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陈默VS金锋:手握一把烂牌_智得一场好局——关于八个可以嚼舌的话题_-现实主义

编辑:杨晓萌 来源:雅昌网
 
金锋第一个话题:关于牌局的混沌说法(陈默):牌乃人发明,牌局人设定,麻将、纸牌、棋类等不一而足。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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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锋

第一个话题:关于牌局的混沌说法

(陈默):牌乃人发明,牌局人设定,麻将、纸牌、棋类等不一而足。然而,规则暗箱设置,玩法老千猫腻,则使得牌局导向与结果,出现了有可为不为,不可为可为之乱象。牌局中人,明白人装糊涂,糊涂人犯糊涂,在一塌糊涂中,得利者上天堂,失利者下地狱。人生如牌局,在人为制定的规则和逆规则而动的乱局中,托大欺小有种,弱肉强食有理,命运和结局往往匪夷所思云里雾里被蹂躏摆布。这其中,能够无毒不侵杀出重围者,实属人瑞智者,必成各界精英。

艺术者,难逃人类沉疴藩篱东邪西毒,同样奸人当道营私忤逆,鱼龙混杂黑幕重重。在表象的繁荣昌盛莺歌燕舞中,大量艺人消沉泯灭昏然不醒,也成就了本土艺术生态的气息奄奄晨钟暮鼓。正所谓,从艺难难于上青天。幸存者寥寥,保金身者稀罕。而有这样一干小众,在实验的风霜雪雨中苦苦探秘,在当代的恶人谷末路狂奔,尖锐,深刻,悲壮,惨烈。如金锋者,二十余年混迹于所谓的主流边缘,生命不息,折腾不止,实验历险,大逆不道。是故,手握一把烂牌,胸怀五洲风雨,打出一片乍暖尤寒星光灿烂,凿开一垄五谷丰登个性田园。真乎,假乎,现实是也;喜乎,悲乎,牌局是也。

(金锋):牌局,混沌,说法,这显然是一个拉开架势的场景,这是谁设的赌局?对手又是谁?我是身在其中,还是置身事外?这是小说的开始,故事可以随意编写了。这里也许有写作的冲动,但我断定,这里不会有的批评。今天的牌局是顶层设计的,混沌本身是历史性的,在这个界面上,已经设计了抗争与维稳的程序,其逻辑结果,所有的说法是设计者已经给出的,参与者都是游戏的奴役者。在这样的牌局中,还好意思提及艺术?大部分艺术已经不需要批评了,除非批评过分犯贱。

多年来,我一直通过创作试图理解批评,结果,我的理解反倒帮了我创作的忙,这就是,批评也是高危行业,它并不是心理写作,批评家也是拿着判断径直地走向现场去尝试失败的,他的工作就是在现场对于混沌背后的东西指出个子丑寅卯,这是批评的职责与担当。我经常用这样的思考来佐证我的创作,我觉得这里面有我的呼吸。这个乱世容易让人觉醒的。我并不是一个无视恐惧的人,我仅仅是在觉醒之后,我要理性地对自己有所设计,我的人生我安排。艺术之于艺术家是重要的,但不是最重要的。我的安身立命都在混沌之中,艺术球用?回到人这个主体,求生、求变、求坏,如此艺术还有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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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届巴黎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简称为FIAC),金锋作品《信不信由你》展出现场照。

第二个话题:何为好牌烂牌?

(陈默):那种有着吉人天相顺风顺水,一马平川地吃香喝辣攻城拔寨的“牌”被视为“好牌”。而其反面亦即“烂牌”者,是指运气太背窝囊,破船偏遇顶头风放屁能砸脚后跟的倒霉鬼。正所谓出身不可选择,但个体命运 (牌质优劣) 却有千差万别,一言以蔽之,几无选择余地。首先,游戏规则别人预设,你的存在形同虚拟,“牌”是别人做主摊派,真个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其次,在一个特定的意识形态社会背景下,个体意义弱于集权力量,生命意义被利欲市侩污染消解,你的任何努力奋斗都会被打折贱卖,你的所谓成功或失败事实上被无形之手定制。

