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乔晓光:我和村庄_民间艺术-乔晓光-85新潮-《从村庄开始》--文化-艺术-民间艺术

编辑:杨晓萌 来源:乔晓光工作室
 
玉米地145x145cm1985年三十年前当我们说村庄时,那就是一个村庄,一个天经地义、经久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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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地 145x145cm 1985年

三十年前当我们说村庄时,那就是一个村庄,一个天经地义、经久不变的地方,我们称之为故乡。我们的祖辈都是从村庄里走出来的人。今天,村庄已不再是以往的村庄,村庄里许多日常生活中的事情开始成为非遗,成为保护也很难传下去的事情。那些以往为生存做给自己的习俗,现在开始表演给村庄以外的人。村庄里的生活依旧,人的生存心理开始变化。年轻人离开了村庄,大部分村庄空寂起来。一些村庄消失了,公路和宽带进了村,互联网时代的村庄在发生着千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变化。

当我最初发现民间,走进村庄,村庄里的生活为我呈现了一个艺术的新大陆。村庄里的民间艺术,带来新的启迪与反思,带来一种有别于学院视野的文化思维。凭着最初的热情,从85新潮时的民间艺术学习实践,我坚持了对村庄的热情与信念;坚持了对农民朴素的情感与尊重;坚持了源自民间艺术灵感的艺术创作与田野实践。伴随着村庄命运的变迁,三十年一路走进了新世纪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保护的时代。这或许是一种命定的缘分,三十年的民间之路,经历了农耕时代前所末有的转型期,也经历着改革开放的巨大变化过程。村庄在变、城市在变、城与乡的人都在变、我们的生活在变,艺术也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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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旱烟 38x52cm 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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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土豆  38x52cm 1998年

85新潮的前夜,是一个刚走出禁锢的时代,正在悄然解禁不断开放着的社会,民间文化开始复苏。文革十年,村庄里约定俗成的传统文化成为被批判的封建迷信,许多民间文化传承人成为批判的对象,村庄被制约在一种权力约定的生活中,民间文化断裂了。复苏的民间文化象春天里开放的野花,生生之气应时而生。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乡村,许多传统民俗开始复苏活跃,民俗中的民间美术也随之浮出水面。

改革开放初期,西方的现代艺术像强劲的海风吹了进来,现代艺术激励着年轻一代个体艺术生命的躁动与觉醒,那是一个不断被新思潮打开身心的年代,“85美术新潮”就是一个时代的行为。那时我开始用油画表现平原的村庄和玉米地,表现七月流火的土地和大地上的村庄;开始用剪纸创作表现民俗生活、神话故事和自己生活的片段。我的艺术创作题材和观念在不断的开放拓宽。我开始研究民间艺术的语言和观念,尝试把民间与现代结合,尝试去发展许多不确定的灵感与闪念。我和身边的朋友组织了美术创作群体“米羊画室”,共同探索、相互激励,我们立志从民间走向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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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林  180x900cm  19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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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玉米地 115x130cm 199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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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  170x180cm  2015年

从85新潮开始,我延续了多媒材的艺术创作方式,也延续了对民间美术的热爱。无论是剪纸、水墨或油画,都保持了对民间田野的热情,对村庄生活的热情。1988年我考取了中央美院民间美术系硕士研究生,师从靳之林先生,开始了中国本原文化与民间美术研究方向的学习。在校尉胡同5号老美院的天窗教室里,靳之林先生给我上第一课是说和农民、农村感情的问题,靳先生说和农村、农民没有感情做不好民间美术研究,没有感情你学不进去。艺术创作也是如此,吸收民间艺术的母乳,才能根深叶茂。他给我讲了古元木刻版画对他的影响,讲了他追随古元延安木刻艺术到陕北落户,在乡村发现民间剪纸,发现剪花婆婆剪刀下民间文化的经历。讲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他陪古元再回延安碾庄的故事,古元没有忘记陕北的农民和他生活过的碾庄。从北方小城衡水考研进了中央美院,靳之林先生又引我进入到更遥远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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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草的羊 89×110cm 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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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羊  89×110cm 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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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歌谣  89x110cm 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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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雅典 110×89cm 1999年

