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其人,外表颇应本名,其身形高大,满面胡碴,长发及肩,时常覆面,画画时会扎成一小马尾在脑后,加之衣饰松垮,时常点染着几笔颜料在其上,颇有沧桑之味!更兼艺术家的散漫不羁气息!
我们成教班人员不多,来处却各不相同,有已小有所成的专业人士,也有初出茅庐刚毕业的学生,大多是已就业一段时间的成年人,从事教育或艺术工作者居多,当年因各种原因无缘入高校之门,今朝执着追求,必欲有所得,思想成熟些也更见识的多些。当年的学制是一周上两个整天的课,其实学习内容是相当的紧张和充实的,所涉及的学习内容也颇多,雕塑、设计基础、水彩、美术史和理论研究等等都学。大三时应我们所请,学校用一年的时间分为国画和油画两个专业课程分别教学,而范老师当时已是多次在全国美展上获奖的出色青年画家,但是我们当时对其光辉历史无从得知,就更谈不上其他的了。只记得第一次上课之前见过其人,他和吴荣光老师相熟,吴老师上我们的素描课,同为青年教师的范老师到教室找吴老师聊天或看他画画。初见时,我们都被这个满头凌乱长发,衣品随意胡须沧桑的人吸引过眼光,可是观感不佳,也就没有主动去了解和结识,当听说他要代我们的色彩课时还略有一点小失望,是被知晓内幕的人士科普了一下他的诸多参展获奖经历,才略略有了学习的兴趣。后来,在课堂上看到范老师的水粉静物,叹为观止,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破破烂烂的桌子凳子瓶瓶罐罐怎么画出来那么好看,那些普通的物品在他的笔下有了异样的光彩,那些脏脏的水粉颜料竟然能产生神奇变化,变得特别漂亮起来,从此就被老范的艺术圈了粉,深深地被吸引了,也真正地爱上了绘画。
一个星期五,我们在校园里遇到范老师,发现他的长发修剪成了适中的发型,胡子也不见了,衣着干净整洁,仿佛是一名回到高中时代的少年,这才发现范老师竟然是一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只是平时被洒脱随意的造型掩盖了颜值,而他如此收拾起自己,原来是去广州和女朋友相聚,这样的赤子情怀让范老师变得骤然可爱起来,也被我们好好地嘲弄了一番。其实,当时也仅仅只是把他当成一位普通的年轻老师来看待。大三,范老师带我们学习油画,初次接触油画的我们基本啥都不知道,连起码的工具材料都没有,范老师就从买松节油、颜料、画笔、刮刀开始第一堂课,找木匠订做画框,去下河街买画布,认识各种不同的布材质地,然后手把手教我们绷画布、乳白胶打底。记得第一、二周的四天课,我们都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需要老师手把手地教,而那个外表放荡不羁的人做起事情来却让人大为改观,耐心细腻平实可亲,丝毫没有因为我们的各种初级问题不耐烦,并且倾囊相授倾力相助,让我们迅速进入状态,把握关键。也就是在这样更生活化的相处中,我们不知不觉地亲近了起来,曾经因形象而有的隔阂与不解在坦然热情无私的教导和帮助中渐渐消失了,我们由衷地开始喜爱他。
教学过程中,范老师不仅注重各种油画技法,更从西方艺术史以及他对艺术思想的前卫性和广泛性影响我们,尤其是西方现当代艺术的思潮。范老师当时刚刚从央美进修回湘,他对艺术的思考代表着当时中国艺术最现代最前卫的思潮,当时很多对于刚刚开放的中国艺术界来说也是非常前卫和新潮的西方画家和艺术流派都是范老师教我们认识和了解。他经常去北京、广州等地学习交流访友,所得所想无不及时教给我们,现在回看,诸多表现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大师都是他带我们认识的,也彻底影响着我们的审美观和艺术观。范老师鼓励大家画出自己的感受和特色,独立思考,尊重自己,大胆作画,尤其反对照抄他的或别人的作品。他也总能敏锐地发现我们每个人身上存在的特质和倾向,记得画人物写生时,我的位置在他身侧,起稿构图和他的示范作品比较类似,范老师没批评我照抄他的构图,只是让我后面要抓住自己的感觉,于是我上色时就将画面画得对比鲜明强烈(他的作品比较沉着耐看),范老师看了非常高兴,使劲儿地表扬我,色彩很大胆很有表现力,甚至说比他还画得好,我当时很本能地表示了不信任:“您太会忽悠学生了,真把我们当小孩子哄呢!”现在想来他又何尝不是珍惜每个学生身上体现出来的一点一滴的可取之处,就像寻宝的人为了帮我们发现自己认识自我的特质,宁愿做我们的基石和铺垫呢!