艺术家金锋,不幸成为问题社会一员,并有幸成为将问题纳入艺术实验的冒险家。他显然已经清楚关于好牌和烂牌的本土定律猫腻,与其白日梦般傻等好牌,不如拿着一把烂牌做困兽犹斗,因为在人设的牌局中,好牌和烂牌差不多殊途同归。重要的不是牌的好坏,而是作为生命个体的存在质量。如是,牌在你的精神气脉里,牌在你的心里内涵中,他像气泡一样真实存在,也像海市蜃楼般真实消失。用艺术方式诠释或解构牌局,显然是充满刺激和诱惑的。金锋调动了他毕生存储的各种有价值细胞,灯蛾扑火般壮烈地投入作品实验。此时,牌性消解,人性凸长。艺术存在,摧城拔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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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锋过手”,金锋《中华》烟标系列作品:软中华/布面丙烯/140×200cm/2013

(金锋):其实好牌烂牌的思路已经很是过时,一如香港的情形,你说是好牌还是烂牌呢?只要人的意识还有牌性,结局无疑是输多赢少,甚至赢也是假象,是骗局,更悲剧的是这样的假象与骗局还是自己糊弄自己的。这个乱世的任何牌局,我们注定没有先手,但最大的赌是赌命,这个我并不情愿。也许我能做的是,拿着赌命的情结并不置身于牌局。拿着一手烂牌还要行动,这明智吗?至少艺术是不能这么做的。我们要回过头来向法术讨教,向谋术问学,在眼前国府的“依法治国”中解惑,这看起来很不艺术,但这里面有精彩的迷津。

艺术经常是这样的,你在表面走走,走不通,就往里走了,这就与历史挂上了钩。你作为社会人,又拿了一手烂牌,还老不认输,这不经意地就在跟命较劲,也许就关爱起了生命,自然也就触及到了人生与政治。这就是艺术家的坐标,一个是指向深度,一个是指向宽度,如何两头都打通,这是艺术的事,还是人生的事?我认为,在好牌与烂牌之间,这实际上是同一件事。我只是觉得,在今天的格局中,无论理论还是实践,宽度都比深度重要,宽度决定深度。我已经习惯抓烂牌,我只能敝帚自珍了。我是一个要在垃圾中发现美金的人,所以我的工作与思考只能朝向国府。

第三个话题:天赋的价值与奋斗的价值

(陈默):天赋之于艺术,本来是没有争议的命令格式,但在天朝,特别是近些年来,由艺术高校上千倍扩招引发的教育生态灾难,使得这一科学而严谨的概念被社会浊浪吞噬殆尽。如同“文革”时期推崇不学无术一样,而今的艺术生去天赋、去文化、去德才的浊气弥漫华夏,艺术一下从高山仰止跌落阴沟垃圾,似乎印证了博伊斯人人都是艺术家的玩笑预言,但同时,这实际和人人都是总统的妄言一样荒谬,远在天边,永不可见。天赋被否定,“奋斗”便失去了基础依据,当你在幻想铁棒磨成针并企图为之一搏时,你得有铁棒而非泥条。奋斗诚可贵,天赋价更高,若为凡人故,二者皆可抛。出人头地卓尔不群,是艺术强者的终生追求。

对艺术家金锋而言,天赋不在话下,他以个人优异的成绩和表现不仅证明其存在,而且很重要。天赋乃老生常谈,古今中外皆有之,娘胎带来,血脉相传。为何今朝贬值?问题不在于事实是否存在,而在于抹黑事实的制度和当事者:众人皆愚我独高,一地鸡毛我强权。当然,占有天赋并推波助澜,是很多优秀前辈的成功之道。金锋的作为在于,精力可以挥霍,生命无须珍惜,但前提是产生足够价值。消费精力和生命的着眼点是值得探究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总是选择出其不意的切入点,又都在人们忽视的地方落子,目的只为避实就虚出奇制胜。道亦道,非常道;是与非,无是非。成王败寇,常在一念之差。

(金锋):天赋在今天的替换词是脑筋急转弯,奋斗的替换词是较劲,是暗中做足功夫。衬托这词汇的社会背景是名利场。价值,这要视在名利场中交换的结果而定。我觉得,天赋与奋斗在这层意义上是有普遍价值的。我自视天赋还行,奋斗也几近日常。问题是我对名利场用心不够,所以我在普遍价值上是一个落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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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锋过手”,金锋《中华》烟标系列作品:打虎/布面丙烯/120×90cm/2013

