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谈论传统已不再前卫(曾几何时,很多谈论传统的人自以为很前卫),谈论传统已悄然成为时尚。倘若我观察的不错,绝大部分人所言的“传统”对应古代、近现代历史,即一系列古老而显得有些陈旧的事物。很多人的理解也许并不错,谈传统不能不谈历史,因为传统蕴藏在历史中。但传统等同于历史吗?非也。传统是那种看不见也摸不着但确确实实存在的东西,其很像空气,我们被其包围着,我们呼吸着它,被其塑造,有时候也被其伤害。因而,我所理解的传统是那种浸入人的血液并在体内流淌着的可感觉、不可看、摸不着的无形的活的东西。当然,传统有好有坏。对于民族、国家如此,对于一所学校亦如此。
中国的学校主要是由三种人构成的:官员、教师、学生。面对一所名校,或许很多人会这样问:到底是哪些人奠定了这所学校、这所学校的某个院系、这所学校的某个院系的某个专业的“传统”?到底是哪些人在进一步塑造着这所学校新的传统?到底是哪些人对这所学校的传统不以为然,并正在着力破坏着其优良传统?要我说,旧传统在延续,新传统在建构。后人一方面应该继承(延续)旧的优良传统,另一方面应该尽力改进不良传统,进而建构新的优良传统。
学校通常给出的答案是“标准答案”。要了解一所学校的传统,你去读读“校训”便知。但是,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母校的校训,或许是由于我的母校的校训太过空洞冗长(确实记不住),也或许是我从来就不认为一所学校的传统必然能与其校训打上八竿子的关系。因为一所学校的传统不应该由“政令”决定。校训是谁定的?是校长,还是征集(广开言路)所得。事实是,中国许多学校的校训与第一任校长有关。当然,随着老校长退休,新校长上任,校训也在不断变化。但动不动就被修改的那能算“校训”么?如果一个人想了解一所校训变动频繁的学校的历史(传统),考察其校训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在官员的权力至上的社会中,这种情况确实是普遍存在的:一位有修养的领导(官员)的一句饱含人文素养的话就有可能导致一所学校的好传统,与之相反,一位毫无人文素养的领导(官员)就有可能给一所学校留下“不良传统”。一所学校的传统是由其“领导”决定的,似乎有些道理。
学校的校长被媒体捧为学校的“精神领袖”。什么叫精神领袖?在当代价值观念如此多样(多元)的时代,不少人还在做着帝王梦。从人文而不是政治意识形态的角度讲,即使学校真的需要“精神领袖”,那也应该有许多“精神领袖”才对,用比较官方的提法便是“学科带头人”——一所名校应该有众多“学科带头人”。当然,我情愿用另外一个让人倍感亲切的词——“宗师”。说到这里,我想起清华大学已故校长梅贻琦的名言:“大学者,非大楼之谓也,乃大师之谓也。”“宗师”、“大师”都是用来形容干实事的人的。教师成为学校的“精神领袖”,这似乎太过于理想化,至少现在看来如此。因为执政党有明确规定——人民的文化生活要多样化,但坚决不能搞指导思想的多元化。所以说,不论是媒体,还是校长、教师、学生乃至普通民众,其实都只是在做“精神领袖”的美梦。真正的“精神领袖”不是校长,更不可能是专家、教师,而是德国人卡尔·海因里希·马克思。
中国的大学并非“教授治校”,也并非“学生自治”,而是党委领导、教师和学生配合的治校模式。正常的逻辑导出的结论是必然的,教师和学生不可能决定学校的“传统”。教师与领导(官员)的区别在于,教师直接影响着学生。说到这里,人很悲观。但是,想一想,人也无需太过悲观。因为,事实上,一所学校的传统总是被教师和学生所塑造,然后广泛、经久传唱。在当下的中国,虽然领导是最容易也最有可能决定一所学校的传统的,但传统其实具有可塑性。长久看来,一所学校往往因教师和学生而生辉。(很多时候,不是教师和学生沾学校的光,而是学校沾取得巨大成就的毕业生的光。)