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9年，勃艮第公国的宫廷画师扬·凡·艾克登上了前往葡萄牙的公使船。
他肩负一项特殊使命：为菲利普公爵的未婚妻、葡萄牙公主伊莎贝拉画一幅肖像。显然，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但公爵也不想承受“盖头一掀，眼前一黑”的惊吓。
这一年，未来的“油画之父”——扬·凡·艾克大约40岁，正当盛年，前途光明，是公爵最信任的人。而这种信任，来自于他对“写实”的极度忠诚。
故事，也要从一场神圣又诡异的婚礼说起。
婚礼总是圣洁的
《阿诺芬尼夫妇像》，木板油画，60×82cm，扬·凡·艾克，1434年
这幅《阿诺芬尼夫妇像》是凡·艾克的代表作，描绘了意大利商人乔瓦尼·阿诺芬尼和他的新娘举行婚礼的场景。
画面上，新郎举起右手，宣誓矢志不渝的爱情与家庭责任；新娘把右手放入新郎的左手，手心向上，宣誓做丈夫永远忠诚的伴侣。
阳光照进房间，新郎的皮绒大衣泛着高贵的紫色，棕色披风十分有垂感，这种服饰叫曼特，是15世纪时，一种用于仪式场合的典型男装；新娘则穿着一袭浓绿色长款曳地高腰礼裙，皮绒滚边精致考究。
一切都明晃晃炫耀着：这是一个新兴资产阶层的富足家庭，比如，那造型繁复的镜子和铜吊灯，还有窗台上来自西班牙的高档水果——橘子。
事实上，画面上所有细节都有象征意义。
新娘的白色头纱代表贞洁的处女，绿色长裙代表生育与多子，床单和沙发是喜庆的红色；木拖鞋隐喻《圣经·出埃及记》中“脱下你的鞋子，因为你所站立的是神圣之地”；小狗代表忠实，念珠代表虔诚，圆镜代表天堂，扫帚代表纯洁；土豪金的吊灯代表通向天堂的光明，只有一根蜡烛在燃烧，表示只对一人忠贞。
也有人说，吊灯是神的眼睛，寓意这场天主教仪式的婚礼是在神的见证下完成，圣洁而美好！
可是，有谁会相信顶着一张面瘫脸说出的爱的誓言呢？
婚姻：华美的袍和蚤子
婚礼，一向是新婚夫妻秀恩爱的高光时刻。但在阿诺芬尼夫妇这里，一个面无表情、冷漠生分，一个面孔低垂、拘谨顺从。
再看四周，华贵的礼服、装饰构成一个封闭昏暗的空间。于是，喜悦全无，莫名诡异——《阿诺芬尼夫妇像》成了欧洲艺术史上最富争议的画作之一。
争议1：她到底怀孕了没有？
争议2：狗去哪儿了？
争议3：镜子：永不说谎的象征？
新娘膨胀的腰腹裙摆、以手相抚的姿势，很容易让人想到：她是否未婚先孕？何况，她身后的龙形装饰正是分娩之神圣马嘉烈，还有那象征生育的礼服，似乎都有强烈的暗示意味。
由于这是一场天主教婚礼，研究者大多为其“洗白”：新娘的高腰蓬裙是上流社会身份的象征，裙子被她提到肚腹的高度，也是一种礼节；又或者：裙摆的重量使新娘难以自如行走，她不得不高举于腹前，以保持平衡。
也有学者认为，膨胀的腹部并非怀孕的标志，而是当时理想化的女性身体形态。
总之，一切都是观者的视错觉。
但有一种论调似乎更符合当时的历史背景：文艺复兴初期，被压抑了上千年的人性获得解放，尤其是贵族阶层对生育和血统延续的担忧，加上教会禁止离婚，于是，试婚和出轨成了常态。而阿诺芬尼夫妇不过是当时开放的两性社会中最普通的一对儿，未婚先孕也不足为奇。
何况，画家还留下另一处提示：墙上的圆镜几乎包容了房内所有事物，唯独少了那条象征“忠诚”的狗。
在很多文学或艺术作品中，镜子有非同一般的寓意，比如反衬、虚实对照、双重人格或象征真理。
动画片《白雪公主》里的魔镜：真理的象征
电影《霸王别姬》中多次出现镜子
在《阿诺芬尼夫妇像》里，圆镜一周有10个珐琅浮雕，每个浮雕都是耶稣受难的一个片段，与悬挂一旁的念珠一起，教导新婚夫妇要彼此忠诚。但更重要的是，镜子的切割和扩展功能重新调度了空间，形成延伸了的构图。换言之，它使画外有画，给人更多联想余地。