1988年至1989年读研究生最初的九个月,我随民间美术系主任杨先让先生带领的黄河流域民间艺术考察队,在黄河沿途的乡村跑了很多地方,我们访问调查了许多民间美术传承人和民间作坊,也拜访了许多出了名的剪花娘子,山西的苏兰花、甘肃的祁秀梅、陕西的库淑兰⋯⋯,在这些剪花娘子家的炕头上,看她们剪花,听她们讲剪花里的故事,我的剪纸学习就是从乡村炕头上开始的。在黄河两岸的村庄里,我们不断发现着陌生而又淸新的民间。从村庄开始,发现了生活中的艺术,也发现了民间艺术背后蕴藏着更久远的生存故事。黄河流域考察的九个月中,我们也考察了沿途的古代艺术遗存,历史似乎仍旧活在村庄里。村庄的时间是神奇的,时间的文化蕴含着历史的面相,生活的时间循环延绵着祖先的传统,村庄的日常承继着一个活的文明。

1988年至1999年,在甘肃、陕西、山西的乡村我连续过了十一个春节,经历了中国乡村最后的平安之夜。在乡村的土地上我触摸到了时间的温度和信仰的力量,村庄使我看到了生存中深层的真实与宿命,发现了生活中朴素的对偶哲学,发现了苦难和吉祥的关联,看到了民间剪纸背后乡村女人命运中的磨难,看到了艺术为生存的本原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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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灯的女人 52×30cm 19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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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放羊人  110 x 78cm  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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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 78x110cm  2002年

新世纪初,我带着学生们又全身心的走进了村庄,沿着国境线和边远地区少数民族的村寨,我们在乡村田野行走了十六年,摸清了中国少数民族传统剪纸的文化分布,整理出28个民族的田野文本,完成了中国剪纸作为世界非遗的基础田野调查。在多民族的村庄里,我们发现了一个传承千年的活的纸文明形态,这是一个古老而又文化多样性的物种。从剪纸这个物种的田野调查个案中我们可以看到,今天的村庄依旧显示着巨大的文化蕴藏能量。

新世纪初的十多年,也是我们从事非遗开启工作最忙碌的日子。为了学院里非遗与民间美术学科的生存发展,我们抓住了教科文非遗启动这个时机,先行实践了许多非遗相关项目。不断开拓的非遗社会实践,为我们带来了全新的文化遗产观,拓宽了学科发展的社会学视野。非遗实践对社区的关注,使我们发现了民间艺术背后乡村女性群体的命运和文化贡献,发现了村庄里活态文化的事实。新世纪开展的非遗事业,为民间文化的转机带来了契机,也对民族文化的承继与发展提出了许多挑战性的问题。教科文“源自文化遗产灵感”的文化创造观,启发我在艺术创作中树立起自己的艺术观:“比沟通更重要的是融合”,十多年国际间跨文化的剪纸艺术实践,使我有机会用中国剪纸对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化主题,进行了对话与融合的艺术实践,跨文化的实践为剪纸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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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兰颂 125×190 cm 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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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 78×135cm 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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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唱·卡莱瓦拉之歌 150x40cmx10 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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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舞戏剧寻找娜拉的中国剪纸版舞台美术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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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变化 作品的现场展出 (北京今日美术馆) 190x900cm 2014年

读村庄这部生活的百科全书,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到今天,己有三十年的时间。每年去村庄的田野考察己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和我的学生们持续着这样一种生活。村庄给予我们的比我们付出的要多很多,无论我的研究、教学或艺术创作,都和村庄有着千丝万缕的精神关联。村庄成为我的精神洗礼之地,村庄里的苦难为我认知民间文化打开了人性的启蒙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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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 137×68.5cm  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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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塔 137×68.5cm 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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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 179x97cm 2015年

村庄的意义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村庄是现代思想实验生成的温床。村庄社会的多面性、人性伦理的复杂性、文化的混生性与根性,以及村庄里多样性的地域文化方式和艺术传统,都远远超出了通常知识的判断。中国古代漫长的王朝更迭,不同时代的历史在不断的改变和消失,而村庄这出古老的文明之戏,年复一年的在依着它的文化本能和先祖传下来的信仰重演着。我们已经习惯了从帝王将相和官史典籍中来认识中国,浩瀚的古史典籍中,记忆着一个复杂多变的中国故事。同时,我们还有一个几千年没有断裂的活的文明传统,这个传统不在书籍文字中,就在这些具体的村庄与族群之人的日常生活里。

村庄是一条文化的河,人是自然的延续,也是文化的延续。村庄延续着民族古老的文明香火,记忆着民族最真切的生存常识,中国多民族文化多样性的基因就遗存在那宛若星河的村庄里。未来,是从村庄开始的。

2017年12月於马泉营北京艺术驿站8号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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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曲  68x137cm  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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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风  122x125cm  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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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未央  179x97cm  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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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颂 137x68cmx4  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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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选自《从村庄开始》乔晓光著  青岛出版社   2018年6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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