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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教门户网:施錡:《司马槱梦苏小小图》与金元之际的音乐表演形态_苏小小--拍板-中华书局-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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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元]刘元司马槱梦苏小小图绢本设色29.2×73.6厘米美国辛辛那提艺术博物馆藏内容摘要:本文研究了一件传为金元之间的画作《司马槱梦苏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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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元] 刘元  司马槱梦苏小小图  绢本设色  29.2×73.6厘米  美国辛辛那提艺术博物馆藏

    内容摘要:本文研究了一件传为金元之间的画作《司马槱梦苏小小图》。考证了画中题跋者的身份,从“梦苏小小”的故事出发,辨析了苏小小的形象自唐代到宋元时代的转变,认为在苏小小自北宋时期进入绘画中,至宋元期间,苏小小以能歌善舞的演艺形象出现在诗文和绘画中。通过与这一时期诸多伎乐形象的相互比对,探索了相应的表演样式,包括对披帛、拍板和表演氛围予以分析,并结合史料认为《司马槱梦苏小小图》更可能是一件金代人物画。

    关键词:《司马槱梦苏小小图》  苏小小   表演样式

    一、《司马槱梦苏小小图》

    在美国的辛辛那提艺术博物馆中,藏有一卷《司马槱梦苏小小图》〔1〕。画卷绢本设色,画心末端的中间位置,有画者的题款:“三堂王门人,祗应司刘元制。”在刘元的姓名之上,钤印“平水刘元”朱文方印。画卷后隔水的锦上,有清代杨重英(?—1788)的题跋:“烟霭氤氲,的是迷离梦境。杨重英斋父识。”钤印:“杨重英”“山斋”。其后有近代书画鉴定家张珩(1915—1963)的长跋(跋文录自北宋李献民《云斋广录》(政和辛卯,1111)中记载的司马槱与苏小小故事),后钤“韫辉斋印”“暂得于己快让自足”“希逸”。画心末端中部偏下另有三印,有“许伯氏印”二,画卷末端左下角“歙许志士家藏”。笔者以为,可能是歙县许承尧(1874—1946)的家族旧藏,印章则属于许承尧的长子许家栻(1892—1955)。因许承尧曾在辛亥革命前,与黄宾虹(1865—1955)、陈去病(1874—1933)、汪鞠友(生卒年不详)等组织同盟会志士成立“黄社”,后“黄社”被告发为革命党,因此曾有“志士”之称,他本人也爱好收藏。许家栻,字伯龙,是许承尧的长子。从钤印的位置看,大致是在张珩之前。其后又曾经刘定之(1888—1964)藏并装裱,有“句曲刘定之装”朱文长方印,此后再售予张珩。

    张珩《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中有关于此画的详细描述:

    画房堂一角,惟见一小截及石堦左角小部分,倚柱置一黑漆小桌,袛露斜角半部,桌上有笔砚之属,又一剑,惟见剑首有穗下垂,桌右方椅司马槱笼袖倚椅背而卧,一足踏椅下脚垫,左足横起椅上,其睡甚酣,衣冠袍带,着皮靴,冠后系带飘飏于前,其椅朱漆,小僮抱膝垂头坐于椅右,亦已入梦,右下角微见树干,堦下烟雾氤氲,苏小小绣襦发髻作唐装,右手持一大棹板,左手举袖掩口,长带飘举,与司马槱之冠带同一风向,桌前立一高脚烛台,高出桌面上,燃一小红烛。此画布局新颖,其苏小之面容凄切,与司马槱之风姿丰盛,于鼻下蓄小须者,人鬼之分刻划细腻,且人物特大,各据卷之一端,而不伤于偏真。人物画中杰出之作也。款署行书二行,在左角上侧。元名不载于画谱。余偶过刘定之装池,见之惊叹,以人只以赝画目之,因以贱值购得焉。三堂王之名,诸谱惟据《河汾诸老集》,麻革有题三堂王自写真诗,知为金人之工与人作也。此予爱赏之物,至今沁笔,犹为兴感。司马槱梦苏小故事见于《云斋广录》,其书乃平水刻孤本也。余为此卷乃费值钜万得之,今亦如云烟之过眼矣。〔2〕

