……宋陵一笑置之,平静地说:“经历丰富是件好事。”
著名艺术家宋陵
11月3日,著名当代艺术家宋陵个展“玛格利特的房间:宋陵三十年创作索引”在蜂巢(深圳)当代艺术中心隆重举办。此次展览撷选了宋陵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至今的重要创作,展厅内同时呈现大量文献资料及艺术家纪录片,以期全面展示三十余年来艺术家宋陵在’85新潮美术运动、去国和还乡这三个时期独特的艺术面貌和创作线索。艺术家最新创作的“玛格利特的房间”系列,画面中呈现了少有的温暖、浪漫与神秘,相较于早期以理性著称的“人·管道”系列,在同一空间中既形成了创作风格的强烈对比,又在文本上实现了跨时空的思想对话。
宋陵个展现场
开幕现场嘉宾合影
30年,是此次展览的宋陵创作的跨度,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又几乎是中国当代艺术跌宕起伏的历程。在这30年中,中国艺术之路充满了徘徊、摸索、挣扎和突破,而宋陵,是这时间链中的一环,也是这大背景中的一员。在宋陵的30年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到他的作品、他的思考、他的转变,透过他,我们还可以看到与他同时代的那一批艺术家的个性和共性……
宋陵个展现场
1961年出生于杭州的宋陵,是在国美大院长大的,父母都是美院的老师。考上美院、入读国画系,跟着一批极好的老师学习、临摹,在宋陵大学毕业以前,人生是那么按部就班,也是那么顺理成章。
然而,按部就班不是宋陵的全部,白天,他老老实实接受传统的教育方式,画速写,没完没了临古画,一直到二年级还在临摹;一到晚上,他就跑到图书馆,如饥似渴地看西方艺术的画册,而当时的浙江美院图书馆,号称是国内美院里边图书最多的一个图书馆。“那时的画册主要是现代派艺术为主,介绍当代艺术的很少。从那时候我开始接触超现实主义,包括玛格利特、达利、契里科、卢奥等等,他们作品当中透露出来的那种冷漠感、孤独感,那种对人自身情绪的关注,对我影响的确很大。”
艺术家宋陵在此次展览现场
那时候,宋陵在学校受到的教育,都是一些命题式创作,比如去海岛就画渔民,去绍兴就画水乡,基本上对人自身个性化的关注是不考虑的,也就是说你虽然画的是人,但跟人的个体好像没有关系。这样的状态,让宋陵疑惑,也有些跃跃欲试地想探索。
所以,毕业创作《大海铺路人》,如同宋陵在传统的教育方式中投下了一记重磅炸弹,让习以为常的师生们有点措手不及。出身国画系的宋陵,一改传统的水墨创作方式,为了这张画,他在上海江南造船厂实习了整整一个月,因为他想画人,想画真实环境中的工人。“那时候很多同学选择去西藏、内蒙,我选择的是上海,我觉得我要画自己熟悉的城市题材。”
宋陵在浙江美院(现中国美院)的毕业创作《大海铺路人》
可当他拿出小稿的时候,父亲就是第一个反对的人,父亲的意见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烙印,那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模式:画工人就要画出那种充满热情洋溢的生活场景,应该有说有笑,要生动有干劲;可是宋陵的这幅画里,工人们都那么冷漠,像机器人那样站着,眼神发呆朝前面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在工厂里待了一个多月,好像没见到什么生动的场面,只记得他们干活都挺累的,除了干活就是在一边休息、抽烟、发呆,就和我画的一样根本没有谈笑风生,连话好像都懒得说。”
尽管父亲反对,可是宋陵自己很笃定,这就是自己想画的,这就是他在工厂里看到的最真实的人和生活。出乎意料地,这幅毕业创作拿到了5分的满分,“能拿到满分,也跟1984年整个社会大环境的改变有关系,这一年美院领导的思想逐渐开放,态度转变很明显,开始接受绘画的多元性,而不是和以前一样,只认同某种僵化而单调的表现方式。”
毕业后,宋陵被分配到浙江画院工作,当时的浙江美协异常活跃,常常组织青年画家下乡采风,“其中一次我们去了上海宝钢,当时一起去的还有谷文达、郑重宾、陈海燕等。然后我看到了那些巨大的管道,以及在管道中忙碌的工人。虽然我之前去过上海造船厂,但宝钢之行加深了我对工业文明的认识,我想创作一组以管道为题材的作品。我觉得工业社会当然好,但同时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击,工人的生活状态与我们似乎是不一样的。”
