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吴笠谷:论当代砚文化式微的成因及复兴的机缘——《名砚辨》自序三_-今日-收藏家-赏鉴

编辑:杨晓萌 来源:红尘煮酒吴笠谷
 
以博以深砚之亟定专门学与可将砚上升到“道器”之高度相似,在此尤要指出的是,复兴“砚文化”的又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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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博以深  砚之亟定专门学

与可将砚上升到“道器”之高度相似,在此尤要指出的是,复兴“砚文化”的又一重要举措,是须将砚的研究明确定义为“砚学”此一专门学概念。

在界定“砚学”之前,先须界定何为“砚文化”。“文化”概念,人言言殊,梁启超先生在《什么是文化》中称:“文化者,人类心能所开释出来之有价值的共业也。”此所谓“共业”,应是指人类在社会发展过程中对事物形成的共同感知、历史记忆。砚文化,亦即指以人对砚的感知为主体之一切“共业”。换言之,砚石本不具文化意蕴,经人工琢磨,便被赋予人类之价值观念及工艺技能,从而进入“文化”范畴,故砚文化其含义是将砚“人化”或“人类化”。对有关砚之事物展开研究,亦即将“砚文化”理论化、学术化、系统化,是谓“砚学”。因此“砚文化”是纲,“砚学”为目;“砚文化”是爪圃,“砚学”为藤蔓,砚则为瓜本身。

砚学研究之范围,广义而言,包括所有与砚有关之事物,如砚的制作、利用、鉴赏以及砚史学等。传统意义上的砚学,则是“国学”在砚上的投射。学术史之规律:学术愈发达则分科愈细,以前为某学之附庸,而今蔚然成一门独立科学者,比比然也。然并非每一种传统工艺种类皆可成“学”,即以文房四宝论,笔、纸,因其可供研究之内容相对较少,似难以专门称“学”;墨,范围略广,专门称“学”在两可之间;而砚,以其材质之多样性、制作之工艺性、铭文之文学性,尤其就人文价值而言,上下五千年,纵横文史哲。纵向而论,旁及吾国传统学术之文字、考据、训诂、谱录诸学,上通儒、释、道,可归类“国学”范畴之一专门学。横向而论,还可包括西方概念之史学、美学、博物学、地质学等。细分之,雕刻工艺、雕刻流派、砚种石品、砚诗砚铭、砚式砚题,更是多姿多彩。凡此种种而外,古贤今人所记关涉砚之不实、不尽、不均处,亦皆砚学家们须广辑资料而辨析之、叙论之的内容。如此鉴赏批判,约定正误、雅俗、优劣之辨,才能有“学”可研,有“文”可化。米芾撰《砚史》,以“用品”、“性品”、“样品”分类,考据尤属极精,足为文房鉴古之助,乃“砚学”之一经典范例。

近年来,虽偶有称言“砚学”者,但和者寥寥,甚至不乏质疑之声,所疑无非:砚之其伎,小道尔;砚之为器,玩物尔。虽时下因砚市看好,加之出版环境日趋宽松,于是砚书迭出,然多数所谓“砚学专著”不过图录而已,无非就器说器,罗列尺寸、材质、砚式,照录铭文罢了。对砚形、纹饰之文化含义,铭文之史学、文学乃至哲学价值的阐释,多付阙如。此更凸显今日“砚学”之研究,其在“砚文化”式微中所占之“短板”性质。

“文化”中之“文”,指正确也、优美也,人类生话中,凡事凡物须有“文”的渗透,方能使人感动生活、享受人生。“砚学”的意义,便是考析砚之流变与存在,以求达到约定砚之正误优劣,提炼出砚的民族气质、人文精神,使砚“化”的更“文”更雅。

要之,倘以“砚文化”比之身,则“砚学”为之脑。可以说一个时代“砚学”之高低,乃是衡量一个时代“砚文化”高度之标杆。此吾侪有心于“砚学”者之更须有使命感也。

辑古有功  今世亟需好事者

传统砚文化之精深,之博大,固然毋庸置疑。但其回归,其发扬,却又兹事体大,任重道远。首先,藏砚家与砚雕家,应有“为往圣继绝学”的担当。

在此传统文化青黄不接之过渡时期,期望出现黄任、林佶之类大藏砚家以启迪群伦,短期内似乎难以奢求。退而求其次,砚道之复兴,藏界中之好事者类型藏砚家,似可扮演重要角色。

