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起来,早年的清华国学院,自有它相当凑巧的成功奥秘。我在最近出版的《四大导师年谱长编系列》的弁言中曾经总结过:“而今距离那个神话般的年月,已经过去了八十余载,就连他们那些同样传为佳话的门人,也已悉归道山。不过,到这时反而看得更清了:尽管在国学院的众多门生中,同样不乏一代宗师,而且其总体学术阵容,更是令人啧啧称奇;然而,如果从格局与气象来看,仍然不能不承认:居然导师还是导师,门生还是门生。”
到底为什么会在当年老师与学生之间,造成这种像是先天形成的巨大反差?其一,恰恰因为当时的清华还未成为大学。而梁启超和王国维这两位主心骨,更是干脆从未上过西式的大学,所以天然就传染不上后者的种种弊端。由此,在他们日常的教育功课中,也就隐藏着早期国学院之所以成功的奥秘。也就是说,即使是在无意之间,他们也是沿用了最适于教育中国文化的方式,来言传身教这种文化,而这种作为楷模的力量,势必会让其弟子们终身持守,不稍懈怠。而接下来,却又有相反相成的其二,清华国学院的导师们,却又从未故步自封过,从未把中国文化看成静态的死物。恰恰相反,他们在当时简直是无一例外,都属于最了解西学的中国学人;而一旦得到了这种世界性的框架,再回头来反观本土学术文化,眼光终究是大不一样了,于是故国传统在他们那里,就反而显得既值得坚守,又充满灵动和弹性。
一旦上述两方面的诱因加在一起,也只有等它们加在一起,才有可能催生出哪怕是短暂的成功。所以,早期清华国学院偶然享有的这个“寸劲”,就这样启示了我们:一方面,必须打下本国文化的童子功,另一方面,又必须敞开世界文化的大格局。只有当这两者真正叠加起来时,才有可能迎着当代生活的挑战,去期待新一代的、足以创造出新的规范的国学大师。
也正因如此,我最近才再三强调:理顺知识生产体系,最是我们的国脉所系。而具体落实到“国学”这个特殊方面,我们的教育体系则更需要自上而下地去达到“血脉贯通”:一方面奠定师资基础,培养大批足以为今后的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打下学术功底的启蒙教师;另一方面又采取切实可行的激发手段,让国学研究摆脱这种低水平的自我重复,使之勇敢地面对当代生活和世界学术,从而让“中国性”在国学和汉学的对话中流动起来。对于前一种可能性,我们正以最大耐力在等候;而对于后一种发展,我们自当竭力和持续地推动。
无论成败利钝,我们都须先想清楚,这样才能把早期清华国学院曾经短暂但却侥幸的“寸劲”复制成文化生产上的健康常态,而所谓“四大导师”所代表的昔日辉煌,才真正是可以预期的,我们故国的本有文明,也才有可能复兴为足以跟其他伟大文明对话的、至少可以说是同样伟大的世界性文明。(作者:刘东 清华大学国学院副院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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