也许60年代的人还有理想在作祟,所以在价值观上不够现实。不够现实就要付出代价,这就是你的天赋与你的奋斗在别人能使劲的地方你使不上劲,你会显得被动与狼狈,甚至变得边缘与孤独。但这也是长处,你容易淡定,容易包容,容易在内心腾出空间,为自己的安身立命留有余地。的确,天赋与奋斗的结合体现在价值上,价值出了问题,天赋也就是一般的天赋,奋斗也就是常规的奋斗了。因为你抓到的尽是一手烂牌,半点胜算都不可能有。这就跟我们的父辈一样,输到最后全都放弃了,得过且过地安于现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在中国90%以上的人都是这样走完人生的。

我仅是努力在这个变局中对我的“活着”负责。我曾说过一句话,人一辈子究竟为什么而活着?我的答案是:人是为临死之前的那句话而活着的,仅是我们不知这句话究竟怎么说。我觉得,我能有这样的想法,那天赋的价值与奋斗的价值就没有必要再条分缕析,都涵盖在里面了。

第四个话题:智者和愚者的差异生成

(陈默):人生如梦,人生如戏,人生如局。产房降生,火葬超生,一缕青烟,一把灰土。富贵尊贱,伟大渺小,行迹相似,结果雷同。在选牌没有可能,牌局无法自控,甚至人生都难以做主的困境中,社会还有多少可能?个体还余多少作为?在如此情形中,智者和愚者处境不同。智者会寻找并制造快乐,会在夹缝中减压储力并把握机会,也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潜质和冲动。愚者先天不足,后天不灵,四体不勤,五味不分,常常懈怠坐失良机,每每堕落怨天尤人,智者愚者皆有先天后天差异,先天似无奈,后天犹可变。主动与被动,坚守与放弃,分歧加大,距离拉开,智者更智,愚者更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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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锋 《跪了492年,我们想站起来喘口气了》

在艺术,没有差的材料手段,却有差的作品创意,反之亦然。金锋深谙其中道理,这些年来每每有出其不意惊梀之作。作品《跪了492年,我们想站起来喘口气了》,不仅仅让秦桧夫妇艺术化地“站起来”,其弦外之音是对法理法制和现代个体尊严文化的设问,在所谓公民道德义愤之外,对历史道德图景的赞许和对当下社会底层人文的漠视,双重标准导致双重是非评判,发人深省。而他的网络互动作品《孔子哭了!》,希望在常人凡人或更人性位置上探讨与理解孔子。当然,不管是在艺术高度还是在平民大众判断平台上看,社会道德仁义仁爱的流逝,教育机器的衰败腐烂,都是悲催的事实。哭在孔子,疼在当下,忧在未来。

(金锋):在艺术圈没有笨人,大都是很有脑子的。我觉得只有在很有脑子的前提下,我们才能来论及智者和愚者的所谓差异性生成。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能在愚拙中见出智巧,这本该是艺术中应该追求的境界。而这种内在功夫轻易在艺术的内部是得不来的,就像“功夫在诗外”一样,它是外在于艺术的人的修悟,是“人学”。了悟了愚者,也就深究了智者,一如巧拙之间,出入有道。

我们喜欢在艺术的内部来谈做人,我总觉得隔靴搔痒,触及不到神经。画如其人,书如其人,这“人”如何识得,这个答案艺术史向来是一笔带过没有细究的。而这里面有着大学问,有着“人学”的谜底。艺术家首先是作为人而独立存在的,人才是第一主体,艺术家不过是这个主体上的一个称谓而已。一如大树有主干枝干,主干才是深入土壤汲取养料的,枝干依凭主干而存活。艺术家就是人这个主干上的枝干,如果主干都活得弱不禁风,这枝干还有所支撑吗?