而只有一所学校成为名校并具有很高的社会认知度时,其教师和学生才够得上沾学校的光。必然的是,教师和学生会以学校的“优良传统”为豪,因学校的“不良传统”而感到沮丧甚至受到伤害。或许学校的领导会感谢国家领导,学校的在职教师会感谢某位干了实事的学校领导,但我想学生最感谢的是那些谆谆教诲过自己的老师。对于一所学校的传统,其毕业生是最有发言权的。作为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美术学系的一名学生,值四川美术学院退休教师王小箭先生因“亲吻”在校女学生而登上各大媒体头条并被“围观”之际,我来谈谈我所理解的四川美术学院的传统。眼见和耳听不一定为实,亲身感受和体会却是真的。
小引
我是初二开始学*绘画的。推算一下,我正式学*绘画的时间是1998年。那时,由于我自以为成为一名画家不仅应该修养全面,而且应该有个性,所以在学*绘画的同时便有意识地自学书法,并迷恋武侠小说,对古龙的作品情有独钟。沉迷于武侠小说之外,还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记得,那时班主任收缴学生借的“小说”并严厉批评其不务正业是常有的事。现在想想,班主任其实是想通过让学生感到有“经济压力”而不再从学校周围的书店借杂七杂八的书,因为班上的大部分学生来自农村。我也是从农村考入县城中学(礼县第一中学)读书的姣姣者之一。其实,我发现班主任老师也是个“武侠迷”,他是把学生花钱借的武侠小说拿回去自己读了,读完才还给学生,美其名曰“我先锁起”。老县一中在我看来有一种很好的氛围,周围有多家出租各种书籍、杂志的书店,一本书一天5毛钱(现在5毛钱对于很多人不算什么,但在十几年前,其对于家境贫寒的学生是很重要的,记得那时早餐时间学校周围向学生卖的又大又圆的饼子一个才5毛钱),相反学校的阅览室没有多少有营养的书,我零星去过几次,但印象不深。离家远很想家,但好处是你可以为所欲为(比如可以花钱借自己想读的书来读)。躲在被窝里看评书,同时做着将来成为作家和艺术家的美梦,毕竟是极其难受的。客观地说,课堂上学的东西让我没有掉队,一直征战在考学的道路上,最终进入大学学*,但真正激发我对文化、艺术的兴趣的是那些偷偷摸摸看的杂七杂八的催人早熟的书。然而,县一中变了。前几年去县城看看,我记忆中的母校已面目全非,一座全新的孤零零的新县一中拔地而起,周围很干净。
2001年考上高中。升高中后兴趣变化很大。一方面开始看一些反映社会现实的小说,以都市言情小说为主。另一方面开始接触(读到)叔本华、尼采、弗洛伊德等思想家的书。熟悉鲁迅也是在高中时期。为什么那么喜欢看都市言情小说?现在想来,因为都市言情小说中有关于性的描写。那时都把都市言情小说当黄色书看了。说白了,青春期,我的荷尔蒙开始萌发了。说出来很不好意思。真是讽刺啊。性教育在中国的学校中是缺失的。中国人大部分是性压抑者。启蒙理当以性启蒙当先。早期(未成年时期)的性教育源自黄色书,晚些(成年后)则是A片。日本AV女优让中国男人欲仙欲死、高潮迭起,究其缘由,是因为性教育在国民教育中严重缺失。如果说读都市言情小说是为了满足生理的需要,读叔本华、尼采、弗洛伊德等人的书则是为了满足心灵的需求。尼采自传——《瞧,这个人》让我难以入眠,我被其人格和文笔深深吸引。我后来多次对身边的人讲,18岁左右的时间段(从未成年人向成年人的过渡期),人的可塑性是最大的。我曾经把在那段时间深深影响了自己的思想比作“病毒”——病毒是传染性的。高中时代,我确实被个别思想家的思想传染了。但20岁过后基本的东西就定型了,可塑性会越来越小。后来再也没有过读《瞧,这个人》的那种激惊的感觉。一直以来,我很感激我的一位哥哥,是他让我得以在高中便与尼采相遇。那时的我对古龙、尼采、鲁迅等人尤为偏爱。
一读赔钱的院系、专业