米芾《画史》云:

好事者与赏鉴之家为二等。赏鉴家谓之笃好,遍阅记录,又复心得,或自能画,故所收皆精品。近世人或有赀力,元非酷好,意作标韵,至假耳目于人,此谓之好事者。

此虽论画,而一切玩古皆同一理。收藏家须具学养、识见及持之以恒的求证精神。而好事者,多备孔方兄即可。

鉴赏家,本乃玩古之最高境界。其可贵,在于能去伪存真、正本清源,既扬前人之遗泽,又度同好以金针。好事者,因其多金,收藏多以炫世为目的,有收藏能力却缺乏鉴赏手段,故被米颠奚落。细究之,米氏此论,实有失公允。

学养富,家资厚,精于汲古,淡看名利,因时代局限,今日此种鉴赏家寥寥无几。投机者外,今日主流玩古者实以“好事者”居多。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从量变到质变,附庸风雅或曰“媚雅”,终究以风雅为美,陶冶日久,亦可蜕茧化蝶,成真风雅。

俗云,具眼者无赀,多金者不识。其实,研古之道甚需“好事者”。盖以其搜古不吝金银,虽不乏入手珷玞,但往往亦能获重器、成规模。且“好事者”多好炫世,乐将所藏示之大众。如晚清大吏端方,嗜古如命,幕中博识名士济济,故斋中名品多多,刊专谱种种行世,其辑古之功实不可没。

按米颠所定“赏鉴家”、“好事者”标准,近人藏砚大家徐世章先生,藏古低调,不属“好事者”;但其择砚之精,得益于假耳目于行家甚力,似又难称严格意义上的赏鉴家。清人名士洪亮吉云:

上则补石室金匮之遗亡,下可备通人博士之浏览,是谓收藏家。(《北江诗话》卷三)

以洪氏之“收藏家”定位徐氏,极其恰当:其虽无“补石室金匮之遗亡”之功,然为“备通人博士之浏览”之举,亦功莫大焉!

今世严格意义上之鉴赏家虽少,类似徐先生之类收藏家有之,更不缺“好事者”,惜彼等皆志在官窑“清三代”;缺者,端方之类嗜古集古之“好事者”类爱砚家耳!

各取所需  雅艺俗雕可共赏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此乃西洋一哲学命题,套之当代砚艺,亦是一发人深省的问题。

鉴赏家之回归传统,须多看古人砚著,多看古砚珍品,这点,藏家以其切身利益故,都较自觉钻研。而继承传统对于砚艺之重要性,今日砚工群体对此问题之认识,似乎远嫌不足。    今日“大师”帽子遍地,但实又亟缺真正大师。就砚艺而言,各地新砚,多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所恢复生产,传统工艺几已不继,多有砖雕、玉雕之类艺人被招来改行制砚,故诸砚雕刻工艺本皆少前人传统,加之砚工关心砚史者尤少,于是,今日目不见一古砚高品,而辙师心独创,惟雕镂一龙一凤,一山一水,即悬之市中以易斗米之人,比比皆是。    砚,原称为研;研,又有个由动词转化为名词之过程,故其功用与品赏之属性,两者皆不可或缺。似今日种种无水之源的作品,因无传统底蕴,全从花俏上用功,或失之石雕之犷,或失之玉雕之碎,或将之刻成一平面之图画,或将之琢成一立体之雕件,就“砚”字而论,徒有虚名而已。

不过,虽是纪晓岚说“刻鸟镂花,弥工弥俗”,愚见,“弥工”也并非全然“弥俗”、必然“弥俗”,且“俗”,又有“通俗”、“民俗”、“恶俗”之分。陈端友先生制品,逼真物象,直观易赏,可为“通俗砚”极品;明人所制澄泥砚“童子牧牛”等,为“民俗砚”上上品;今日端砚、易砚中“百龙”、“百蟹”之类,方是堕入“恶俗砚”境地之劣工。又则,“雅”与“俗”,本相对而言,陈端友相对于高凤翰,无疑是“俗工”,但相对于今天普遍匠气十足的砚雕闻人,则陈氏几可称得上“凌波仙子”了。况大俗亦可大雅,如明代陕州卢敬所制澄泥砚,民俗味十足,亦别是雅品一种。反之,“大雅”亦可大俗,如今人刻些文人雅士、山水小景,甚至只刻几句唐诗宋词于砚砖,题材、文辞固“雅”,但刀法拙劣而书法平庸,亦何雅之有?