在宋陵看来,冰冷、机械的工业环境中,人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人,身上那种熟悉的、让人觉得亲切的东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如同工业社会中的一台机器,或者机器管道中的一个零件。这些人是变形的、异化的,面貌特征相互相似的,就像一批活动的机器人,脸部冷峻,没有表情,也没有喜怒哀乐。
宋陵 《人•管道5号》 1985 纸本水墨 90×148cm
这次的采风催生了“人·管道”系列,这批作品参加了“'85新空间”展,以超现实主义冷峻的手法预言了工业化发展时代的人性矛盾。他将毫无表情的、符号化的人物安置在极具工业特征的圆形管道的背景中——甚至人的身体已经被异化成管道的世界,描绘了人被异化而不自知的现实状态。
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上,“'85新潮美术运动”无疑是绕不开的节点,而在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中,“'85新空间”展更是以“孤癖、冷漠、神秘”的基调,以传达对“现代意味”的渴望。参展艺术家张培力、耿建翌、宋陵、王强、包间斐等,无疑成为了推动当代艺术探索的先锋人物。
参加'85新空间”展的宋陵
1986年后,宋陵和张培力、耿建翌等人发起、成立了著名艺术社团“池社”。“耿建翌比我低一年级,王强、张培力、包剑斐和我是同一届,在学校时就非常熟悉,平时也经常来往。毕业以后我们几乎天天碰在一起,聊天、下围棋,后来就做’85新空间展览,成立‘池社’。那时候我的条件相对比较好,浙江画院分给我一个大画室,好多交流就在我那里进行。当时南京的徐累、北方的王广义他们都来过,看作品、谈创作。因为画室的空间比较大,张培力《X》系列中的一些作品,就是在我的画室画的。”
1986年,“池社”成员宋陵,张培力,耿建翌与《作品1 号—杨氏太极拳系列》
宋陵 《太极3号》1995 纸本水墨 68.5×68.5cm
后来,池社组织过三次集体行为艺术创作,宋陵每一次都参加了,在当时产生了极大的社会反响。与此同时,宋陵个人的创作也进入了一个高峰期,1986年至1987年间,他继续以独特创新的水墨形式,创作了一系列题为“无意义的选择?”的组画。“我们搞了几次集体创作。但每个人其实也都在做自己的作品。张培力在画橡胶手套(《X》系列),耿建翌在画大笑脸(《第二状态》),我在画《无意义的选择?》系列,题材已经不再是管道,而是与牛、羊等动物有关。”
宋陵 《无意义的选择?15号》1986-1987 纸本水墨 68×68cm
在这一系列创作中,宋陵吸收、融合了摄影等表现形式和语言特征,有意对同一个物象(通常是家畜)进行不断复制,这种方式让人想起本雅明对机械复制时代及其艺术作品的批判。艺术家对家畜的描画亦可被看作是对人的描画:在机械化养殖的工业技术时代,人和家畜分享同样的命运。
宋陵 《无意义的选择?26号》1986-1987 纸本水墨 68×68cm
“文革之后,一下子打开了束缚,自由的空气反而会让我们那一代人有一点点迷茫,该往哪里走?那时候,尼采、叔本华的书很流行,所以最早在艺术圈会出现模仿西方的现象,以前没这么画过,就想试试,比如我那时的作品,就有很多达利、玛格丽特的影子,我觉得模仿是那个时候必然会经历的过程。但有一点,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那时候的创作激情,很纯粹、很热烈,我们没有什么计划,但每天就那么画,好像有用不完的动力。”宋陵觉得,那时候的他们很有点责任、担当的意识,总想着自己能为艺术奉献点什么。
宋陵 《无意义的选择?8号》 1986 绢本水墨 79×78 cm
1987年以后,“'85新潮美术运动”濒临谢幕,宋陵离开了中国前往澳洲留学。对于这一选择,很多人并不理解,因为宋陵当时的工作环境很不错,浙江画院是许多人梦寐以求想去的地方。宋陵自己的创作也是如日中天,那几年国内最重要的媒体如《美术》、《中国美术报》、《江苏画刊》、《美术思潮》等,都刊登他的作品,这时候的宋陵大概就是诗中“春风得意马蹄急”的写照。那时流行“出国热”,宋陵身边的朋友谷文达、郑重宾都去了美国,他的心思也开始荡漾起来,“有时候人会头脑发昏,生活太好会觉得无聊,就想出去,哪怕看看也好。”
