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胡斌:湖南农村走出的美术尖子生,见证广州当代艺术发展20年_改革开放-广东-艺术-美院

编辑:陈峰 来源:南方都市报
 

胡斌,1978年出生于湖南长沙市长沙县,现任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艺术管理学系教授,先后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和中国艺术研究院。本科毕业后曾在广东美术馆工作,2005年走上独立策展道路,尤其关注广州的青年当代艺术家群体。策划的展览包括:“造城运动——东成西就艺术展”、“超级英雄——广州艺术新势力联展”等。

2018年对于广州美术学院教授胡斌来说,既是“不惑之年”,也是他从湖南农村来到广州、走上艺术批评和策展道路的第20年。

他是长沙县第一个美术班的尖子生,高考时意外“撞”进了美术史系,工作后又遇上了广东美术界持续发力的年月。

作为改革开放之后的第二代艺术批评家,胡斌与活跃在珠三角的一批青年艺术创作者共同走向成熟。自2005年首次独立策展以来,持续观察并梳理着广州的艺术文化现象。

如今谈到乡愁,广州是他最先想起的地方。对于本性含蓄、不喜羁抑的胡斌来说,这里的人既不冷漠,也不过分热情,惯于依照既定的规则做自己的事。也许广州的艺术圈正因为沾染了这一“本土习性”,变得有些自说自话;但就生活而言,这片土地上有他珍视的平和之气。

1998年 美术尖子生,被提前录取还以为落榜

1978年10月16日,胡斌出生在湖南省长沙县的狮子山村。他的到来很快被证明是一件大喜事:因为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农村推行改革,要“联产到组、包产到户”,也就是说,按人头分田。

后来他又有了一个妹妹。务农的收入可以让全家温饱,但不够供兄妹俩上学。时值20世纪80年代末,打工潮席卷湖南乡村,有不少人南下广东发财。而胡斌的父母,由于顾念两个孩子,选择留在了本地的工厂,后来父亲又到乡镇上开过“摩的”。

童年的胡斌,除了有青蛙和泥鳅当玩伴,还喜欢在地上涂涂画画。有色彩的石头、生过火的木炭,都成了他的画笔。母亲没受过多少教育,但她认为应当帮孩子们发展一些特长。她为胡斌拆了很多包装盒,用剪刀修剪得方方正正,让他在这些纸皮上尽情地画。

在电视普及之前,村里的小孩能接触到的文化产品,主要是露天电影和小人书。胡斌时常照着它们临摹,人物的表情身段、繁复的衣着甚至盔甲,他都能用自己的方式画准确,令大人们甚为惊讶。

他曾凭着一张电影海报画出“张飞战马超”,被评为全县儿童绘画比赛的二等奖,轰动了他所在的农村小学。升入初中后,有美术老师开始在常规的课程之外,教胡斌画素描和色彩静物,希望中考时他能以美术特长生的资质获得加分。

这套源自西方的训练方法,至今仍被中国的艺考生们沿用。但对于当年的胡斌而言,却似乎拘囿了他的绘画才能。在标准化的考核项目上,他的表现不差,但也不突出,最终没有获得中考加分。

1995年,胡斌升入长沙县第九中学。按照文化课成绩,父母希望他能进这所高中的示范性“外语班”。但学校知悉他曾参加过美术特长考试,特地将他抽选到新开设的“美术班”。这也是全长沙县第一个为美术高考生单独设置的教学班。

听闻学校的分班决定,胡斌的母亲很有意见,还跑去跟学校领导理论。在她心目中,美术应该只是兴趣爱好,并不是安身立命的首选。她担心儿子进了美术班,文化课的学习会逐渐落下。胡斌自己倒没有多么介意,心里想的是:“一开学就闹矛盾,不太好。”于是接受了这个安排。

事情的走向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学校领导根据以往的送考经验,认为大多数美术生有足够的专业水准,综合成绩才是他们的痛点。因此这个美术班,反而更加重视文化课的教学。