所以,艺术家在“人”这个主体上不独立,不担当,那么作品也就不可能独立与真实。智者和愚者的迷津在人这个主体上,不在艺术内部。今天,聪明人多,智者少,愚者更少。

第五个话题:机会主义与现实主义

(陈默):机会主义也称投机主义,为一己利益,视规则如腐儒,不择手段,不重过程,但求个人私欲结果之辈。现实主义的官方解释,对物体理解感知与物体独立于我们心灵之外的存在一致,亦即忠诚于自然。另一说法是对道德进步和人类能力持悲观态度,并将其植根于人性。官方理论对机会主义的否定和对现实主义的肯定,事实上加剧了社会矛盾生成。人们追名逐利,很“现实”地抛弃道德信念法律规矩,又很“机会”地巧取豪夺一己私利。这时,“机会”与“现实”融合浑浊,早已没了理论边界。对艺术而言,曾经被污损的机会主义,在现实主义的保驾护航中,一路高歌猛进,颠覆着这个世界的态度和价值观。

以金锋的作品《雷锋70岁了》来对照上述问题,可能出现有趣的分歧。作品出现在2009年的《“废话”当代艺术展》上。作品中那个身高1.54米,体重54千克,那一年正好70岁满脸褶皱的雷锋在看《雷锋日记》,假如他不是因为1962年8月15日指挥战友乔安山倒车,被一根晒衣服的木杆打中左太阳穴而不幸牺牲的话,他活到今天该是什么处境?他又该思考什么?雷锋1960年1月入伍,到他牺牲,一共在部队经历951天,几乎月月有奖励。2002年,美国西点军校正式向外界澄清所谓该校以雷锋为学习典型的误传,因为他们已经被数万寻访求证者搞得筋疲力尽。而就雷锋的事例看,的确是“现实主义”的,但太多的拔高、挪用、扭曲甚至以讹传讹,则明显带有“机会主义”嫌疑,有悖于红色宣传初衷。

(金锋):这几年我已经被冠以问题主义艺术的代表,我可以说,问题主义里面就涵盖着机会主义与现实主义。我并不把机会主义看成是一个贬义词,因为所有主义一经提出,都是带有功利主义色彩的,它必须为这样的主义所提出的理论服务。机会主义蛰伏于现实主义中。假如对于现实主义而言,我是带有批判性视角的,是所谓的批判现实主义,那么这时的机会主义者,可以说是服务于批判现实主义的警犬。它会寻找一切机会,迅疾而果断地收集一切有利于批判现实主义的材料,为行动的思想设计做前期的准备。

所以,有时看似一个贬义的词汇,在特殊的语境中,它的含义是可以转化的,可以是积极的正面的,也可以是变异的篡改的。通常,在一个词汇的周边隐藏着这个词汇的歧义,而正是这些歧义,丰富了词汇的活力与想象空间。曾经左倾与右倾的机会主义,曾经的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与似乎并置着的资本主义的现实主义,加上今天的骗局、威权、失联、恐怖、维稳、散步等等等等,机会主义与现实主义在不同的方向上都会组合出不同的链接关系,组合出它特有的当代性来。我想说的意思是,不管机会主义还是现实主义,它曾经给我们的注解究竟如何,只要我们在它的歧义中读出了当代的当代性,我觉得,这个词汇基本上为我所拥有,它就可以成为我观念的前缀。

第六个话题:实验冒险与风雨彩虹

(陈默):所谓“实验”,是指对认知盲点的求证验算和关乎创造的未知情态的假拟设问过程,一言以蔽之,“有”对“无”的痴情迷恋,“实”对“虚”的纠缠冒险,在混沌迷离的时局中,该散的必散,该聚的必聚,去的会去,来的会来,形形色色,阴阳五行,天地轮回,终有定数。当代艺术之定义,与实验密切相关,换句话说,没有实验,就没有当代艺术。而实验,就意味着挑战未知领域,挑战潜在风险。对一个有智慧有担当的艺术家而言,探索求乐,风险共舞,异想天开,大彻大悟,是为因,是为果。艺术家金锋的个人发展历程,充斥着个人拓荒之味,弥漫着玩火冒险硝烟,是故,在暴风骤雨之后,馈赠彩虹是必然,他无须谦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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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锋,我的形象消失之过程VII,2002

金锋这三十年的艺术实验历程,可谓跌宕起伏光怪陆离,充满惊险与变故。1998年他的行为作品《输入与输出》,从自己的左臂抽血输入右臂,向医学规则发起无理挑战,也直接以生命安危下注。当然,这不是赌命,的确与医学无关,问题指涉当下意识形态。行为作品《我的形象的消失过程》,实施于1998年,他在玻璃上重复书写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对面的相机记录捕捉他的形象由清晰到消失的过程。生命之于形象,形象之于面貌身份确认,身份之于个体权力认知,权力之于政体挤压人为操纵,有与没有,似与不似,欲说还休。艺术介入生命,生命介入问题,问题上陈社会。艺术之名,实验之魂,风险作伴,遥见彩虹。