2004年,我被四川美术学院美术学系美术史论专业录取。得知我被录取的消息,许多人很是纳闷。我周围的人(主要是学*绘画的一些同学)很不理解。他们说的很多话的意思是“你这人也太不靠谱了,学了很多年绘画,结果要读那么个理论专业”。很多人关心的问题是,“你那个专业还画画吗?”“我都还没去读,我怎么知道啊。”其实我明白那些对我的“转行”表达不解的人的意思,他们其实想说的是“你肯定是因为画得差,才去报那专业的。”我没有辩解,其实“我画得并不差”。但进入四川美术学院美术学系美术史论专业学*对我而言的确是阴差阳错,因为在考前,我真正喜欢的是油画。我应该报考油画系,但我在报名那天报了美术学系。简直太讽刺了!至今我还清晰记得考川美的情形。川美在甘肃省的考点设在兰州铁三中。报名时,我报的是美术学系的美术史论专业(就是“史论”两字误导了我),工作人员发给我一本书,是美术学系老师编的一本艺术理论方面的资料集。在考试前几天,我花了点时间翻了翻那本文献集。考试当天,我背着画板、画架一早打公交赶去考点参加考试,开考时才知道报考美术学系的考生不考绘画,是笔试。我差点晕倒了,但定了定神,想想,考就考,反正我也不怕,还是有些积累的,写文章是自己的长项,索性一试。记得当时的考场大约有十几个人。试卷大部分是主观题,最后一道题是看着一幅作品写一篇评论。我记得很清楚,监考老师给考生每人发了一张塞尚的静物画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写文章评论塞尚的静物画。四川美术学院的美术学系有重视现当代艺术的传统,这可见一斑。后来川美寄给我的成绩单上的成绩是66分。这是个什么成绩?如从天赋的角度讲,我勉强具备进入美术学系美术史论专业学*的资质。很多人认为,四川美术学院美术学系2004级是继1998级之后最强的一届学生,我想是与招生时有专业考试一环有很大关系的。2005年以后招的学生不再参加艺术理论专业考试,凡文化课分数上二本线的同学皆可报艺术理论专业。艺术理论专业招生考试对于艺术院校的美术学(美术史论)系是一种很好的传统,但这种传统被教育部的规定强行扭断了。以至于,现在招的学生既不会画画,也没有艺术理论基础、兴趣,大多是混文凭的。培养出艺术史家、艺术评论家、策划人的几率很小。川美是我高考那年所有报考学校中“通过的”最好的学校(尽管参加的是笔试,报考的是理论专业)。当年我本可以读其它综合性大学的美术系,但川美对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记得当时专业考试非常不理想的我去见从初中就开始教我绘画的(启蒙)老师赵洪涛先生,他对十分沮丧的我说了一句我必将终生难忘的话:“凡古今中外在艺术方面取得巨大成就、作出突出贡献的,大多是被学院拒之门外的人,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考得不理想可以再考。”
康定斯基曾说过,艺术评论家都是些失意的画家。他的言下之意是,艺术评论家的言论之于艺术家是微不足道的。某种意义上,我也可以说是“失意的画家”。当然,说“失意”似乎为时尚早,因为如果我真正有绘画天赋的话,那我35岁开始也不算晚。
2004年9月,川美开学,父亲送我“报到”。正式开课前的一天晚上,美术学系就组织了一场座谈会,座谈会的名字叫“美术学系新生家长座谈会”。实际上就是美术学系的“领导”(党委书记)和几位老师向学生家长说明美术学系专业发展状况的一次说明会。去的家长不太多,我和父亲一块参加了。当时领导对学生及其家长说,美术学系的前景还是很光明的,前几届本科毕业生大都去高校任教了,所以请你们放心。言下之意是,这个系的两个专业(当时有两个专业:美术史论和视觉艺术文化策划与管理)之所以前景光明是因为就业情况好。这对于家长真是一剂“迷药”,因为家长最关心的就是“就业”。大家知道,只要就业好,再差、你再不喜欢的专业家长也非逼着你报不可,相反,再好、你再有兴趣和天赋的专业,要是就业差,家长肯定不乐意你报,甚至会百般阻挠。虽然这也因家长而异,但通常情况便是这样,这里不讨论特例。