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张未:展望的物质世界与形而上学——论展览《境象》中的艺术作品_雕塑-当代艺术--本质-制造-皮肤

编辑:杨晓萌 来源:雅昌网
 
起初,世界一片寂静,只有静默的物质在宇宙中坍缩;起初,人们并不知道物质的内部是什么,于是就在无数次的

起初,世界一片寂静,只有静默的物质在宇宙中坍缩;起初,人们并不知道物质的内部是什么,于是就在无数次的敲击之后创造了自己的宇宙。

艺术的本质是什么?如果艺术是人类直面物质世界的一种方式,那么物质的本质又是什么?这种发问的方式,被19世纪以来的哲学认为是“形而上学”的发问方式。它在哲学中被抛弃,却一直以来都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形而上学,这个中国人十分熟悉却又陌生、充满哲思却又拥有攻击性的词语始终是一个难以割舍的问题。雕塑的本质、乃至艺术的本质如何,也是艺术家最经常被人问起的话题。

自尼采到海德格尔、自维特根斯坦到怀特海,当代哲学一直试图证明:探索这个问题答案的人们就是一个当代的堂·吉诃德。但展望的作品恰恰证明了这一事件的吊诡之处——正是由于堂·吉诃德们始终在如此这般发问,世界才被不断制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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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望:境象”,2017,龙美术馆(西岸馆),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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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美术馆(西岸馆)“展望:境象”展览现场《分形结构 2#》2009 – 2016,不锈钢

2017年6月25日上海西岸龙美术馆,展望在自己的第一个大型个展《境象》的角落中,展出了一件持续了7年的作品《分形结构》。作品的初衷是这样的:艺术家想要知道一块石头的内部是什么,于是不断的将石头切割成两半——“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庄子·天下篇》)。他将这些杂乱的石头铸成了不锈钢,为这一无穷尽的行为赋予了某种永恒的意义。但最终,艺术家并没有找到“石头的原子”或者“石头的超弦”。满地散落的闪着光的不锈钢只是说明了一件事,他这一充满哲学意味的行动只是在制造着一个又一个崭新的表面。

一块大理石被切开,人们看到的只是一块充满大理石纹路的皮肤。而下一刀的切割,也只是生成了另一种花纹——即使使用了统计学将每一片花纹都模拟出来,切石头的工作依旧是无限的。

正是这种痛苦纠缠着艺术家,让他开始打算将自己的肉身都抛掷在岩浆之中,让自己“真的从内部”去观看一块大理石的形成。在作品《隐形》中,展望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组数据点,让自己的身体在岩浆的数据撞击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形。它既是艺术家自我的形,也是岩浆的负形,是人的内在力量和熔岩的外在力量的对抗之中生成的一个难以被归类的形状。

但进入内部,就真的能够找到本质吗?也无疑也是一个悖论——当一个人进入到岩浆内部的时候,他到底只是一团岩浆?还是他依旧是他自己?那么,问题在于,他自己是什么?如何才能在物质世界的挤压中保持他自己?

计算的结果,得到的是皮肤。一张令人震撼的、悬置在展览大厅中的巨大皮肤,从角落中无数张皮肤中遴选出来,应和了美术馆如洞穴一般冷酷的空间。这张古铜色的巨大皮肤所支撑的价值,对于观众而言,与那些被切开的大理石的光滑表面是一样的,都是在寻找本质时制造出来的表面。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前者是对自然的切割,而后者则是对自我的切割。

这无疑是一种反讽。哲学与科学在试图解答人们对世界的疑惑,但事实上却只是在制造着一个又一个崭新的生活领域。当人们在向上帝询问为何造物如此神奇的时候,可能忘却了也正是借由人类看似愚昧的行动,才制造出了那一道道精致的公式与公理。天地不言,因而恰恰需要借由人们的行动与言说,天地才可以被理解。

寻找答案的结果是制造了无数个更加令人疑惑的问题。因此,或许应该这样说,寻找答案是人类制造问题的唯一方式。这是一种生产行为,一种通过制造疑惑来生产世界的行为。人类发问时,上帝不会发笑,因为祂知道这就是人类创造世界的过程。一代代的传承,并非继承下了财富或者技术,而是继承了无数的疑问。

人类的世界末日,有且只有无数的疑问在虚空中飘荡。

这也是我们所处时代的悖论性困局的一种写照。今天的国际当代艺术界,这种试图寻找答案的行为显得尤为愚笨——而正是由于当代艺术的狡黠才导致了艺术市场的繁荣与作品本身的贫弱。至今环绕在卡塞尔上空沉重的政治哀叹,既没有拯救雅典,也没有拯救艺术本身。脱离了人类永恒主题的艺术行为,或是空喊几句“万岁”,或是在人心中平添几分怒火,既无法引发哲理,也无法震撼心灵;僵持在政治角斗场上的国际策展人们,失去了自己的焦点,也忘记了艺术中的何种因素才能承载永恒的价值;艺术家们只沉迷于制造话题、反复的指出问题——问题都是从其他学科借来的,所以迟早也都要还。

