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雕虫杂说_​高师之-佐酒-余暇-拓片

编辑:李家丽 来源:中国美术报 
 
也效龙虫一并雕,令他顽石竞妖娆。丈夫岂用羞穷技,大块文章原有苗。“雕虫”一词也称为“雕虫篆刻”,出于

也效龙虫一并雕,令他顽石竞妖娆。

丈夫岂用羞穷技,大块文章原有苗。

“雕虫”一词也称为“雕虫篆刻”,出于扬雄著作《法言》。扬雄是西汉一代词赋大家,有人问他是不是年少时就喜欢作赋,他回答:不错,但那只是童子雕虫篆刻般的技艺,成年后就不作了。扬雄贬低“雕虫篆刻”,不是因为它们学起来容易,而是因为它们最难学,但实际作用又很小。后来,人们便把“雕虫篆刻”说成是“雕虫小技”,是“壮夫不为”的事情。后人更有引申,把撰写经国文章称作“雕龙”,把书法篆刻称作“雕虫”。

唐宋诗人好翻古人案,陆游诗中便有“雕虫不为小技绝”句,意思是说,我固然爱好雕虫这样的小技,但要不为这种小技所限绝,如在小技中发见大道理,也同样可做一番大事业。

到了现代,随着文化视野的进一步开阔,艺术分工趋于细化,艺术趣味愈益丰富多彩,人们已不再小觑“雕虫篆刻”了。所以著名语言学者王力教授特为自己取斋号“龙虫并雕斋”,经国文章和书法篆刻,大事和小事,不妨一块儿干。

佩服这样的学术视野和人生修为。

所以,在从事书画篆刻这种“雕虫小技”学习和研究的同时,也偶尔弄弄“小小雕虫”——雕刻印纽或手把件,乃至小陈设或小文玩,以得舒松身心,力求体悟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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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师之 佐酒犹堪醉一秋 寿山石

雕刻印纽或手把件,大部分利用“三余”:余料、余暇、余兴。

篆刻用石门类极多,有青田石、寿山石、昌化石、巴林石,所谓“四大国石”,还有山东的莱州石,以及辽宁石、楚石、昆仑石、新疆石等等。这些石料有的已经做成印坯,有的是原石。雕刻印章时,有的印坯刻坏,成为废料,或裁割原石时,一些边角料无法再篆刻印章,这称为“余料”。工作繁忙,挤时学习,勉力创作,人来客往,应接不暇。于业余创作的同时,抽点滴时间雕刻“余料”,是为“余暇”。有“余料”和“余暇”还不行,“文翰正事”已是精疲力竭、兴趣了无,纵使百般周旋,总不成构思。端的是书法绘画篆刻诗文之余,兴致正浓,略一转移,即可乘兴攻石,是之谓“余兴”。有此“三余”,才有琢磨成器的可能。当然,兴趣所及,有时占去了正经工作时间,浪费了琬琰正料,也是经常发生的。

第一步,相石。相石是雕刻之前的必不可少的工作,最耗工夫。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根据它的质地、形状、色彩、纹理、光亮度,乃至瑕疵斑点、裂痕走向、高低向背等情况,仔细端详,想象其中形象,能刻什么?不能刻什么?能利用哪些有利条件?要掩饰哪些不利情况?只有在用大量时间观察琢磨后,才可能栩栩然渐得形象。这项工作,短则三天两天,长则几年甚至数十年,所以行内有人戏称为“鳖瞅蛋”。所要雕刻的内容不了然于胸,石中的形象不皦然于目,不必动刀。

第二步,构形。确定好所要雕刻的内容和形象后,按照造型需要,用笔或刻刀,将相应部位和枝节关键地方,勾出大致形状,用笔或刀要准确简洁,不可零零碎碎。其间尤其要交代清楚形体的比例关系,枝节的来龙去脉或翻展叠压,肢体的前后交搭或屈伸动势,一旦交代错误,比如把前腿安在屁股后,或将脖颈设计短了,肚子设计长了,都会前功尽弃。

第三步,粗坯。根据构形,用各种宽窄方扁不同的刀具,刻去多余部分,使之深浅凹凸,倚坐飞走,将要刻的形象呈现出大致模样。此时用刀要掌握“稳”“准”“狠”三诀,大刀阔斧,就像建楼,完成主体,等待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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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师之 《佐酒犹堪醉一秋》拓片《刻蟹记》