现在想来,系领导真有智慧啊,“就业”是校领导、家长、学生共同的“兴奋点”。抓住了这个兴奋点,系领导便可高枕无忧。然而,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些问题:美术学系开设的专业到底有什么必要性?真那么有前景吗?真有那么令人兴奋的就业前景吗?这个系招收、培养的学生都想干什么?其将来能干什么?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没有人向学生和家长解答这些问题。直到今天,我依然被这些问题所困扰。真那么有前景吗?如果从实用(就业)的角度讲,所有人都无需进入美术学系学*,因为美术学系的专业根本保证不了就业,说“就业前景光明”那是在撒谎,读美术学专业的硕士能到高校任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别说本科生,本科生大多要沦为替别人端茶倒水。难怪,基于美术硕士学位不保证就业的事实,有人用“非法传销”这一术语来描述艺术教育系统。记得后来(应该是大二)和本系一位同学争辩。他对我说“我现在想的就是如何赚钱”。我对他讲:“你来读四川美术学院,读四川美术学院的美术学系,天天想着将来赚大钱,你肯定是疯了。你来错地方了,现在退学还来得及,你应该去读商学院。”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真理和经济效益沾不上半点关系,做学问发不了大财。我不是要存心“洗刷”川美美术学系,其实何止川美美术学系,中国高校的社会科学各专业和人文学科各专业都面临着这种尴尬的处境。倘若用“经济效益”的标准衡量,中国高校的社会科学各专业和人文学科各专业终有一天会取消,因为其根本不可能带给人乃至社会可以用货币数字衡量的直接的经济效益。但是,如果中国高校的社会科学各专业和人文学科各专业都因为就业率达不到教育部的要求而被取消了,那我们的社会怎么改良,文化怎么强大?中国人等着“土豪国度”的头衔吧。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教育应该属于非盈利领域,学校理当办一些赔钱的专业。搞文化就是赔钱,难道不是吗?不能帮学校乃至国家赚钱的专业难道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吗?办美术学系肯定是赔钱的,读美术学系更不用说,但极为讽刺的是,办起赔钱、读起也赔钱的院系实际上是四川美术学院唯一、最有文化的院系——其是四川美术学院与“技校”最明显的区别。或许有人会反问我:难道你敢说那些教“公共文化课”的老师没有文化?让我说,所谓的“公共文化课”只是徒有文化的躯壳。就业率,就业率,就业率……经济效益,经济效益,经济效益……去他妈的就业率和经济效益。所以,对于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的发展,“书记”的出场(出席)很多时候是对学术研究自由、艺术表达自由、文化发展的干预和破坏。这样说,“领导”往往充当着传统的破坏者的角色。事实也是,在当下中国,无知、腐败的官员对社会的破坏是最剧烈的。在我看来,一所学校的优良传统很多时候和官员没任何关系,因为教育应该由教育家来搞。我倾向于认为,教师就是一所学校的传统。言下之意,一所学校的传统(特别是优良传统)会随着教师的离开、消失而消逝。由是,这里谈谈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川美美术学系的老师,以透视四川美术学院的传统。大学乃大师之学堂,大学等于大师,所以,请保护、尊重教师(尤其是大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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