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祁海群:黑白徽州的微妙之美_-大自然

编辑:杨晓萌 来源:中国美术报
 
  下雨。吃过早饭,搬一把小竹椅坐在门口嗑瓜子,壳吐在门槛里的水泥地上,菊花瓣似的,撒一地。  徽州

  下雨。吃过早饭,搬一把小竹椅坐在门口嗑瓜子,壳吐在门槛里的水泥地上,菊花瓣似的,撒一地。

  徽州产菊,很出名,与杭菊、滁菊、亳菊并称四大贡菊,歙县金竹岭一带为最佳,以11月所产为上品。

  制菊时,要先于竹簟上阴置晾干,再用炭火细细焙干,满屋子都是幽幽菊香。难怪古人有爱菊成痴者,闻到这香味便雅兴难耐,不作几首诗词歌赋,根本无法消停。

  说到爱菊,屈原应是将菊喻人的第一人,在《九歌》《离骚》《九章》里,屡次提到菊花,不吝赞美之辞,“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将菊花当饭吃,这样来养生,已经近乎仙人了。

  屈原是颠狂之仙,陶渊明是隐逸之仙,屈原爱吃菊,陶渊明爱种菊。后人再爱菊,也无法超越他们,不是爱心不切,是境界不逮。

  说回来。焙菊时一定要用文火,火一大,花香就败了,泡出来的汤,苦涩占了八分,而花瓣也秋叶离枝,不复成形。

  文火不仅适于焙菊焙茶,也适于用来清谈。有一回,听两个当地人挑着空粪桶站在路边聊天,聊的都是家长里短,一聊就是半天。这样的话题,成都人是坐在茶馆里谈,扬州人是泡在澡堂里谈,徽州人不挑地方,哪里遇到哪里谈,不紧不慢,那种语气,就是文火煨出来的。

  徽州多雨,有的是时间,琐碎而闲适的小日子,就靠那一炉猩红的炭火不动声色地提着劲。

  嗑完一把瓜子,雨停了,雾又漫了上来,将远山近水挡得严严实实。没有风,雾久久不散,像和我较劲。雾是有底气的,如果少了这一空灵虚缈的气息,徽州怕是要黯然失色不少。

  最适合徽州的是雨。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最适合雨的,是徽州。

  四时之雨,下在徽州,各有各的味道。春雨,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天地人一起酥掉;夏雨,是即兴而起的游戏,珠帘似的雨幕,将前山遮得隐隐透透,就是不肯飘过后山来;秋雨,此情绵绵,此恨也绵绵,“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是生离死别;冬雨,就是清冷、清寒,从肌肤寒到骨头里,徽州此时,最为寂寞……

  人生在世,当带着悲苦的心情去看快乐的事物;或带着快乐的心情去看悲苦。一正一反,两两观照。这中间的宽度,也就是人生的宽度。

  雨中的徽州更安静。徽州一直都很安静,雨让这份安静里多了点余味,淡而有味,浅而有致。

  下雨天最适合喝茶看书。喝野茶,入口浓烈,如戏台上的开场锣鼓,摄摄你的心神,那份茶意,要慢半拍,不会慢太久,在你的意料之中接踵而至。意境总会比味道缓一步,这是中国人喜欢的节奏。

  雨雾朦胧中看徽州的老屋,多了些古典油画的湿润感。

  徽州的老屋,一律白墙黑瓦,没有第三种颜色。

  行走在皖南村落,一年四季都有色彩。入眼皆青山绿水画卷,赏心悦目,那是大自然的笔法,徽州的白墙黑瓦,是人添进去的笔墨,这一添,抢了大自然的风头。

徽州宏村

  日本古典建筑也喜用黑白,与徽州不同的是,他们运用黑白二色,来体现禅宗精神,极简、极素,是为营造枯山水效果,是技巧和手段,不是目的。徽州式黑白,是目的,是知白守黑,大有深意。

  老子说:“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人的内心一定要光明正派高洁,但不要轻易表现出来,万言万当,不如一默,随大流才是真正的智者。老子爱水,水至柔然能克刚,知白守黑,就是训练自己的水性,顺应水势,无为而无不为,这样往往能笑到最后。

  徽州的老屋是心怀城府的,外人无法看清它,世人惊叹白墙黑瓦的质朴之美,完全不知道徽州人集体达成了默契,在肉眼上消除了彼此的差别。

  不光是建筑,新安画派也受到了“知白守黑”的影响,黄宾虹有过这样的画论:古人重实处,尤重虚处,重黑处,尤重白处;所谓知白守黑,计白当黑,此理最微。

  当然,中国传统绘画中的留白,还有别的用意。白并不是空洞无物,而是包含了一种暗喻。华琳在《南宗抉秘》中曾说:“白即纸素之白。凡山石之阳面处,石坡之平面处,及画外之水天空阔处,云物空明处,山足之杳冥处,树头之虚灵处,以之作天,作水,作烟断,作云断,作日光,皆是此白。”

  高明的山水画里,留白不是白,而是大自然的诸多颜色,以一色替百色,一变应万变。

  黑处沉着,白处虚灵,黑白错综,成就了徽州建筑的微妙之美。

  看老屋,看它的大片白墙,看久了,能从那白上看出大自然的颜色来。


关键字: 内容标签:大自然,徽州大自然 徽州
下一篇:张郎郎:从香港来的黄叔叔_-那是-见过||上一篇:黄隽:艺术品金融是小众的舞台_-净值-市场-人群
分享到

相关文章:
推荐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