(金锋):在艺术中实验?在艺术中冒险?在风雨中迎来彩虹?许多断语起初都是朦昧的,一如说话是个口吃患者一样。为实验而实验,为冒险而冒险,为迎来彩虹而在风雨中等待,这是一个带有偏执狂的行路人的经验,这是一条单行线,或者说是盲道。这里面有艺术吗?有也没有。这是一种初始的经验,在磕磕绊绊与跌跌撞撞中为诗意所缠绕。其实这种经验,我们完全在文本中就可以分享了,在《嚎叫》与《在路上》就可以体验了。当然,行动的经验与阅读的经验有时是并置的,但问题是如何让自己获得解放?这就是说,也许还有一种经验是全新的,它来自于思想对于自己的折磨、调戏、虐待、诉讼,以便获得某种例外的惊喜。这种例外经验,或者说对这种例外经验的惊悸之感,它才有可能成为我们今天做作品的底盘。

经验都是要转化为工具的,扔掉老工具是为了打造新工具,这就是说,经验也是一段段切割的,就像我们有意识有勇气让一段段生命死去。我把猜测和对歧感的想象托付给了实验与冒险,并在投资与契约上都做了可能失败的设计,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书写,也是一种生活。首先是思想实验,思想之冒险,其次才是艺术上的实验与冒险。在艺术之外,我更加关心在意的是:财政部、教育部、台办、处理老虎的方式、某种占领、民间抗衡、谣言等等等等,这些都可以成为我思想实验与冒险的材料,向材料学习,以至于在合时宜与不合时宜中有所彩虹。

第七个话题:天下材料我做主,天下创意谁做主?

(陈默):2013年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在平行展《未曾呈现的声音》上,金锋的作品《哭孔子!》,借以汉民族在江南一带的祭奠习俗,为历史上不朽的思想家、教育家孔子披麻戴孝,洞箫凄婉,哀音绕梁,看傻了世界各地扎堆的老外,激怒了国内身心亚健康的民众,也搅翻了当代艺术国际化的浑水。其实,孔子、哀乐、披麻戴孝等一干“材料”,在那些并不愿意深究作品意义的搅局者眼中,简陋、平庸、乏味、无理,他们甚至不清楚对有备而来的创造者而言,看似对历史人文“材料”随意“做主”的背后,是创造方向和可能的深度挖掘与有效遴选。显然,没有创造力保证的“材料”是干瘪的,而缺乏有效材料支撑的创意也可能空洞乏味。孰轻孰重,无以评判,但这一切皆由艺术家做主却是可以肯定的。

“孔子”出场,祭祀挪用,一个与人类进化不离不弃的“教育”幽灵,在不远不近处哀视着世间乱象。采阴补阳,借尸还魂,隔山打牛,温故知新。这一华夏文明特有的“材料”,臣服于艺术创意,穿越于历史烟尘。需要提及的是,这是艺术家请孔子二度出场,前有“孔子哭了!”,后有“哭孔子”,主动与被动,妙趣横生。金锋的另一件装置作品《检讨书》,像古人做石刻碑帖一样将落马的贪腐官员的检讨书放大刻上石板,镶嵌于展览现场地面,熙来攘往,摩肩擦踵,在践踏中阅读,在阅读中践踏,隐喻的揶揄,松软的尖刻,善意的批评。清代小说家吴敬梓著有《儒林外史》,晚清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都从不同角度对官场乱象予以讨伐抨击。近年来发生在我国的反腐劲浪,荡涤污泥浊水,还世间公正天下澄明。如是,艺术家的巧思创意,挪用不同寻常的“材料”的智慧呈现,都在现实当下找到了奇妙的注解。

