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岁的佛蒙特人艾迪·哈贝克(Eddie Habeck)在2012年决定远征阿拉斯加荒野之时,断没有想到自己会去 “费尔班克斯142号公交车” 走上一遭。上路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就静静停泊着那辆被克里斯·麦坎德利斯(Chris McCandless)当做居所的大巴。
克里斯曾经孤身一人来到阿拉斯加迪纳利国家公园保护区(Denali National Park and Preserve)—— 他试图来到野外历练灵魂,但四个月后,他就因极度饥饿而殒命于此。他的事迹被记者强·克拉库尔(Jon Krakauer)记录下来,著成《荒野生存》(Into the Wild)一书,后来还被改编成了电影。
“我突然意识到,哎,那个故事不就是发生在阿拉斯加吗?” 艾迪如是说。他曾经在州政府供职,业余还做过航拍的活计。“我觉得可以去那儿走一遭。” 他把出行路线规划到了 “公交车” 所在地,那个地方就在斯坦培德小径(Stempede Trail)附近,位于占地600万亩的迪纳利国家公园以东一英里的地方。2012年5月,艾迪整备行囊,启程出发。
艾迪·哈贝克在 “142号公交车” 中留影。图片均由哈贝克本人提供
这一路可谓充满艰辛,徒步穿越齐腰深的特克拉尼卡河(Teklanika River)都只能算是九九八十一难里的开胃菜。虽云路途艰险,艾迪还是顺利登上了 “142号公交车”。这辆废弃大巴现在已经成为森林猎人和陷阱捕手的歇脚之处。
艾迪跟我说,“我本没计划去那儿,这纯粹是事后拍脑袋才想起来的,但此行却误打误撞地成为了我这趟壮游的点睛之笔。一路上我花了大量的时间思考克里斯当年为何一意孤行地离开熙熙攘攘的人类社会,我也设想了一下远离尘嚣的滋味到底如何 —— 那意味着真正将灵魂融入大自然,这种感觉非身临其境不能体悟。”
每年从世界各地来到斯坦培德小径探险的游客络绎不绝,他们克服艰难险阻来此一游的目的正是为了寻找艾迪所言的那种 “画龙点睛” 般醍醐灌顶的体验,为了达到孤独灵隐与生存狂精神融为一体的涅槃境界。
到此探险有两大核心目标:一是追寻麦坎德利斯最后的足迹,二是全身而退不要重蹈他的覆辙,而后者可并不是百分百都能成功。2010年,29岁的瑞士游客克莱尔·阿克曼(Claire Ackermann)就在特克拉尼卡河不幸 溺水身亡 —— 当时她正与法国游客埃蒂安·格罗斯(Etienne Gros)走在去往大巴的路上。救援人员每年都会从小径上营救出遇险的游客。
斯坦培德小径上纪念克莱尔·阿克曼的牌子
来到小径探险并不需要什么官方许可,因此营救出的游客数字并无权威数据可考。迪纳利国家公园保护区负责信息公开的官员林·马卡龙(Lynn Macaloon)告诉我,每年公园的巡逻员、当地的消防官兵以及阿拉斯加军方力量都会从小径救出 “若干” 探险游客。
上月底,两位游客迈克尔·特里格(Michael Trigg)和西奥多·阿斯伦德(Theodore Aslund)就在从巴士返程的途中出了状况,救援力量动用了超过20名人员以及一架直升机才把他俩 解救出来。阿拉斯加本地居民埃里克·哈尔法柯雷(Erik Halfacre)对此评价道:“他们对于返程时间完全没有规划。他们如果提前告知人们一张时间表,通知亲友具体的折返时间,就犯不上花费如此高昂的代价营救了 —— 然而他们到底没有这么做。”
埃里克·哈尔法柯雷今年30岁,他是一位职业野游及漂流运动向导。自2011年起,他发起了 “天涯海角冒险俱乐部”(Last Frontier Adventure Club),旨在 “从网络上获得更多有关探险的消息”。
过去7年中埃里克到过三次 “142号公交车”,最近一次是在2014年,那一次他跟麦坎德利斯的妹妹卡琳(卡琳后来写了一本回忆录《荒野求真》,在2014年出版发行)以及 另外11人 一道组队同行。与埃里克进行电话采访时,他充满自信地告诉我,“我生命中没有一分一秒不是跟探险运动紧密相连。”