从圆镜中，我们可以看到画面外的情景：新婚夫妇面前的门敞开着，前来观礼的客人正走进来。它解释了这对新婚夫妇为什么摆出一副虔敬恭候的样子：也许，来贺喜的客人里，有某个上层社会的大人物，是谁呢？
艺术、财富与权力的联姻
首先确定的是，画家凡·艾克在场。在圆镜上方，他用优雅的哥特式手写体签名：扬·凡·艾克在这里，1434年。
扬·凡·艾克，Jan Van Eyck，约生于1385年至1390年，卒于1441年，是文艺复兴早期尼德兰画派最伟大的画家之一。
被认为是扬·凡·艾克的自画像
在凡·艾克之前及整个中世纪，人们都用蛋黄调和颜料作画，这很难精确地画出过渡色彩。凡·艾克尝试用掺有稀释油的调料液代替蛋黄，使颜色易于调配，便于层层上色。
那魔法般精细、透明的油画效果，掀起一场视觉革命，人们因此称他为“油画之父”。
世界上第一件真正的油画作品—《根特祭坛画》，由扬·凡·艾克与兄长胡伯特·凡·艾克共同完成
更难得的是，凡·艾克突破了宗教题材的限制，转而关注现实生活。这位细节控在明暗、透视等方面大胆探索，比如《阿诺芬尼夫妇像》里对窗棂、地板等的刻画，精致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切真实再现了15世纪新兴资产阶级和市民阶层的虔诚、谨慎又虚荣、浮夸的精神面貌，丝毫未加艺术美化。
而阿诺芬尼——这位苍白、冷漠，几乎没有眉毛和胡茬、甚至令人怀疑那顶巨大帽子下完全是个秃头的新郎，也是一位真实存在的人物：有名的商人、银行家、意大利美帝奇家族在勃艮第的代言人，与凡·艾克一样效力于菲利普公爵：一为宫廷司库，一为御用画师。
《阿诺芬尼肖像》，扬·凡·艾克
1430年，菲利普公爵迎娶了伊莎贝拉公主，显然，凡·艾克出色地完成了出使葡萄牙时的特殊任务。
于是，《阿诺芬尼夫妇像》背后，我们看到的是艺术与财富、权力的联姻：富有创新精神的艺术大师、手握资本的新兴资产阶级，以及拥有政治地位的欧洲末代封建贵族，各取所需。
谁的婚姻没渣过？
在《阿诺芬尼夫妻像》里，凡·艾克精心安排了一个关于婚姻的悬疑故事。但真相，显然不止一个。
比如，在美剧《绝望的主妇》片头，阿诺芬尼把吃完的香蕉皮随手一丢，身怀六甲的妻子只能无奈地打扫干净。
这是无数婚姻里的雷同一幕：臭袜子、脏内裤、堆满厨房的锅碗瓢盆……丈夫把家里的烂摊子一股脑地丢给妻子。还有许许多多激发争吵的“引子”：财产支配、孩子的教育、两个家族的三观不合……
《绝望的主妇》剧照
近日，据媒体报道，西安市多个婚姻登记处的离婚预约天天爆满。疫情压缩了独立个体的生存空间，使家庭矛盾急剧放大、恶化，成了杀死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像《致命女人》的英文名：Why Women Kill？
因为，“即使最美好的婚姻，一生中也会有200次离婚的念头，50次掐死对方的冲动”。光鲜亮丽背后，常常是同床异梦、恶言相向，还有深夜无人时的痛哭流涕。
也许，我们应该学习扬·凡·艾克，打破一切被定义的脚本，像创作一件历久弥香的艺术品那般去经营生命，认真理性，也不失热情。
不必做谁的女神或公主，不是谁眼里的珍珠或死鱼眼睛，更不是谁的附庸或保姆。我们follow内心的声音，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座快乐、自由、尊重的城，勇敢相爱，也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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