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基于一个总前提,虽然这一前提或许并不来自于任何整体范畴。即欧洲从文艺复兴直至19世纪时期的科学与视觉艺术中,其核心知识和观察模式之间具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这个亲和力的中心理念是:如果有关世界构造的潜在规律可以被理解的话,那么通过视觉对自然进行研究就是极为重要的。我认为在书中各章节中将会明确一点,即对自然的直接研究包含着极其广泛的智性与情感方式。我确信如果与任何其他地区或时期相比,我们所考察的“西方艺术与科学”这一领域将无疑是引人注目的。同时,这一研究也并不偏袒古代时期。在考察这一历史阶段时,我对使用“经验主义”(empiricism)一词颇感踌躇,因为经验主义已经与一个具体和相当有限制的科学模式相联系,但它更加灵活意义上的表达,乃是基于观察知识形式的正确术语,而不一定规定先验和后验步骤(priori and posteriori procedures)的确切作用。
我的意图是勾勒出西方艺术中重要的光学理论与实践的主要轮廓,在科学思想史中,把这些轮廓放在视觉的几何学和色彩的物理基础之上。然而必须指出的是,我既非试图混合科学史和艺术史,也非断言对这两类学科各自独立的历史有足够的了解。的确,由于通过以艺术作品和有关艺术方面的文献为反映,科学史将会以一种显著地“曲解方式”(distorted manner)出现。更确切地说,我对这一主题的关注体现在诸多参与艺术创作的艺术家们是如何有意识地追求相关目标,凡此种种在今天都会被看作是广义的科学范畴。并且,研究这些艺术家与学者的想法和做法在多大程度上直接或间接建立在科学观念上。相关的研究不仅需要观察显而易见的模式:即艺术家察觉到一些科学技术并尝试在作品中运用它。而且还要对那些以预先确立的常规模式,有意或无意运用科学理念并将其引领至某种理想化的调整保持警觉。同时,也必须接受一种可能性,即与同时期的科学发展相比,某种看似科学性的东西可能会独立出现在艺术家的作品中,甚至可能出现在相应的科学研究之中。
莱昂纳多·达·芬奇的透视手稿
然而应该澄清的是,我对声称艺术中的视觉发现(visual discovery)会对这一时期科学革命的任何重大意义起到影响的说法持怀疑态度。我也一直在关注整个艺术与科学中可察觉的一些趋势,它们可能与时间先后排序并不一致,如艺术理论中牛顿的色彩科学与实践就是最明显的例证。而我的方法就是要尽可能地寻找艺术和科学之间关联的直接证据。这些证据中最突出的类型包括艺术家的著作、艺术家的作品、图书馆中艺术家的文献、他们的交往记录以及当时艺术家的职业生涯和理想的评述。只在偶尔情况下,例如14世纪早期的透视法以及在维米尔与暗盒的讨论中,我几乎把所有的证据都放在了作品本身。此外,我也会关注一些有趣的事件,它们通常是保留下来的书面证据,但由于这些佐证不可避免的零零散散则会产生某种局限。不过,这也是继续进行这种极易成为杂乱无章、思绪天马行空以至于难以驾驭主题研究的唯一现实途径。即使存在这种内在的局限性,主体的潜在范围也仍是巨大的,并且不可避免地导致对大量相关材料的遗漏,其中一些是有意地忽略,这些都没有分散我的注意力。实际上,我试图专注在艺术与科学中那些最大程度影响艺术实践的故事中,我知道这会涉及到价值和判断,且这些判断不会令人特别吃惊。因此,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对透视(perspective)的探究就非常重要,而对色彩理论的阐述,使我们对透纳和法国艺术家在继承德拉克洛瓦艺术传统方面进行了较长时间的讨论。这些熟悉的人物会让读者在书中遇到一些他们喜爱的艺术家,其中还有不少历史人物,他们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未曾听闻的。就许多重要的历史情节而言,其他时期的专门史学家显然比我了解更多,涵盖这样大跨度的时间和地域范围不可避免的具有一种风险。不过我认为,尝试涵盖的范围已经显露在众所周知与深入研究的情境之中。比方说如果在更广阔的时间背景中来审视的话,看待修拉点彩画法(colour divisionism)的方式可能会相当地不同。
修拉 《安涅尔浴场》
我赞成历史学家通过证据基础构建广泛的历史叙述,就已知和理解而言来了解历史的形状,而某些详细信息或概括性的不准确之处,也将不可避免地出现在这本书中。这并非是个借口,相反我将承认有些问题非常重要并具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值得我们以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去冒可能犯错的风险。对我而言,在讨论该时期的视觉艺术和光学科学互相作用的历史图景就是一个足够“充分”的主题。这本著作最初的构想实际更为宏大一些,因为我本来打算包含有关解剖学的生物科学与自然史,对科学与艺术中创造力阐述的相对范围做全面的概述和推断。经过考虑,修订后有关生物科学的研究将会在以后的姊妹篇中出现。不过在总体概述部分中还是保留了一些,而尚未做系统的展开分析或从证据中得出什么结论,不过是作为本书的尾声,结合了点不太成体系的看法和试验性质的提议吧。我认为当整体计划不可避免的要增加的话,提供一些我个人立场的想法对读者来说是公平的。