宋陵 《病入膏肓3号》 1994 综合材料拼贴 60×55cm
刚到澳洲的宋陵颇为“狼狈”,不会英语,举目无亲,带去的钱很快就花光了,为了解决生存问题,宋陵什么工作都做。“洗碗,到食品厂做蛋糕,在街头给人画肖像……那时我年轻,在国内生活优越,没吃过什么苦,也没任何工作经验,不容易找到工作。记得当年澳洲墨尔本迪肯大学招清洁工,我冒着雨骑了2个小时的自行车去应聘,也没有应聘上。那阵子是我情绪最低落的时期,一个在国内年轻有为的艺术家竟然连清洁工都应聘不上,感觉一下子跌到了澳洲最底层,什么也不是,有点受不了。”后来,迪肯大学收藏了宋陵的一件大作品,在收藏仪式上他和学校领导说起这件往事,双方都哈哈大笑。
宋领 无意义的选择?59号 1993 纸本水墨 90×68cm×6
但就是这样的低落、艰苦,都没有让宋陵产生任何退回去的想法,他的生命里似乎始终存在着不低头的韧劲,在父母眼里,他也永远是那个独立的、能折腾的儿子。“虽然什么都没了,但我真的没觉得什么,这样挺好,经历挺丰富的,如果以后我要写一个自传肯定比别人更加生动丰富。”宋陵笑着说。
宋陵 《遥感》 纸本水墨、丙烯,200×200cm 原作于1985,2014重作
“大约两年之后,生活开始好转,虽然没有正式的工作,但零碎工作机会不少。主要做一些自己拿手的工作,比如设计,也开始有人向我订制一些作品。记得当时有一家酒吧和一家餐馆向买了我一批画,每张300澳币。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我觉得自己的生活状态必须要安定下来了。1990年重新开始创作。”
在澳洲的创作时间中,宋陵延续了之前业已形成的个人独特风格,尝试了综合拼贴以及布面丙烯等不同的媒介来创作,并在悉尼、墨尔本等地举办了十二回个人作品展。
宋陵 《太极4号》1995 纸本水墨 68.5×68.5cm
2013年宋陵回归中国,并在杭州建立了工作室,开始进入了个人创作的一个新阶段。刚回来的宋陵,如同一个旁观者,细致入微地体察着这些年国内的变化,“我回来看到很多人的欲望很强,希望快速地获得财富,为了这个可能会做出一些短视的举动;还有自然环境,很多大楼盖好了,但成片的植物也没了。”人和环境的变化,给了宋陵强烈的冲击,他开始创作“野生动物”系列,对象虽是动物,实则是对人和环境的担忧,“野生动物关在房间里,和外界隔离,产生的孤独、迷茫,我觉得人虽然很喜欢聚一起喝酒、吃饭,表面热闹,内心仍旧孤独。”
宋陵 野生动物6号 2015 纸本水墨 130×90cm
另一方面,宋陵也与当年的老友、同学重逢,三十年的岁月似乎没有改变什么,哪怕他的老友们都已经在国内艺术圈影响巨大,宋陵依旧感受到老友们身上最本质的真诚。
玛格利特的房间 2号 2018 纸本水墨 74×88cm
“我们这一代可能恰好是有点迷茫、尴尬的一代,我们的父母辈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大,西方的东西进来的时候,他们年纪大了,作品已经定型,基本处于观望状态。我们一方面接受的是传统教育,比如我四年的中国画训练,一方面又看到了很多西方的东西。所以,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的做出来的东西还是有些沉重、严肃和苦难,不论我们经历了多少,接触了什么,好像那个年代的影子总是在的。”宋陵有些感慨地说。
玛格利特的房间 3号 2018 纸本水墨 74×88cm
当被问及艺术创作三十年,对自己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宋陵沉吟了一会,轻轻说出了“坚持”两个字。“在我的生命中,我看到了太多人因为不能坚持而改行做了其他,其中包括一些很有艺术天分的人。我比较庆幸我自己还能够坚持,在国外坚持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长期在国外。因为到国外以后你的身份完全转变,可能什么也不是。我干过很多其他工作,有很多时机、很多瞬间,一转念,也许我就不再从事艺术了,所以对我来说,兜兜转转三十年,还好我坚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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