客观而言,有些砚种其工艺采用镂空琐雕实颇合理,如湘地菊花砚,即以镂空雕为主,盖此法极适宜其石质粗疏、石纹粗放的特性。陈端友先生常取苏州雘村石磨砻,此种凡石,倘非出自陈氏手精雕细镂,何人取赏?即便端溪名石,其杂坑石如绿端、梅花坑之类,以材之易得,质之平庸,亦不妨“刻鸟镂花”,以博好事者之金,为作装点百宝阁、博古架之用。

因之,鉴于今日之浑沌世态,取雅艺品赏与借俗雕显摆,在当今之世,原可并行不悖。此种古香今艳,各有攸宜,或可谓别是一种“雅俗共赏”。

砚道复兴  源头活水是法门

所以,论清代以来砚雕俗刻,可分两说,凡品常石,从繁工琐刻上着力,亦不失为一变通之法,其风格可大胆尝试无忌。但此种砚艺之雕品摆件化,只可算砚艺之枝叶、别类。而上品美材,材同珍璧,寸璞寸金,万不可轻率下手“千刀万剐”,刻工宜求素雅,题材风花雪月,以案头把玩为主,方是砚艺之正道、之主流――石有不足,以工补之;石已至美,须做到工不掩石,石因工显。此砚刻之创作要义,无论“传统派”、“创新派”,皆不外乎此理。

《易经》“革卦”卦辞:“革,已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乃言万事万物之变革规律。砚之发展轨迹,由研磨器而辟雍,而箕形,而抄手……其款式之递次演变,无不是一个推陈出新的变革过程。传统本是创新之沉淀,创新之动态魅力,是一切艺术发展的生命。但变革、创新,说时容易做时难,政治强人王安石“改革”豪言:“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后世史论却有北宋亡于王氏“新法”之说。故纵是旷世天才,亦须善借前人之力始能大成,否则,不知传统而妄言创新,倘非无知者无畏,则必是欺世盗名。即便凭旁门左道创出一套自家招势,也只可称骚首弄姿的一种“腔调”而已,算不上艺术风格。

正本是为清源,继往方能开来,故砚雕工艺之回归传统,乃当务之急,此并非守旧,实与革新互为表里。其法,宜从历代砚式之流变,各地砚雕之特点,诸种砚石之特性上着手,取精用宏,融会贯通,然后始能独出机杼言创新、树风格。

当然,破坏只需激情,复兴则需智慧。“为往圣继绝学”,其“绝学”自然须是优秀之学、先进之学,方值得继承、值得发扬;客观而言,今日国人之种种:对历史的反思,对人性的自省……皆亟需一场全方位的“文艺复兴运动”,而此种“文艺复兴运动”,又必须以一场“文艺复古运动”为奠基。

砚艺,虽小道,亦可在,亦应在此场民族复兴、文化复兴运动中,扮演一要角。

楚人有弓  柳暗花明别有村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砚道兴衰亦本乎社会大势。

否极转泰来,凤凰可涅槃。食不果腹,无心风花雪月;丰衣足食,遂多精神追求。用砚、赏砚乃陶冶情操之需要,“吃饱饭”又“懂文化”的收藏家日众,则华夏文化之回归,砚文化之复兴,必为时代之召唤,历史之趋势。

上述对当代砚林种种时弊之痛下针砭,揆诸现实,直面惨淡,行笔之际,跌宕意气,无他——爱之弥深,责之弥切耳!