甚至那些声称坚持着永恒价值的人,也都不过是用这些说法来掩饰自己早已丧失的思考能力。展望所执着的对物质世界的寻找,这种依旧执迷于宇宙与心灵永恒的艺术家,在这个世界如繁花似锦的展览中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寻找答案需要从对自我工作的深度反思开始,而不是假其他学科之名如救世主般来拯救“艺术的颓废”——艺术家从雕塑的本源性哲学来理解自己的动作,因而也必须在雕塑语言之中去实现他的全部思考。

展望《隐形》,不锈钢敲制3D打印雕塑、喷火枪烤色,2017年,拍摄:Thomas Fuesser。

展望《隐形集合》,2016年

雕塑作为一个动词,雕是做减法,塑是做加法。将雕与塑这两个动作放在一起,加减法最终就在材料的皮肤上斗争出了一个完整的形。一个传统雕塑当然需要轴线、骨架等等内在结构,但内在结构做的再好,也需要在表面上把它展现出来。它原本就是一个制造皮肤的过程,如何让骨骼与肌肉在表皮中呈现出来,如何让血液的流动与身体的扭转在肌肤上褶皱,都是雕塑语言所关心的话题。因而《隐形》也好,《分形结构》也好,都是在雕与塑的本体语言上起效的。它是对正与负两种力量的对抗中生成的——对抗并没有结果,而是生成了皮肤。

展望曾经向我描述过,假山石也好普通的石头也罢,都只是他为了用劳动来寻求自我的“切近之物”而已。在他制作过程中,锤子在起伏不定的复杂外形中游荡的过程,既是对一块自然生成的石头的模仿,也是一次对自我形状的找寻。

展望《打开》,2012年,拍摄:Thomas Fuesser

这种过程与中国哲学式的“技近乎于道”的过程是一直的。在《打开》这件作品中,从一个被切开的“假”山石中可以看到,在凹凸的正负表面生成中,艺术家是如何让自己的肉身融入到不锈钢山石的生成过程中。粗粝的内表面与光洁的外表面形成了“劳动与商品”之间的反差,粗粝的是自我敲击的过程,被打磨的则是他人眼光的抚摸——中间,则是一团空洞,一个永远也不曾拥有的本质。

这事实上是在描述“人的状况”——不锈钢假山石并非只是在模仿石头,而是对当代人的境遇进行了隐喻。换言之,人的外壳的制造过程,本身就是人的本质所在。人性的内部是一团空洞不见的深渊,人性的定义也只是由无数层次的外壳不断叠合出来的一个形状——每每撕去一个面皮,都只是又制造了两个表皮;每每学习到一种做人的方法,却又有另一个方法站在背后等着人们回头。身份、地位、偏好、兴趣、品味、风格,每一个表皮都在他人的目光中被打磨的锃亮,就如同一个个变形的不锈钢中的人影。

《幻形》,展望,不锈钢板,轻质土,尺寸可变,2015年

在《幻形》这件作品里,艺术家的自我不断在轻质黏土材料中融化,隐喻了“自我本质研究”中的另一个局面——每一个自我一旦被研究的时候,它就如死皮一般从人体上被切割了下来。死皮一样的状态,是自我的挣扎和对抗生活的诸多形象。所以它十分像是蛇蜕皮的形象,也就是在这种生命自我运动对抗之间,人们完成了对自己皮肤的更新改造,完成了对我们人格的外在性的改造。但自我的本质是什么?表皮下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我们自己也并不能说清。唯一残留的,是无数自我虚空的躯壳——就好像展望早期制作的那一个个泥土中空虚的中山装。

《应形》,展望,仿石材,2011年

因而从艺术家对自我的追问之中,我们也看到了无数的变形。在《应形》这件作品中,艺术家自我的投影在不锈钢假山上折射出来的幻影,再一次被劳动者的手传达到了大理石上。替换材质的过程,即是一次对自我的皮肤——也就是“自我之形”再次挖掘的过程。人生所被充满的不止是自我的幻影,更是那些被称为确切无疑的怪异形象。

展望《心形》,彩色影像(静帧画面),2009年

正是从这个角度,展望的录像《心形》才显得十分感人。艺术家手持激光一动不动,但心对肉体的震动本身让激光在假山石上投射出无数的形状。即使人选择不动,只要他还活着,只要死亡还没有降临,心都会一直牵引着他自己变换出无数的形状,让自我在世界扭曲的镜像中,不断地向前运动。

这种运动是否会让所有形象最终汇聚成一个本质?问题没有答案。甚至,答案也丝毫不重要——寻找答案的过程,本身就是对世界与自我的创造。因为我们已经在永恒的反讽中,生活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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