技法训练时,范老师和我们一起画,油画课从风景入手,后期是人物写生。为了出作品找模特,范老师费尽了心机,有一次同学带隔壁艺校的女生到班上玩,女生形象很有特色,比较入画,范老师就反复做她的工作,请她给我们当模特儿,并且答应送画给她,女孩同意了,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画完,我们连中午饭都在教室里面吃,几天下来,范老师也终于完成了一张一人多高的大型作品。范老师还教会我们用熬松香和立德粉打底子的薄画法可以画出非常细腻写实的肌理效果,因为材料不好找,他还特意把自己煮饭的小电炉拿来教室,示范如何熬松香,如何调立德粉在画布上做出各种各样的肌理,如何再一层层地薄涂颜色,当效果渐渐从画布上像变魔术一样浮现出来时,范老师和大家一样都开心极了。现在想来,他是把我们当成他的画友,在一起共同探讨和交流啊!上课时,范老师喜欢在画室中用录音机放音乐,而且最喜欢听摇滚乐,他说要听着音乐画画才有感觉,因为艺术是相通的,当时的唐朝张楚黑豹零点就这样天天萦绕在耳边,现在一听到这些歌曲,仿佛就又回到了当时的师大506里头顶天光挥汗如雨的画画的日子,仿佛又看到了老范的一幅幅画作上那已经快凋谢的玉兰花在画布上跃然绽放,那个老妇人的双眼在凝视着我们,而阳光穿越门帘洒在红色衬布的双人体上,一切都那么清晰而明快!历历近在眼前!
绘画课上张弛有度,课后范老师和我们就更像朋友一样相处,我们班的同学基本都有工作,九十年代初期经济条件虽然谈不上多好,但好歹都自给有余,所以大家经常中午一起聚餐吃饭,范老师也经常和我们一起,每次还都要随份子出饭钱。到了期末,国画班和油画班的一起聚餐,就更加热闹了,吴荣光老师也会加入进来,范老师喜饮酒,酒量更是惊人,他们二人双雄合璧,饭桌上妙趣横生,酒桌上更让所有男同学们甘拜下风!有时范老师遇到开心的事情,画作获奖或者卖了画,得到一笔外快,大家就会听到教室里响起豪爽的声音——走,一起搞一下!
半年的油画基础训练后迎来了我们的最后一个学期,面临毕业创作和毕业展。为了帮我们拓展视野,发现素材和创作灵感,范老师向学校极力申请和争取带我们外出写生和采风,目的地选择了当时全国人民都所知甚少的四川凉山地区布拖彝族自治县,当地高山苍凉,景色迷人,少数民族风情浓郁,具有独特的魅力。在我们的毕业创作过程中,范老师因材施教的特点体现地淋漓尽致,针对我们每个人的艺术审美倾向和平时的表现特点及技法水平高低的差异,他和我们从素材挑选开始,每个人拿着自己厚厚的一叠照片,一起仔细讨论挑选自己喜欢的画面,想要的题材,然后教我们如何处理选材,就这样开始了我们的毕业创作。毕业创作前后历时月余,我们油画班的每个人都拿出了有自己的特色和表达方式的大幅作品,有具象写实风格唯美的风景和人物,也有纯抽象风格的肌理构成式作品,异彩纷呈。我记得我自己画的是三联组画《凉山故事》,以表现性的多个人物为主,展览时整整占据了一面墙;陈宏科是写实风景和人物各一幅,画面色调雅致描绘细腻唯美;杨中华的油画人体厚重扎实,笔触和色彩强烈突出;赵文波的是一幅抽象构成的作品,画面构成和肌理处理得很丰富沉着耐看,而王平的画面色彩就鲜明艳丽得多了,还有其他几个同学的作品,大家怎么能想到这些完全不同风格和题材的作品竟然是一个老师辅导出来的呢,由此可见范老师的思路和眼界之开阔,艺术修为之包容。当时的毕业展览地点在师大二楼展厅,我们油画班和吴荣光老师指导的国画班同学一起举办。两个班十几个人的作品就整整布满了整个展厅,还把教学楼的入口都做了展示设计,相比起本科生的毕业作品展,我们的展览内容之丰富,作品题材和表现形式之新颖独特在当时美术系非常震撼,具有冲击,当时师大的领导和老师同学们纷纷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赞赏,我们都高兴坏了,范老师也和我们一样非常开心。开幕之后的聚餐,大家一起开心畅饮,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开心和高兴,他来者不拒的举杯畅饮,还主动邀酒和大家干杯,到后面又变着法儿灌男同学们酒,最后大家都醉倒一片……我想,这一定是范老师最开心最舒畅的时刻,而这也是我们心里最为珍惜的时刻,最为美好的记忆,就此永远封存在大家的脑海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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