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张郎郎:黄永玉的蛐蛐儿_-木刻-几个

编辑:杨晓萌 来源:中国美术报
 
  和黄(永玉)叔叔斗蛐蛐儿,是我们和他深交的开始。  暑假我们最重要的活动仍然是斗蛐蛐儿&mdas

  和黄(永玉)叔叔斗蛐蛐儿,是我们和他深交的开始。

  暑假我们最重要的活动仍然是斗蛐蛐儿——古人把它叫做促织,字儿话叫蟋蟀。我们当然知道,可是叫蛐蛐儿,还是亲切百倍。它的双翅一抖,我们的心尖都跟着乱颤。

  黄叔叔也有绝的,他对我们说:他自己逮蛐蛐儿早就是多年的行家高手。让我们全力以赴,好好去逮,回来以后才有资格去找他斗蛐蛐儿,大战三百回合。

  经过几天的认真准备,我和沙贝、李燕、小宝最后选出来三只最厉害的蛐蛐儿,就相约一起到黄叔叔那里去比个高低。黄叔叔正在家里刻木刻,这是他自己的加班儿,每天他真正干活儿应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所以我们来了,他并没有不高兴,乐呵呵地说:好啊,你们的三个大将军,准备哪个先上第一场。

  我们笑了,说:我们先看看你的蛐蛐儿,再决定。我们怀疑他一个香港来的人,知道怎么玩蛐蛐儿吗?他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好的,别忙,我来洗洗手。他接着慢条斯理地洗手,然后点上一锅烟丝,把他们家的小炕桌四平八稳地放在院子中间。再转身回去,像魔术师一样,接二连三捧出了几个大号澄浆底的专业蛐蛐儿罐儿。

  一看他的罐儿,我们全有点儿犯晕,他还真是玩真的。这等级的罐儿我们也就在东四牌楼旁边隆福寺的蛐蛐儿市上见过,我们这胡同还没人玩到这一级别的。这些老罐儿又大又沉,价钱我们从来没敢问过。他“嗡”地一声打开蛐蛐儿罐儿的盖子,余音袅袅,和打镲一样。哈,难怪有人管这种罐儿叫钢罐儿呢。他这一“嗡”,绝对是一种金属才能发出的声音。

  我们伸头望去,还看不见蛐蛐儿,罐儿里面镜面一样黄色澄浆底上,一个小巧青花瓷过笼。他轻轻捏开过笼的顶盖儿,那蛐蛐儿在家呢。那蛐蛐儿没有八厘,也得七厘五,不但个儿大,还全须全尾全大夯。所谓大夯就是它的大腿。浑身油亮油亮的,大黑头点了漆似的锃光瓦亮,那水牙就显得格外洁白。那紧拢的双翅,隐隐透出一层金光。黄叔叔用他号称用耗子须做的蛐蛐儿探子,轻轻一扫,它立马开牙,双翅一抖,“喳喳”叫了起来,还有节奏地颤动着大腿,似乎在挑战示威。

李可染 斗蛐蛐

  “哇!”我们几个当时都傻眼了,我们这帮“土匪”在大雅宝的蛐蛐儿沙场也都算是见过世面的主儿了,今天才又真正开了眼。这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比赛,我们就和中国足球队进了世界锦标赛三十二强一样,不赛不知道,一赛吓一跳。不用细说你也知道,我们的几场比赛,一共就是四个字:落花流水。

  最多一两个回合,我们的蛐蛐儿只有逃跑的份儿了,有一次还是我们的一号选手,更让黄叔叔的大将军愣给甩出了罐儿。

  我们本想镇黄叔叔一把,没想到是他把我们彻底地反镇了一把。沙贝赶紧问:你的蛐蛐儿到底是从哪儿逮的?

  黄叔叔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们说,就在中央美术学院后面的小山上。啊?我们怎么没想到那里会有这么好的蛐蛐儿呀?等我们马不停蹄地跑到中央美术学院后面的小山上,狼烟四起把小山翻个底儿朝天,别说八厘的蛐蛐儿,就连个蛐蛐儿秧子也没见着。

  嘿!我们怎么该信他的时候没信,不该信他的时候,我们倒信了他。哈!

  后来我们才知道,黄永玉叔叔是拿我们开涮呢。虽然我们白跑了一趟中央美院小山,可是得了个明白。从那时候起,我们明白了他是个爱玩儿、会玩儿的天生孩子王,要玩儿就得玩个地道。从此以后,他就是我们大雅宝理所当然的孩子王。

  把玩儿的事当正经事来办,一定会有出乎意料的收获。正经的事,要和玩儿一样,一定不会伤了身子骨儿。我揣摩这就是他的处世绝招。

  他每拿出一样东西,一定会跟着一整套故事。

  譬如他拿出磨刀的油石,用手轻轻抚,似乎那是个敏感的活物。我们从来没见过那么细腻、平整、似乎自己会出油的石头。他磨刀我们可以看,但绝对不能插手。他一边解说,一边以绝对专业的架势“噌噌”几下,稳、准、狠,那木刻刀就吹毛立断了。那几天他正在给《雪峰寓言》一书刻插图,听说还要刻《译文》杂志里契诃夫、高尔基、罗曼罗兰等文学家的肖像,张张都要求刻出精确的细线,所以要更锋利的刀口,在很硬的木头上剔出花样。

  要是平时他给《萌芽》《新观察》等杂志刻个封面什么的,他用麻胶版和圆口刀来刻就足够了,那好比是中国画的大写意,脑子当然要用,先琢磨透了,于是手上出活儿就快了,当然比刻那些肖像的速度要快多了。

  他刻木刻时有时候我们可以看,但那个时候绝对不要说话。除非在他完成了构思以后,主动问你什么,你再说两句。他刻起木刻来,立刻进入一种状态,和所有手艺人一样,和跳大神一样,如入无人之境。这时候他的一只手像铁夹一样,青筋怒张,把那木板挤在工作台挡头前,纹丝不动,另一只手紧捏住刀颈,细细的木花随着他手的节奏唰唰地飞出,简直比杂技还惊心动魄。

  好在我们这些孩子,别的时候不断地一个劲儿犯混,可是一看到大人开始创作,就立马安静收声。大雅宝的孩子从小都受过这样的训练。可是其他的大人画画根本不愿意让你在旁边儿看,还就黄叔叔比较宽大,只要我们按规矩静静地看,他一般不会轰我们走。

  可能是因为他最重要的创作活动是在夜间,那时我们都睡觉去了,院子里只有蛐蛐儿、蝈蝈儿的叫声,伴他长夜;也可能他那时刚刚二十八岁,玩儿心正盛,就不忍心轰我们,其实他比我们才大二十岁左右;或许他的艺术是走南闯北的野路子,对作画的环境要求就不那么苛刻了。再说,如果不算他们日本式的拉门榻榻米卧房,他们家就那么一间房,他的工作台就紧紧顶着他家唯一的大窗户的窗台,这是他最好的采光地点,同时也是我们最佳的观赏地点。很多时候,我们悄没声地站在窗户外边看了俩钟头了,他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可见他在自己画儿里的时候,似乎对周围全然视而不见,你只管在一边细细琢磨。要不是小生子来拉我去和他弹球儿,有了响动,黄叔叔才抬起头来,看见我们。他一愣,然后“哗哗”笑了起来:你们快成了福尔摩斯了……

  (节选自张郎郎《大雅宝旧事》,中华书局2012年版,有删节,小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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