于是,这个班的学生只是在艺考前参加为时一个月的集训,平时学习进度都向普通班看齐,只有晚上和周末画一点画。在这种相对散漫、“劳逸结合”的状态中,胡斌迅速找到了学习的节奏。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文化课成绩不仅领跑美术班,而且是整个年级的第一名,成为校园奇谈。

专业的美术训练却让他觉得枯燥和力不从心。许多年之后,胡斌作为导师和艺评人,已经能够精准地描述当时的困境:对细部的形和光影的把握,无法达到更深层的敏锐,心、手不能一致。他注意到,其实很多美术生都会停步于此,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跟个体的天赋有关。

当年被广美提前录取的胡斌,等不来通知书,以为自己落榜。

学校领导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主张。高三时,他们把胡斌从美术班调到了外语班。但胡斌的美术生身份却没能更改过来,以至高考的时候,他仍需优先报考美术院校或专业。

那时的美术艺考要考三门:一是素描,二是色彩,三是工艺(当时还不流行“设计”这个概念)。美术类院校的录取优先看专业成绩。当年的高考中,胡斌的文化分过了湖南省的重点本科线。他曾一度以为自己要落榜。

此前,很偶然的机会,他听一名美术班的同学说,广州美术学院有个美术史专业,凭文化成绩就可报考,不需要单考美术。

“广州美院?”那可是中国八大美术学院之一,对于学美术的年轻人来说,至今也是第一梯队的选择。至于美术史这个专业,他其实并不清楚是学什么。“美术的历史”吗?听上去倒跟他心仪的历史学科有关。更重要的是,一个美术学院里的文化专业,刚好能将他从高中时期那种难以言传的“错位”中解救出来——既可以发挥他在理解力上的优势,又不至于被他的美术技能掣肘。怀着这样的念头,胡斌决定:“那我就填一下。”

1998年,中国高校尚未开始大扩招。胡斌还记得:“作为农村孩子,不要说本科,能读个大专,就算是‘有学上’。”他在家里左等右等,最后连专科的录取也结束了,还是收不到任何消息。实在忍不住,胡斌去了长沙县招生办,一查才得知美院属于提前批,自己早被广州美院录取了。

他是那一届同学中,唯一考进“八大美院”的学生。毕业一年后,学校领导还将他邀请回来,作为“杰出校友”给大家传授经验。

如今想来,胡斌觉得考上广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如果当年有资格报考综合类大学,会怎样呢?

2006年 从美院到广东美术馆,再回美院执教

20岁这年,胡斌从湖南农村来到广州大都会,想做一个“新人”。

这个得风气之先的沿海开放城市,缤纷多彩,让他神往。他不希望被家人护送,径自登上了开往广州的慢车。“当时的火车,可以开窗。”

14个小时后,胡斌站在了他的人生新起点。没有想到,传闻中那么繁荣、发达的广州,却有着十足的“烟火”气息。他乘坐公交车从火车站到位于昌岗的美院,一路竟没看到一处符合“审美”的楼房。广州的建筑只是比长沙的高一截,并不似他预想的那般鲜亮。

来到广州美院,他又是一阵懵。因为很多同学开口就是粤语,而他入校之前讲的是湖南话,甚至还没学会普通话。饮食上的反差同样强烈,对于一个无辣不欢的湖南人而言,广州菜简直淡得像没有味道一样,“必须自己买辣椒就着吃,才可以勉强果腹。”

即便如此,全然陌生的环境并没有让他感到不安。胡斌回忆:“我那时的心情很奇怪,就是渴望融入到一个新的环境里面。”广州这个地方似乎也很宽待这样的来客,20世纪90年代,许多曾在他乡经历过辉煌与挫败、想要重新创业的人,丢掉了包袱和人脉,只身汇集于此。

但是原乡给人的包袱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丢开的。语言上的隔阂、物质条件和见识上的落差都会存在,有时候会让年轻的异乡人们感到孤独和自卑。胡斌说:“这是一个坎,要看你怎么过去。”

