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勤学只为名副实】
游行欢呼、声讨批判,两星期时间轰轰烈烈地粉碎“四人帮”,马上就要开始正式上课了。
一天晚上,同学聚在教室里闲聊,一并作自我介绍。有几个城市来的同学还展示了自己的画让大家看,他们曾经跟专业的老师学过素描、速写和色彩写生,而从农村来的同学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学过这些,还有的同学根本不会画画,看城市同学画的画都带“立体感”,能“鼓”起来,佩服得不得了。
我还算不错,知道素描、速写、水粉画、油画这些术语,在部队时也看过这样的绘画基础小册子,但从来没有按部就班跟老师学过。今天得见同学的画,心里顿生自卑,觉得自己以前画幻灯片的那些小把戏见不得人,自己悟道着画的一些所谓创作更是野路子,连业余都不算!这些生活在城市里的同学这样高水平,肯定练了不只一两年。这两年的大学我能够画到这样的水平吗?与人家相比,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当大学生的资格,是混进来的。
“四人帮”粉碎之后,“工农兵学员”的名称很快由光荣变为耻辱,社会上都在说,这些人是“走后门”进大学的。我的同学们是否这样进来的搞不清楚,却知道自己没有走任何人的“后门”,觉得很清白。但现在我认为自己也很窝囊了,虎子到底还是不该……
正在沮丧,一位年轻的老师走进教室。他自我介绍说叫言师中,是文革前中央美术学院附中毕业生,因为一开课就是他给我们上素描,所以提前来跟大家熟悉一下。他看了几个城市学生的画,提了不少毛病,我们也听不懂。一个叫高毅清的济南同学提出请老师给示范一下,一个叫崔岩的潍坊同学主动当模特儿,言老师犹豫了一下,就用同学的画夹子和纸笔工具画开了。
同学们这时都围拢了上来,眼睛不眨地盯着老师的动作——看一眼崔岩的脸,马上又看纸上的画。言老师一边画,一边给大家讲步骤,大家都点头,但我也听不懂,只觉得很深奥。
一开始只是几根直线,后来线条变得多了起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后来他用手指头在纸面上涂抹,抹得纸面上一团团黑乎乎的,根本不理解为什么要弄得这么脏;直到画出眉眼和嘴巴,我才恍然大悟,这是崔岩的头;崔岩的头像渐渐从纸面上清晰起来,周围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画完了,全教室一点声音都没有,连那些城市的学生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大家呆呆地看着这张画——真厉害!太像了!怎么能这么像呢?紧接着就有人叹息。言老师说了句,今天画的这张并不好,你们以后会画的比这个好,就转身走了。
更引起全班人的叹息,有几个一点不会画画的同学当即表示,明天就找系领导要求转系。
一晚上连续受了两次心灵上的打击,大部分同学心里不是滋味,我有些想哭,却弄不清辛酸从何而来,憋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我突然冒出一句:
这辈子要是能画成这样,我死了都愿意。
当时流行这样一句鼓动人心的口号: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6]
第二天晚上,我自告奋勇当模特儿,叫来一些同学画我,大都画得歪瓜劣枣,我也不恼。和他们约定好,明天晚上开始轮流作模特儿,不管白天上什么课,有老师布置的作业挤时间完成,每天晚上都要坚持画一张人头像——这是我们自己的作业。
全班同学都响应了这个“号召”,两年的时间天天如此,成为惯例。
你想想啊,每个人最少画了五百多张人像,再笨的人也熟能生巧。到毕业时,就连那些入学前从来没有画过画的同学,也已经把画人像当成小菜儿一碟。
2003年4月19日星期六于东土茅屋
[6]毛泽东《别了,司徒雷登》人民出版社1967年版《毛泽东选集》一卷横排袖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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