(金锋):对于艺术家而言,我觉得再好的材料也是半成品,他有待加工,等待“遭遇”,渴望品鉴。不同的材料有着不同的材料性,作品创作究竟是强化这个“性”,还是要去掉这个“性”,这实际上是一个很值得玩味的问题。创意\材料,他们真正的迷津是中间的斜杠。正是这条斜杠在黏附、篡改、勾连、变异着它左右的关系,并使得这个关系突然地“特别”起来。这是作品的棘手之处,也是作品灵魂游弋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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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锋作品《孔子哭了!》 橡皮泥雕塑 185×70×80cm 2006

从 《 孔子哭了! 》 到 《 哭孔子!》,一如从平面几何到立体几何。对孔子的哭丧\专业哭丧人员\披麻戴孝\威尼斯,这些元素与空间的转换,他们能混搭出的想象是“立几”与“解几”的,但他们是从《孔子哭了!》开始出发,并用剪辑的方式凸显出时间。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在于,孔子本身是一个专业的哭丧专家。 (子曰:“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子罕》9.16。) 所以,今天的一切对于孔子而言都是串了味的,这很戏谑,但尤为当代。

第八个话题:成功与失败的诡辩

(陈默):怎么定义成功?如何认知失败?在《汉语成语大词典》中是这样解释的:母,先导。指善于从失败中吸取教训,才能成功。据考证,它源于鲧舜治水神话。而马克思也曾说:“人要学会走路,也要学会摔跤。而且只有经过摔跤,才能学会走路。”词典解释成功的前提是失败,亦或是由失败累积而成功,问题是,怎么量化转化?有的人可能终生都在积累失败,有的人毕生都在斩获成功,将失败的魅力放大或妖魔化,“成功”要么被挤压消失,要么呈现变异和病态。另外,在摔跤中学会走路也有悖论,幼儿摔跤和成人摔跤不可相提并论,健康人摔跤和病人摔跤也没有可比性,摔跤至上还是走路重要?进而推演,失败有理,成功无趣?

由金锋的个案来对应上述问题,成功与失败,如雌雄同体,难辨始末。一如有关他的“问题主义”令人迷惑不安:“问题”是指实现目标愿望的认识障碍,“主义”则是对特定的理论思想体系的概括,这是矛与盾的悖论结合,问题对抗主义,主义制约问题。他从上世纪90年代的《输入与输出》、《我的形象的消失过程》等作品,到前几年的底层人文系列、孔子系列、金锋过手系列,再到前两年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的“外包内销”展上的《鹰自达》,一路走来,成功与失败,问题与主义,挣扎与焦虑,光荣与梦想,交织混合于社会空间与艺术空间,散落在他凌乱但却有序的实验征途中。人生在世,转眼便是百年,与其纠缠于成功失败的概念漩涡,莫如务实于辛苦劳作鸡毛零碎。是的,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宽裕。

(金锋):相对于什么而成功,又相对于什么而失败?这是在不同的人生经历中会讨出不同说法。艺术从对技术的迷恋开始,经过观念洗礼之后淡化手工,思想开始与问题并行,人生、活法由此凸显。这个过程看似艺术是往成熟里走的,但他也是往“小里”走的。因为失败面对的对手被置换成了人生,这在我看来无疑也是一种成功。

我用艺术来说自己的事,自然有时说得清楚一些,有时说得木讷一些;有时说得操蛋,有时说得过激,但在原则上我是有所针对的,语言依循着对象与方向而去,最终我觉得很难用成功与失败来裁定。常规的失败对我或许是一种成功,同样,常规的成功于我也许是一种近距离失败。这中间所关涉的是一种人生态度,而不是学问。中国知识分子大都学问很好,但整个人生是失败的,这是大失败。人生与学问,这纵横关系都能打通,很难。古有苏东坡,近有陈寅恪,这是我仰慕的人。这里面有所谓诡辩,矜持而已,难免小气。

2014年5月开始用手机微信对话,2016年5月阶段性完成,于成都芳草地。

     注:文章节选自《2017中国美术批评家年度批评文集》,经授权发布。

  更多内容尽在[陈默专栏]

  陈默简介:

  陈默,批评家、策展人。现居成都。1986年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毕业。曾在美术出版社编辑。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介入现当代艺术批评与策划,并为多个当代艺术展做学术主持和特邀批评。先后策划百余项展事。并在各种媒体发表学术论文百余篇,近百万字。川音成都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大艺术》执行主编,四川美术学院美术学系讲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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