    “三堂王”是金代画家,段成己(1199—1279)《跋三堂王自写真》诗曰:“解衣盘礴真画史,不待濡毛知可矣。葛巾草服尝画我,意欲置我山岩里。虎头于今几百年,与渠谁后复谁先。翛然蜕迹乗风去,一笑相逢喜拍肩。”〔3〕“三堂王”之三堂,可能指河北沧州北部三堂等塘泺〔4〕,也可能指河南虢州,如韩愈(768—824)有诗《虢州三堂二十一咏》等,这些地方都属金代的版图。自写真在宋代多见于道教人士〔5〕,另道教的“三堂”通“三坛”,全真教有“三堂大戒”,金世宗完颜雍(1123—1189)和金章宗完颜璟(1168—1208)曾五次征召全真教王处一(1142—1217)〔6〕。刘元自称“三堂王门人”,应是“三堂王”的弟子,他是否可能信仰道教,该画是否有部分形象取自“三堂王”的粉本,值得进一步考虑。“平水刘元”之印,表明刘元活动于今天的山西临汾一带,前举段成己是河东人也属山西(今山西稷山县),这里是金朝统治的重心区域。

    金代和元代都有祗应司,但金代的祗应司自明昌七年(1196年)以后,将图画署省入,其中包括“掌图画缕金匠”。〔7〕元代的祗应司则包括“画局”,“掌诸殿宇藻绘之工”。〔8〕除此之外,刘元的押署方式也与金代宫廷画家张珪《神龟图》中“随驾张珪”、张□《文姬归汉图》中“祗应司张□”相近。

    金代磁州窑中,题有一方题有“滏源王家造”字样的白地黑花人物故事图枕,画的也是司马槱梦苏小小故事,结构与刘元的《司马槱梦苏小小图》极相似。其中的落地烛台、桌椅和《苏小小》图中完全一致。庭前的石阶的画法,也基本一致,从透视的角度来看,也大致呈三十度角至四十五度角。苏小小头戴花冠,身着披帛,手持牙板,出现于云雾之中。磁州窑地处今天的河北邯郸,瓷枕一般由工匠制成,出产后面对下中层的平民阶级。瓷枕上所绘形象,多采用喜闻乐见的民俗内容,尤其是与戏文故事相关的内容,借鉴专业画作的可能性较大。此件瓷枕上的图,极可能借鉴了刘元所绘《司马槱梦苏小小图》。

    浙江大学中国古代书画研究中心所编《元画全集》第五卷第四册收录了刘元的《司马槱梦苏小小图》〔9〕,但综合上文的分析,笔者倾向于《司马槱梦苏小小图》为金代晚期作品。

    二、画中人物故事的由来

    司马槱(字才仲)和苏小小的故事出现在北宋中后期。据《云斋广录》(1111):

    贤良司马槱,陕川夏台人也,好学博艺,为世巨儒,而飘逸之材尤为过人。元祐中应方正贤良科,君以第三人过阁中第,天下之士莫不想望其风采。君衣锦还乡,里人迎讶,充塞道路。翌日君乃便诣亲戚故旧,至于闾巷屠沽之辈,莫不往谢,乡人以此知其大度。

    君一日在私第赐书阁下寝,乃梦一美人,翠冠珠珥,玉佩罗裾,行步虚徐,颜色艳丽,徘徊阁下,顷谓君曰:“妾幼以姿色名冠天下,而身无所依,常以为恨,久欲托附君子,未敢面闻,馀俟他日,今辄有小词一阕,寄蝶恋花,浼渎左右,为君讴焉。”乃命板缓歌,顷之唱讫,复谓君曰:“君异日受王命守官之所,乃妾之居也,当得会遇,幸无相忘。”君欲与之语,遂飘然而去,君乃疑然而觉,嗟异久之,因省其词,唯记其半,词曰:“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君爱其词旨幽凄,乃续其后云:“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朱唇,唱彻黄金缕。望断行云无觅处,梦回明月生春浦。”君后常以此梦为念。

    君赴阙调官,得余杭幕客,挐舟东下。及过钱塘,因忆曩昔梦中美人自谓“妾乃钱塘江上住”,今至于此,何所问耗。君意凄恻,乃为词以思之。词寄《河传》:“银河漾漾。正桐飞露井,寒生斗帐。芳草梦惊,人忆高唐。惆怅感离愁,甚情况。春风二月桃花浪,扁舟征棹,又过吴江上。人去雁回,千里风云相望,倚江楼,倍凄怆。”君讴之数四,意颇不怿。是日君寝,复梦向之美人,喜谓君曰:“自别之后,睽阔千里,春风秋月,徒积悲伤。然感君不以微贱见疏,每承思念,加以新词见忆,足认君之与妾亦已厚矣,则妾之与君,奉箕箒,荐枕席,安可辞也。”君曰:“昔获相遇,不暇款曲,使我悲愤,今再辱访,幸无遽去,愿接欢爱,以慰畴昔之心。”美人微笑曰:“此来妾亦愿与郎为偶,况时当谐矣,又何辞焉。”乃相将就寝,虽高唐之遇,未易比也,及晓乃留诗为别……美人告去,君乃觉焉,及抵余杭,每夕无间,梦中必来,君遂与僚属言,具道其本末,众谓之曰:“君公署之后,有苏小墓,君初梦之日,言幼以姿色名冠天下,又称君守官之作所,乃妾之居,得非是乎?”坐客或谓君曰:“此诚佳梦,吾虽愿之,安可得也。”君谓之一笑。

