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门户网:乔晓光：陇塬灯会_陇塬灯会--道教-都是-社火-河滩-葵花-习俗

1994年冬·甘肃环县天上星地下灯灯星相照空中雷悬中鼓鼓雷同音——木钵镇灯阵对联正月十五玩灯，这是中国人的一个古老习俗。在甘肃陇东环县的木钵镇，我们正好赶上了正

1994年冬·甘肃环县

天上星地下灯灯星相照

空中雷悬中鼓鼓雷同音

——木钵镇灯阵对联

正月十五玩灯，这是中国人的一个古老习俗。在甘肃陇东环县的木钵镇，我们正好赶上了正月十五的灯会。

木钵镇在陇塬大山的谷地里，镇子就建在公路的两旁，错落的砖土房一直延绵到大山脚下。镇中有个森林山，山上有座远近闻名的真武庙。这座庙历史很古老，但天灾人祸多有破坏，如今庙里的建筑和塑像，都是新近的建造了。

老乡们告诉我，正月十五夜的灯会，实际就是用灯摆设“八卦九宫城”，又叫“九曲灯阵”。老乡们所谓玩灯，也就是串串这灯设的八卦九宫城。

灯会上的马马人，串灯阵，领头的社火队，社火队里的马马人是清一色的娃娃。

设灯阵，要在选好的地方画出八卦九宫的线路，然后用葵花秆扎阵，每根葵花秆下就是每盏灯的位置。葵花秆扎好，用麻绳连起来，就成了一个曲折迂回的迷宫。八卦九宫城里设灯三百六十盏，每根葵花秆下背风的方向放白瓷碗一个，里面倒上青油，放上捻儿，点着了就是一盏灯。

村里人玩灯，有专门的灯会组织，会长从那些德行好、威望高的人里面选出。旧俗里玩灯的人要忌口，三天不吃肉、酒、葱、蒜。这是因为灯会带有道教色彩，道教里的神，像真武庙里的真武祖师，都是素神，灯会也是敬这素神的，当然要闭斋。

木钵的灯阵设在村边的河滩上，河滩对面是大山。我们来到河滩时，乡民们已把灯阵扎了七八成，阵中央的旗杆上挂了彩旗，人们正忙着扎制高大的阵门。人群里，我们很快找到了灯会会长梁德银，一个矮瘦的乡村老汉，他已玩灯二十多年。说起灯会里的事情，他如数家珍。

放灯的娃娃，木钵镇的灯阵用葵花杆扎成，每根葵花杆下放个碗就是一盏灯。

木钵镇的灯会很有名，以前灯会红火时，临近的庆阳、陕西定边都来人。过去每年正月十五、三月三、十月初五都玩灯，都是串这八卦九宫城。现在经济不好，不年年玩了，每隔三年才玩一次。三月三的灯会，玩灯时还要请阴阳先生祀风、祀雨、阅灯场。老百姓玩灯为的是保佑平安，图个吉利，所以串灯阵又叫“游百病”——有病没病的都来。心不顺的，玩玩灯就顺了；爱哭的娃娃在灯阵门前过过关，大吉大利。灯阵里有九个城，中央的城叫“紫禁城”，城中立着太极高杆，杆下转圈摆的灯叫“儿女灯”，专为求子用的，玩灯的端一盏儿女灯，生下了娃娃要还两盏。

陇塬的灯会源于何时，已没人说得清了。森林山真武庙里的敬神官，人称“功德主”的姚治俊老人告诉我，八卦九宫城是三国孔明传下来的。姚治俊老人七十多岁，是灯会的老会长，玩灯已有六十多年，人们都说他知道得最多。

其实，木钵的八卦九宫城，就是陕北的“九曲黄河阵”，陕北人叫“转灯”。木钵人的设灯方式属陕北人的“地灯式”。转九曲灯阵，这是黄河两岸乡村流传非常广泛的古老祭神习俗，甘肃、陕西、山西、河北等地民间都有此俗，虽然名称不同，但灯阵的布局和设置，都是自古而来一脉相承的。

木钵三月三玩灯又叫“打醮”，这是沿袭道教祭祀风俗的一种说法。道教的打醮，是通过祭祀的方式以求消灾祈福、超度亡灵。中国民间宗教无论信仰多么实用、多元，骨子里还是道教的东西，道教是在中国本土发展起来的，和民间许多古老的东西实际上同出一个源头。

打醮的习俗很古老，宋玉《高唐赋》中就有“醮诸神，礼太一”的记载。“太一”就是天帝，天上最大的神。木钵灯阵中间的城叫紫禁城，城中竖起的高杆实际上就是古代传说的“通天杆”，这杆上挂有纸幡，上书“昊天至尊金阙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是道教中的大神，其地位虽在“三清尊神”之下，但在民间百姓的心中，玉皇大帝就是最大的神，就是天，就是太一。

正月十五、三月三串九曲灯阵，实际上是从黄河流域古老的祭天习俗演变过来的，和早期农耕文化中的巫术活动有着深远的联系。这八卦九宫的叫法，以及打醮的内容，都是古代文化延续发展过程中，逐渐添加进去的东西，后来又增添了年节娱乐的成份。民间丰富多彩的习俗文化，正是围绕着一个神、鬼、人杂居的生命空间，在生存、繁衍的主干上，派生演化出不同地域的风俗细节。在民间的信仰习俗里，最大、最高的神祇，都不是抽象的概念，人们总是选择具体、熟悉的形象和传说中的人物来体现。灯阵中央的紫禁城，以及城中高杆上的五星红旗，也是同样道理。

木钵的灯阵终于布完了，一进一出两个高大的阵门并列着，阵门上扎满了松枝和彩纸花，各贴一副对联。入阵的对联是：“天上星地下灯灯星相照，空中雷悬中鼓鼓雷同音。”出阵的对联是：“九曲神灯照破幽冥地府，一围彩旗绕成锦绣天花。”门前还扎制了木架的高台，用来过三关——天关、地关、水关。赵云、包公、关云长和狮子站在高台上，守着龙铡，少年娃娃们从台下穿过，视为大吉。

老天扯着夜幕，终于罩住了陇塬，三百六十盏碗灯点了起来，像落地的一片星星。浓妆艳抹的社火队来了，队伍里有舞狮的、跑船的、打旗灯的，还有吹吹打打的鼓乐手，拿着鲜花扯着红绸腰带的秧歌娃娃……

点灯人·纸本·1996 乔晓光绘。

社火队先围着灯阵踏边，鞭炮声、锣鼓声响彻了河滩。终于，黑压压的人群水流般随着社火队涌进了灯阵，在那三百六十盏神灯里游龙般穿行。空旷的山野，空旷的夜空，河滩上喧闹的人群，我被这陇塬上天、地、人交融的景象感动了，也随着人流踏进了九曲神灯的生命之城。

（本文选自青岛出版社2015年版《沿着河走——黄河流域民间艺术考察手记》，乔晓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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