本科时,胡斌和同学赴西北艺术考察。

胡斌的很多信念感来自学业。刚进广美的时候,他还憋着一股劲,拼命地想把画技提升上来,当他真正意识到美术史论的专业性和价值之后,心就沉定了。

在这里,他遇到了李公明、黄专等一批学养丰厚、具有国际视野的老师。胡斌记得,李公明教授的第一堂《世界文明史》,就是叫他们把中学学到的那一套全部抛弃,很有“当头棒喝”的意味。后来他明白了,李老师希望同学们抛弃的,是传统教育下的标准答案,提醒他们用一种客观的立场重新考察问题。

他开的书单也让大家觉得“吓人”,一节课的参考书目就有十几本,“好像一下子就钻进了一片海洋”。全班同学都组织起来,找到一本算一本;通史类的大部头则是凑钱去买,交换着看。

李老师还要求学生写长文章。大一第一学期的期末作业是一篇5000字的论文,第二学期加码到20000字。胡斌几乎花了一个暑假来完成这个任务。

读到大学三年级,胡斌考虑到家里的经济情况,开始在美术界谋求兼职。那时的广州,得历史和地缘之便,正向各种新兴文化和艺术的从业者展开怀抱。

本科时在广东美术馆实习的胡斌。

早在1992年,市场经济发轫之初,广州就举办了“首届九十年代艺术双年展”,这是中国内地首次以商业逻辑运作的展览。“在这个展览上,获奖的作品不同于以往常规的大型展览,而是呈现出风格迥异的现象;除此之外,还建立了一个新型的学术展方式,直至现在影响还是很大。”曾任华南师大美术学院院长的石磊如是评价。他是“85新潮”时期的武汉老将,因为那场展览,萌生了迁居广州的想法。

到了胡斌考进广州美院的前一年,也即香港回归的1997年,位于广州的广东美术馆和位于深圳的何香凝美术馆、关山月美术馆,都分别建成开放。它们吸取了国外和港台的运营经验,举办各种高端、前沿的当代艺术展览。同时,在全国率先开放了公共教育的职能,建立志愿者制度。

胡斌在美院读本科时,就先是做了广东美术馆的义务导览员,其后又进入了美术馆传播部做实习生,也因此逐渐获得了一些撰稿的机会。

2002年7月,胡斌从广州美术学院本科毕业,正式入职广东美术馆。至2006年7月,回到母校任教为止,整整4年时间,可谓见证了该馆处于腾飞阶段的重要时刻。他参与了广东美术馆“首届广州三年展”的图录校对、研讨会文集编辑等工作,其后又负责“第二届广州三年展”的图录资料统筹。

这两届三年展的举办,对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当代(实验)艺术进行了系统的梳理,也确立了面向这一创作领域的持续性回顾机制,对于广州乃至中国的当代艺术发展都是极重大的贡献。

2018年 新生代艺评家,和青年艺术家相伴成长

近十年来,胡斌一直与广州的青年艺术家群体,相伴成长。他是教师、策展人,同时也是具有地域代表性的新生代艺评家。

2005年至2006年,中国曾集中涌现了一批年龄相仿的学院派美术批评者。在北京的中央美院、重庆的四川美院、广东的广州美院,一张张新锐的面孔崭露头角,而他们的导师有不少是77、78级大学生,恰是一个代际轮回。

胡斌的独立策展之路,发端于在广东美术馆任职期间。2005年,在筹备“第二届广州三年展”的同时,他响应展览提出的概念,参与以Loft345为场地举办的“造城运动——东成西就艺术展”的策划,这是专为广州青年艺术家开放的群展。

2006年,“超级英雄——广州艺术新势力联展”在广州举行。

那时候胡斌也正读研究生,平时住在广州美院,跟从事艺术创作的同学多有来往。“我感觉,他们的作品展出机会很少,需要有人来为他们策展和批评写作。”凭借自己在广东美术馆的工作历练,他开始不断地利用画廊、酒吧等空间,为这些同龄人组织展览。