现状虽不尽如人意,但也并非全然一团漆黑,亦有可让人大感欣慰者。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东洋人来华购砚甚勤,“文革”劫后馀砚,流失者众;然祸福相倚,近二十多年来,“盗墓运动”与基础建设致使高古砚大肆出土,彼国却因经济停滞,向慕汉学之老一辈爱砚家相继凋零,来华购砚风潮退却,使众多汉、晋、唐、宋佳砚得留本土,此天惠我辈国人好砚者也。因之,日人所谓“研究中国古砚要来日本”,并不尽然,至少高古砚部分,楚人并未失弓。且月有盈缺,彼消此长,近年文物回流,亦渐有声势,古砚亦然,当年流往东瀛者,今又时有反棹西来,合浦珠还,物归原土者。

时下拍卖会上之砚,数十万一方者寻常见,数百万一方者时有之,逾千万一方者亦已出现。然距名砚应有之人文价值,多乎哉?

投资也好,炒作也罢,附庸风雅也好,效颦跟风也罢,总之,广度推动深度,涉砚群体之日益壮大,客观上必然导致对砚的研究日趋精深。近年来,高层中的一些有识之士,也逐步认识到继承传统文化的现实意义。尤其值得大书一笔的是:解甲提笔,挂剑赏砚的刘红军将军,相继筹建聚砚斋砚台展览馆和创立中华砚文化发展联合会,办砚展、办论坛,致力于推动砚文化的发展,使更多的人认识到砚的文化价值、民族精神,投入到弘扬砚文化的行列中来。

部分公藏古砚,亦陆续见诸图谱,这点,曾供职津博的蔡鸿茹女士和曾供职故宫的和张淑芬女士与有功焉。

民间更不乏好古敏求人士,潜心于古砚之藏玩、研究。新砚推广则砚文化学者及制砚名家之著书立说,广为宣传,功绩居多。一些制砚艺人从砚艺上对古砚的借鉴,可圈可点,的是正道,诚是可喜可贺之事。

陶写寂寥  路漫漫其修远兮

黄任《砚》诗云:“青花白叶蔚蓝天,古款新铭小篆镌。每日摩挲三两遍,共君上下百千年。”此爱砚家之赏砚观。北宋唐庚《古砚铭》,阐述其从砚“以钝为体,以静为用”之特性,悟出养生之道。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美人之光,可以养目;诗人之光,可以养心。”砚材、砚艺之观赏性,可比美人之光,饱人眼福;砚铭、砚式之文学性,可比诗人之光,陶冶人的情操;砚本身之特性,如唐庚所言,极具哲理性。是名砚之光,不仅可养目、养心,更可养生矣。总之,砚中意趣,说之不尽,取之不竭;而我之与砚为侣,与砚对话,要在于:抚摸历史,品味人文,进而追求——“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人能好骨董,即高出于世俗,其胸次自别——董其昌《骨董十三说》尝如是说。而最具文人气息之骨董雅器,愚见,当推古琴、名砚与宜壶,三者皆属极富“内美”者。“内美”,内在之美、深沉之美也。黄宾虹先生论画重“内美”,暮年尝预言其身后三十年,作品必为世人所识。其言果验,当代画人奉宾翁墨法为圭臬者众。

虽然,时下之爱砚家,相较古人:官位,固然难以比肩纪大学士、徐大总统;财力,难与周庆云、徐世章相埒;学养,难望朱彝尊、阮元项背;影响力,更不可与东坡、米颠同日而语,但今人亦有前贤所不具备的优势:信息便捷,资讯发达,可借图谱揽天下美砚于胸中为我所有,这给砚学、砚文化之研究带来极大的便利。故经有心者之筚路蓝缕,必能所得已觳;涓涓细水,终成巨流。

曩日,曾请张中行先生为我题“陶写寂寞”一轴,悬之寓壁,以作自励。今日砚学,虽仍属寂寞之道,然而,春风乍起,一池静水已初现涟漪。钟情于砚者日众,柳暗花明,前景可期。相信远不必待三十年后,更多国人定能走近赏识砚中意趣的门径,登临领略砚之“内美”的堂奥。——此我之祈愿,亦我撰此书之宗旨。

是为序。

(全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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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笠谷简介:

吴笠谷,安徽歙县人,现居北京,号斫云楼。古砚收藏家、砚文化学者、学者型砚雕家代表人物,中华砚文化发展联合会副会长兼制砚委员会主任、专家工作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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