有关书中标题称作“艺术”一词的范围也有必要加以说明,如果对书中的插图大概浏览后就会发现,本书所主要关注的是绘画艺术。光学主题以绘画作为媒介得到了最充分的表现,不过,其他如浮雕、版画和摄影等媒介在不同方面也占有重要的位置,这些正好也佐证了我在标题中使用“艺术”一词的内涵。我不打算涉及建筑几何或建筑光学,如果偶有触及舞台光学设计方面皆因不可避免。我也意识到“艺术与科学”尚未解决的议题中,会涉及到艺术作品中物理和化学性质的问题。也许(本书)最严重的疏漏,就是以任何方式来持续讨论有关新型颜料的化学性质与制造对绘画中模仿视幻觉表现的影响。然而,这个故事不同于书中相关的其他理论问题,需要更多能胜任此项工作的学者来完成。
修拉 《落潮》
我认为,告知读者在书中某些最突出的特点及其一些训诫是恰如其分的。最重要的就是说明文献材料的状况,例如任何书籍插图都不可避免地会扭曲人们对艺术作品的印象,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作品的大小。因此,17世纪意大利的一个精美和具有视幻觉(illusionistic)的装饰房间似乎与包含窥视表演的荷兰橱柜看似大致相同。我虽然不赞成认为这种尺寸的差异反映了意大利与荷兰艺术之间基本的知觉分歧(an essential perceptual dichotomy),但事实上,诸多不同大小尺寸的作品在视觉和情感上都会产生非常不同的效果,而这种差异在本书(印刷)的插图中完全失去了。
凯撒全景图
作品大小的问题在图解示范方面也造成了实际困难。我通常不喜欢以描摹绘画副本线稿的方式来展示绘画作品,但是为了分析它们的透视结构,给它们绘制线条是不可避免的。我所绘制的线条是在图示规模缩小的情况下,用非常粗糙的装置来画,特别是在处理大尺寸作品时。例如,绘制大型壁画的清晰钢笔画线,如果相当于原始作品比例的话,线条就会有一厘米宽。错误的边缘确实变得非常普遍。即使对于小尺寸的作品,当这种特性扩展到图像的其他区域时,即使是在画面最边缘部分这种错误也会产生严重的后果,不仅有错误的可能性,而且还有更为严重的诱惑,即以找到想要找到的东西来编造图表。不过应该指出的是,艺术家本身也不可能避免同样的错误。
透视图表的另一个问题是透视构造的几何性质,一旦通过最简单的方法准确地建立了它,它几乎就可以为一系列无限复杂的辅助结构提供依据,或者以另一种方式表达。例如相同的几何结构,一个瓷砖地板的透视可以通过多种方式来实现。在重建特定透视方案的几何剖析(geometrical anatomy)结构时,存在了解从何处开始以及何时停止的问题。在讨论某位特定艺术家的绘画过程时,我尝试使用与今天透视法技术论证一致的最简单的方法。这种方法并不能完全保证正确性,但它确实为历史学家提供了一种客观的方式。色彩实践的主要问题是相当不同的。大体上,本书所讨论的所有绘画存在于一个有代表性的传统中,这意味着艺术家对色彩的选择是有限制的。从最基本的层面来看,其结果是树木需要绿色来画,而大多数的肉色需要以粉红色来描绘。而在更复杂的层面上,艺术家必须处理色彩的传统意义、符号和与情感之间的联系,例如表现圣母服装中所固有的蓝色与红色搭配。实际上没有任何作品是以纯粹的“彩色例证”之一对一的理论规则方式来建立。如果我们知道某位艺术家认为三原色是红色、黄色和蓝色,并且他正在描绘一幅包括红色、黄色和蓝色元素的战争场景,那么历史学家很难说色彩理论在何种程度上是由绘画色彩方案背后的因素来决定。目前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公式,仅仅是在特定情况下运用直觉判断和常识罢了。
塞吕西耶 《护身符》
我认为我最后的忠告应该是站在教育的角度向读者们强调一点,科学往往会吓倒艺术学生。科学图表或计算的呈现虽足以说服许多人,然而很多学生却无法理解它。我不认为这本书中的任何科学图表、图解或其他内容都超出了任何接受过正常教育读者的接受程度。在我看来,问题可能是那些习惯于研究艺术的人,会希望以一种统一和较快的阅读速度来获取信息。科学图表或公式显然不适用于这个过程。图表的研读需要遵循循序渐进的原则,只有当之前的知识基础牢固地建立时,才能进入下一步,在纸上重建图表通常被证明是非常有价值的。那些希望从这本书中获得益处的读者,如果想要发现其中的奥妙与谬误,就应该适当放慢(阅读)速度来掌握文本资料。但并不是说这是唯一的阅读方式,我希望把它作为一个叙事的故事来阅读,这既有可能也是有意义的,把技术示范作为可视化的例子,并阅读文中的说明内容,而不必详细地讨论与解决这些问题。我深知这是一本并非轻易就可以理解的书,然而我会秉持知难而进的信念,就像这一时期的理论家和教师希望他们的学生长期努力地遵守基本的模仿规则(rules of imitation)一样。
最后,应该说一说这本书在当前学术研究发展中起到的作用。当我开始在艺术与科学领域工作时,从事类似工作的人数相对很少。近来,对科学与艺术相互作用的研究已经成为一个发展较快的学术领域,我感到这本书的撰写势在必行,如果再搁置五年的话,它将会淹没在大量的参考书目之中。希望在另外一个意义上也可能是及时的,就是说它将有助于构建一个清晰的历史形状作为讨论的基础,才不会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任何学者都希望他们的想法会取得更多的共识而非异议,但是如果整体研究可以提供一些值得挑战问题的话,那么学术研究的作者应该感到喜悦,在像我所进行如此广泛的研究领域中,我必须把许多希望放置在后一种愿望上。
作者:文/马丁·坎普(Martin Kemp) 译/郭亮 来源:艺术史与艺术哲学集刊
关键字:书中,艺术家,科学,艺术,图表,光学,透视,艺术观点争鸣内容标签: 书中 艺术家 科学 艺术 图表 光学 透视 艺术观点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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