第二年,胡斌策划的“超级英雄”展,可以视为“造城运动”的续作。在都市类媒体的热切关注下,一群广州当代艺术的新势力,连同胡斌这位幕后的组织推介者,自此以一种携同共进的姿态登上舞台。

2010年,已回广美任教的胡斌带学生赴西北艺术考察。

除了对这群同龄人保持着“尽可能平等”的追踪——既不拔高,也不俯视,最近几年,他也将更多的年轻创作者纳入观察视野。在胡斌眼中,这两个时代的青年艺术家有着一定的共性。比如,反映时尚和最新的文化现象、偏好超现实的手法。所不同的是,更年青的一代在艺术表现上较为随性、自然。

从这一点上,身为“守望者”的胡斌颇感欣慰。他只是忧虑青年们所面临的广州艺术生态。

胡斌在自己策划的“2016珠三角艺术单位观察展”开幕式上。

诚如著名当代艺术评论家、华南师大美术学院教授皮道坚所言:当改革开放全面铺开时,广州在文化发展上的地缘优势已经不再。“光环”消褪之后,如今在全国成为风潮的当代艺术,在广州多元并存的环境当中,只能占据一个非常小众的地位。

胡斌遗憾地指出:“这么多年下来,广东公立美术馆成为了全国艺术活动的重镇,这当然也很重要,但它还是没有根本性地带动整个生态的发展。因为艺术系统,除了美术馆、学院、艺术家、批评家和媒体人外,艺术市场也是很重要的一块。为什么北京和上海能形成当代艺术的聚集点?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那里有市场。”而在广东,传统书画才是民间艺术市场的大头,少有人愿意涉足当代艺术作品的收藏。

格局怎么突破?胡斌把希望寄于民间力量。

“其实近十年来,应该说有一个变化,就是广州的各种民营空间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尽管这种力量谈不上很强大,但我觉得整个生态的变化,重要过一个美术馆的辉煌。”

有时他为这些民间艺术机构的“无所企图”感到无奈。它们自顾自地沿着既定的轨道向前,植根脚下这片土地做小学问,悠然而淡定,甚少追求在行业内的存在感。“如果每个人都在独立劳作,没能形成一个相互讨论的知识共同体,这会让大家的投入不能形成合力。”

但话又说回来,广州艺术圈的自行其是,沿袭的是广州人的一贯作风,暗含着他所珍视的平和之气。点评完广州的艺术环境,胡斌补充道:“就生活和交往而言,我还是喜欢这个地方的。”

改 革 创 想 录

“改革开放给每个人的发展提供多种可能性”

南都:四十不惑,回望你的人生前40年,觉得自己最幸运的一点是什么?

胡斌:40岁当然是人生的一个非常重要节点。站在这个节点回望过去,我觉得非常幸运。一个是考进了广州美术学院,还有一个是本科毕业之后去了广东美术馆工作。那时,正好是广东美术馆突飞猛进的发展阶段,站在一个国际视野推进美术馆的工作,对我以后的道路启发很大。

南都:请用一句话来概括你对改革开放40年来的感悟。

胡斌:对我这样的一个从农村到城市的个体来说,我认为改革开放给每个人的发展提供了多种可能性,也提供了很多锻炼的机会。

南都:置身于新的历史时期,你对未来有什么期待?

胡斌:从艺术生态的角度来讲,我希望未来广州能够对新锐文化有更多的支持。但就个人而言,我发现有时候很难设想未来。因为现在形势变化得太快了,想象经常赶不上形势的变化。

指导单位:广东省委宣传部

联合出品:广东省社科联 南方都市报

出品:南都采编指挥中心

统筹:南都人物新闻工作室

主持:胡群芳

采写:南都记者 侯婧婧

摄影:南都见习记者 卫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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