埃里克对媒体的印象非常不好,他认为新闻记者常常对营救行动 “说风凉话”。作为本地居民,他这种愤怒不无道理,“我们干的是救命的工作,结果好多人还意见挺大,说我们花纳税人的钱。” 至于解决方案,他觉得应该是给那些远征游客提前打个心理预防针。
天涯海角冒险俱乐部的网站上给出了很多资源和信息,提醒游客留意他们即将开始的旅程何其艰苦。网站上有很多指南性文字,对于资深老驴友有很高的借鉴价值,同时,对于资历尚浅,尚未准备好这趟远征的游客,这些信息亦不失为一种警告。
说到这条斯坦培德小径,你头脑一定要清醒:在这里知道如何向前冲锋自然重要,但同等重要的另一件事情是,你必须要懂得不可一意孤行逞强到底,该放手时就得放手。在埃里克第一次到达公交车后的两年 —— 他婚礼的第二天,他和妻子决定向公交车再度发起冲击,但那一年特克拉尼卡河水位暴涨,水流也湍急,叫人难以安全前行。
“最后我们被迫打道回府,这次新婚旅程可不怎么样呀!” 埃里克笑着说。在前往公交车的路途中,埃里克有过两次半道撤退的经历;而另外一次是他做向导带队前进时,队里的某些游客犯了低级错误 —— 他们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居然忘了带生存必须的食物和帐篷。埃里克回忆说,“我操,当时我都不想干了。”
特克拉尼卡河风光,摄于2012年5月
来这么艰苦的地方远征居然不带基本装备?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对吧,但是当年克里斯·麦坎德利斯就是这么干的,他的事迹对于那些来此一游的人们来说肯定耳熟能详。最后一位见到克里斯的人是费尔班克斯本地人,电工吉姆·加林(Jim Gallien),他告诉《荒野生存》一书的作者克拉库尔,他开车带克里斯走了一程,送他到了迪纳利国家公园保护区的边缘。
他注意到克里斯随身携带的装备实在太简陋了:只有一袋子10磅重的大米,一把点22口径的步枪(这枪口径太小,难以猎杀大型动物,因此也就很难给他的生存提供衣食),一张阿拉斯加州地图,外加破旧不堪的野营装备。克拉库尔在书中将克里斯和其他鲜为人知的遇难游客之间作了对比,他的结论是,“虽然他对自己的鲁莽一无所知,但我们并不能说他欠缺生存技能,毕竟他独自一人坚持了113天。”
必须承认,克里斯能在阿拉斯加山林里撑这么久确实惊人。美国文化中的一大传统 就是寻求与大自然灵魂相通 借以找寻自我 —— 不难想象,络绎不绝的游客们肯定会从克里斯的经历中挖掘出一点浪漫主义色彩的东西出来,这在某种程度上把克里斯的悲剧给掩盖住了。“真相是,我们看克拉考尔的书,了解克里斯的故事,只是因为,他,死了。” 埃里克着重强调了最后一个词,“这种悲剧不能重演。”
现在看来,新手们似乎真的受到了这些信息的影响。据迪纳利国家公园保护区志愿者项目经理凯瑟琳·凯莉(Kathleen Kelly)称,上个月救援力量出动次数有了显著下降。“各种文章都在提醒游客这里有风险,现在过来的人数明显下降,来的人也都是做好了准备的。”
这或许还真是最好的结果。埃里克曾经这样总结人们为何络绎不绝来这里远征的原因:“对很多人而言,斯坦培德小径代表着人生中重要的一关。假如能过这一关,他们觉得自己就可以从内心中发掘出某些东西出来。”
不过,仍有不少人无法理解游客们追随克里斯·麦坎德利斯脚步的执念。马卡龙说他 “就搞不太明白”,他强调称,这种将自我放归山林的举动不独克里斯专利,放眼整个阿拉斯加地区,进行类似项目的大有人在。“人们不光冲着 ‘公交车’ 而来,不管在哪儿,只要有块野地能让人搭个小屋过上一阵,就有人走起来。阿拉斯加这块土地似乎真的能让人们实现自己梦想中的那种生活方式 —— 退一步说,至少能给他们个地方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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