    君后创一画舫,颇极工巧,每与僚属登舫,游于江上,樽酒之间,吟咏景物,终日而罢,常令舟卒守之。一日昏后,舟卒行于江上,复至岸侧,见一少年衣绿袍,携一美人,同升画舫,卒遽往止之,则舫中火发,不可向尔,倾之画舫已没,卒急以报,比至公署,则君已暴亡矣。

    其弟棫,字才叔,亦登第,善属文,长于诗。哭兄诗有云“画舸南游遂不归”,乃记画船事也。此诗之作,因梦与才仲燕语如平生,既寤,遂赋诗以为其悲怅之意。诗曰:“谁教作雁破群飞,一舸南游遂不归。乍见音容悲且喜,不知魂梦是邪非?陟岡望远心犹在,携幼还家意已违。泪眼重寻邱壑去,可堪犹故采山薇。”〔10〕

    此“司马槱梦苏小小”故事可分为四个部分:首先是司马槱进士及第,衣锦还乡;第二,司马槱梦中第一次遇见苏小小,并续其唱词;第三,司马槱在余杭做官时,在梦中与苏小小的欢爱;第四,司马槱所创之画舫,由一少年与美人同升后没,而司马槱暴亡(张衎跋文所录止于司马槱暴亡);最后一段载录司马棫哭司马槱诗及其本事。刘元的《司马槱梦苏小小图》所表现的是第二个场景。

    《云斋广录》之外,最早记载司马槱梦苏小小故事的两则笔记也出自司马槱的同时代人。其一,张耒(1054—1114)文集中有一篇《书司马槱事》:

    司马槱,陕人,太师文正之侄也。制举中第,调关中一幕官。行次第中,一日昼寐,恍惚间见一美妇人,衣裳甚古,入幌中,执板歌曰:“家在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年华度。燕子又将春色去。纱窗一阵黄昏雨。”歌阕而去。槱因续成一曲:“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歌,唱彻黄金缕。望断云行无去处。梦回明月生南浦。”后易杭州幕官,或云其官舍下乃苏小墓,而槱竟卒于官。〔11〕

    其二,何薳(1077—1145)《春渚纪闻》卷七中亦载《司马才仲遇苏小》:

    司马才仲初在洛下,昼寝,梦一美姝牵帷而歌曰:“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才仲爱其词,因询曲名,云是《黄金缕》,且曰后日相见于钱塘江上。及才仲以东坡先生荐,应制举中等,遂为钱塘幕官,其廨舍后,唐苏小墓在焉。时秦少章为钱塘尉,为续其词后阕云:“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轻笼,唱彻《黄金缕》。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春渚。”不逾年而才仲得疾,所乘画水舆舣泊河塘,柁工遽见才仲携一丽人登舟,即前声喏,继而火起舟尾,狼忙走报,家已恸哭矣。〔12〕

    这两则笔记都提到了司马槱与司马光、苏轼之间的密切关联。前一则虽带有轶事的性质,但仍具有较强的现实感。后一则中的词句有所改变,并添加了带有超自然色彩的结尾。究其原因,可能因为司马槱曾作《黄金缕》词,并有梦中听闻上半阙之事,于是在北宋末年生长出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由此可知司马槱确有其人,他是苏黄门人交游圈中的一位士人,传为司马光的侄子或侄孙。北宋末至南宋初人朱翌(1097—1167)有《跋司马才仲六论》:“温公言语药石谱,犹子文章星斗罗。家世有方能治国,宦游无地可降魔。谛观深世著明论,平视贤良方正科。四海共知勋室后,亨年孰似贾生多。”〔13〕据此则司马才仲是司马光之侄。司马家族中,另有一位司马朴(1091—1143),字文季,是司马光的侄子司马宏之子,流落金朝,与马永卿(不详—1136)为友。马永卿《懒真子》载:“才仲名棫,兄才叔,名槱,皆温公之侄孙,豪杰之士,文季每每言及之,必惨然也。”〔14〕据此,则司马槱是司马光侄孙。这两则载录皆有误。据《元史》,司马光过继长兄之子司马康,司马康之子为司马植〔15〕。司马槱亦从木,当与司马植同辈,乃司马光侄孙。马永卿的载录中侄孙是对的,但“才仲”和“才叔”排行,当以《云斋广录》为是,“才仲”为兄,“才叔”为弟。于此可知:司马槱为司马光之侄孙,司马棫之兄;司马槱字才仲,司马棫字才叔。

