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1日,第十六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将“2017年度小说家”称号授予严歌苓。在授奖辞中,重点提到严歌苓在《芳华》小说中的艺术表现。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也面对面专访到严歌苓,探寻她在《芳华》写作背后的想法。严歌苓亲切大气,跳芭蕾舞训练出来的范儿,经岁月的沉淀仍释放在她的一举一动中。
上世纪70年代,12岁的严歌苓考入西南某军区歌舞团,成了一名跳芭蕾的文艺兵。和《芳华》中的姑娘们一样,她用舞蹈在集体中绽放自己的青春。但青春总要散场,个体总要单独面对各自的命运。严歌苓的命运是:阅读与写作。
严歌苓是一位高产的作家,《少女小渔》《金陵十三钗》《陆犯焉识》《床畔》《归来》《芳华》……很多读者都注意到,严歌苓不光写得多,而且能写的题材彼此间差别很大,莫言曾经评价,严歌苓是“真懂小说技术”。
关于《芳华》的热点话题
“在《芳华》中,完成对自己青春透彻的反思和批判”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芳华》电影版拍得过于强调美,而对人性的反思力度不够。作为《芳华》小说的作者,您怎么看待这种观点?
严歌苓:电影拍得特别优美,而对战争的影像呈现,比文字更显得真实、残酷。电影的优势就在于,文字需要描摹很多的地方,可能都不及电影用一个特写、一个眼神的镜头,给你的震撼更大。所以我也是一个电影迷。但是,小说也有电影所不能更深触及的,比如说人物的精神世界。小说永远和电影是各自都有它自己的领地。电影版《芳华》更加侧重小说中青春如歌如诗的这一面。这是可以理解的。文学不是一个大众娱乐,而电影有它为大众提供娱乐的性质。我们不应该要求电影承担文学所承担的使命。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比起其他作品,《芳华》这部小说好像格外引发你自己的真实情感。
严歌苓:小说中的刘峰和何小曼,的确是以我青春年少时在部队文工团接触的两个战友为原型,他们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一直想写他们,事实上也写过他们。他们分别被我写进不同的作品里。但是,对他们所遭遇的被排斥,总感觉认识没有深刻,忏悔也没有那么彻底。所以我总感觉一直没有写透他们。直到四年前,冯小刚找到我,说要一起讲文工团的故事。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我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两个人物写在一起。而且,我自己也到这个年龄了,对自己当时的行为,对我所处的集体当年的行为,认识足够深刻了。我也不害怕触痛自己。我就在想,当青春期的一群人集结在一起,由于荷尔蒙,以及各种各样的元素,他们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所以在《芳华》这部小说里,我完成了自己对自己青春透彻的反思和批判。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芳华》电影热映后,掀起一阵怀旧情怀。甚至还有读者去曾经的军区大院外,去感受旧时代的空气,试图寻找一些往日的痕迹。作为一个作家,当你用文学将那段生命经验、感悟表达出来以后,形成艺术形式之后,是不是内心就放下了?
严歌苓:我这一代的年轻人,在青春成长时期,经历了很多大事件的发生。不管是悲剧还是喜剧,成功还是失败,我们这一代的青春很独特。我想,以后再也不会有像我们这样的青春了。所以我认为,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值得更多的书写和表达。但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被写透过,被表达得远远不够。我总觉得,要更多地写出来,让更多的当代年轻人知道和了解,这样我们当初才不白经历一场。
关于写作的切身感悟
“成为名人会感到自己被异化,感受就会不准确”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作家分很多种类型。有的作家,生活与创作分得很开,但有的作家需要生活很戏剧化,需要刺激才可以保持创作的状态。你如何在现实生活安稳的状态下,保持艺术的敏感度?
严歌苓:首先,我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很久,不会在一个国家住很久。所以,我的生活状态一直处于一种“不入流”的特点。也就是,我永远不属于一个社会主流,而是一个清醒冷静的旁观者。当一个人处于一个社会或国度里是一个少数人的状态,肯定就容易敏感。比如说,德国人和中国人的区别,美国人和中国人的区别,非洲人的地理人文文化情感表达方式有什么特点啊……如此种种就可以永远使人处在不断的好奇状态。我的确需要这种漂泊或者自我放逐的一种生活,来保持我的敏感。
其次,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社会默默无闻的一员,让自己保有平常心。我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挺有成就的作家。比如说,当我和我的外交官丈夫一起生活,我会跟其他外交官的妻子一起去发现哪里有菜可以买回来研究,参加她们组织的一些小型读书会。作为普通人的生活,普通妻子,普通母亲的一种感情和状态,我都有。但同时,我对于她们,是外来人。我永远都是吉普赛人的生活,我参与生活,但我又是我自己,我以我的文字,以我的写作为国度。所以我感觉就是,无论我生活在哪里,都无所谓。我的国土就在我心里。我永远都是一种非常自信又很宁静平常的一种状态。但是如果在一个社会,逐渐成了一个名人,很多人来找我,我就会感到自己被异化。而我深深知道,一个人被异化以后,感受是不准确的。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青春总是令人记忆深刻的。您12岁来到四川当兵,度过难忘的青春岁月。这段经历,对您意味着什么?
严歌苓:人往往最能记住那种让你吃过苦头的地方。我和我的战友为什么之所以会有一生的情感,就是因为我们在一起吃过苦。回想我在四川当兵时,跟战友一起进藏演出,高原雪地,冻得脚指头都快掉了,冻得很多女孩子哭。一起经历过这种难忘的体验,所以我们这种战友情一直很深,一直到今天还在维持。其实也不用特别维持,我们战友之间,哪怕很多年不打电话,一打电话就立马说对方的昵称,心灵马上零距离。这是生命的朋友。
事实上,在我看来,这种生命的朋友,有时候都超过了骨肉亲情。比如说我有一个哥哥,我从来没有跟我的哥哥一起,经历在雪山路上抛锚,然后撅根树枝做筷子,捡来一点树枝,点燃取暖,把雪烧化以后喝那个热水。但我的战友就跟我一起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有时候我的哥哥未必像我的战友,她们更加理解我、包容我。因为我跟她们在一起朝夕相处八年,同甘共苦。这种感情肯定是比任何一种感情都更深。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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