第四步,琢磨。古人所谓“切磋琢磨”,“切”和“磋”是为出粗坯,“琢”是细刻,“磨”是抛光,“琢磨”都是细活了。将粗坯完成后,按照形象要求,从轮廓线条走向到各个形象面的阴阳向背,逐步达到准确生动,所谓“细节决定成败”,功夫都在这里,所以要求万勿仓促,边处理边琢磨研究,直到形神兼备、活龙活现为止。“琢”好后要“磨”,根据石质情况,先用粗砂纸,依次递加砂纸型号,最后用1500号或2000号抛光。有时还需要用木贼草茎或稻草茎抛光,有时最后用丝绸蘸茶油和瓦灰蹭光,各种秘方皆可,总之是为了雕件的质地、光感、色彩、肌理、饱和度等更加突出、更加圆融,使雕件形象更加玲珑剔透、滑润好玩。

按通常雕刻要求,以前四步基本就算完成一件作品了。但我个人认为,要想使得作品深化内涵、提升格调、归于大雅,还需后四步。

第五步,题名。名字向来是标记事物的主要符号,就像人一样,有一个含义深邃、风雅响亮的名字往往会使人刮目相看、印象深刻,所以品菜中除“色香味形器”之外,还得再加“名”。根据雕件的形象,运用各种语言,包括诗词歌赋、神话传说、成语民谣,起一个简单响亮的名称,不仅深化主题,还能在主体形象之外,体味到更丰富的“味外味”,收到形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令观者在啧啧称奇同时,怦然会心,了然悟道。如拙作寿山石《佐酒犹堪醉一秋》,其意蕴可能就不仅仅是一个蒸熟的小小螃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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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师之 瓜瓞绵绵 青田石

第六步,配置。雕件完成后,不能“裸观”,要给它戴上“帽子”,穿上“鞋子”,还要配上“床榻”,住进“房子”。得意的作品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要为它量身定做绸缎料的贴身的衣服,一是为了保护不受磕碰损伤,二是为了衬托和陈列的美观。“衣服”一般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类似“帽子”,下半部分类似“鞋子”,两部分相扣合为一体;“床榻”是指为雕件配备展示陈列的台座,一般为紫檀或花梨木,多整抠,花纹要古典简洁,色彩既要与雕件对比明显,又要融为一体;“房子”是指为雕件配置的包装锦盒或宝匣,写上或刻上相关名称、作者、质地、规格、重量等相关信息,不仅更显高贵珍重,也便于搁置收藏和提取观览。

第七步,摄影。古人对于像印纽、雕件这样的文玩只停留在文房里独自把玩,或二三知己相互交流把玩一下,没有条件将雕件的全部美感传递给他人,仔细的人拓制拓片,再细一点或拓制全形拓片,或用白描勾出雕件大致轮廓情形,用以展示或流传后世。现代摄影技术的高度发达为古代所不及,为展示印纽或雕件艺术的美感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一件精绝的雕件,需要一个优秀的摄影师和一组良好的摄影器材(一般需要配备微距镜头),摄影师需充分理解雕件的文化内涵和创作意趣,通过调配灯光、设计背景等技术手段,将雕件的质地、色彩、肌理、光感、刀法、透明度等美感充分表现,必要时需多角度拍摄,这样拍出的图片有时比单纯用我们的肉眼欣赏还要精致美观。而且经过拍照后,图片可以放大展示、网上交流和编辑图录等。

第八步,歌咏润色。旧人有谓“玩物丧志”,其实这得看玩家的水平与情趣。王世襄玩了一辈子,著作等身,流传千古,可谓“玩物励志”。一件高级的印纽或雕件,应当寓意丰富,不仅启迪思想、净化心灵,还能寓大于小、寓道于技、寓有限于无穷。如拙作《佐酒犹堪醉一秋》,边款撰一《刻蟹记》小文,其中情趣,又在石头之外矣。一枚美轮美奂的核雕,一篇构思细密的《核舟记》,每令读者叹为观止。所以成就一件得心的印纽或雕件,如再配以文章诗歌,或小记其缘起周折,题跋品评其得失优绌,或歌咏其造化人工,赞颂其钟灵毓秀,延伸视点,提升情趣,则雕虫亦庶几近乎雕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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