    三、苏小小的歌伎形象

    与苏小小有关的故事,在宋元时代时常出现在绘画中,如今虽大都不存,但部分诗文中仍有所记载。金代元好问(1190—1257)的《题苏小小图》中有《虞美人》:“桐阴别院宜清昼。入坐春山秀。美人图子阿谁留。都是宣和名笔内家收。莺莺燕燕分飞后。粉澹梨花瘦。只除苏小不风流。倒插一枝萱草凤钗头。”〔16〕元代剧作家赵明道(生卒年不详)[紫花儿]:“雷声声梁苑,禾惜惜都城,苏小小钱塘。三人声价,四海名扬。红妆,忒旖旎忒风流忒四行,堪写在宣和图上。有百倍儿风标,无半米儿疏狂。”〔17〕这里提到的“宣和名笔内家收”“堪写在宣和图上”,很有可能是因金元时期曾流传宣和间人所作《苏小小图(像)》,且曾经北宋内府收藏。另,元末明初陶宗仪(1329—约1412)亦云:“苏小小,见诸古今吟咏者多矣,而世又图写以玩之,一何动人也如此哉!”〔18〕元代于立(1341年前后在世)和张昱(生卒年不详)也都有诗《题苏小小像》传世,可见以苏小小为题的画作,在北宋之后至元末广为流传。

    宋元时代的苏小小常被描绘成善于歌舞的形象。南宋周密(1232—1298)的《木兰花慢·柳浪闻莺》中有句:“望断桥斜日,蛮腰竞舞,苏小墙头。”〔19〕南宋末林景熙(1242—1310)《苏小小墓》:“歌扇风流忆旧家,一丘落月几啼鸦。”〔20〕元代张可久(约1270—1350)《绿头鸭·湖上遇雪,再用前韵》:“忆当年,阿苏小小,鸾箫能品参差。”〔21〕冯子振(1253—1348)在《钱塘初夏》中也曾写道:“钱塘江上亲曾住,司马槱不是村父。缕金衣唱彻流年,几阵纱窗梅雨。”〔22〕元代沈原礼(生卒年不详)《题苏小小墓》中:“歌声引回波,舞衣散秋影”“饿鸟吊月啼勾栏”。〔23〕

    更值得注意的是,在为数不少的元人诗文中,苏小小又都被描绘为手持拍板(又名棹板、牙板、节板)的歌伎形象,与《司马槱梦苏小小图》一致〔24〕。元代文学家邵亨贞(1309—1401)的《苏小小像》:“钱唐回首春狼藉。湖山依旧横金碧。何处是儿家。粉墙杨柳斜。佳期难暗卜。檀板传心曲。随意带宜男。就中应未堪。”〔25〕元末人许恕(不详—1374)有《题士女苏小小图》:“红牙罢按不成歌,山染新愁压翠蛾。地老天荒春不管,西陵风雨落花多。”〔26〕与画中的苏小小形象也颇为接近。其所以如此,除了司马槱梦苏小小歌词中有“檀板清歌/轻笼”之句外,也与元代尚流行于歌坛的宋金时代的十首歌曲,称为宋金“十大曲”有关。元人杨朝英(生卒年不详)的《乐府新编阳春白雪》卷一载《唱论》,记载了“十大乐”,即“十大曲”〔27〕。所谓“大曲”是唐宋时代流传而来的大型舞蹈曲,具有载歌载舞的特点〔28〕,具有较强的音乐表演性。而在《唱论》中,排第一的即是苏小小的《蝶恋花》,正是司马槱梦苏小小故事中二人所唱《金缕曲》。

    宋代之后苏小小故事时常出现在戏曲中,如元代剧作家白朴(1226—约1306)的杂剧《苏小小月夜钱塘梦》就是描写司马槱见苏小小故事〔29〕。明代陆采(1495—1540)的《六十种曲明珠记》中有:“勾栏内坐的是李端端、苏小小。”明代陈铎(生卒年不详)在其散曲[北双调折桂令]《风情》中写道:“翠屏深两两红妆,玉捻就香肌,雾织就仙裳。许盼盼风情,崔莺莺声价,苏小小词章。宜宁向杨柳岸春风画舫,堪立在梨花园夜月回廊。俊的是容光,俏的是心肠。他也曾脚踪儿成就了张郎,魂梦儿勾引了襄王。”〔30〕晚明张岱(1597—1680)的《陶庵梦忆·张氏声伎》中,也提到有“苏小小班”等〔31〕。可见苏小小的歌伎形象,大致是北宋末期同时进入绘画和戏曲的,一直延续到明清。

    四、画中苏小小形象的表演性质

    《司马槱梦苏小小图》中的苏小小手持檀板,身着披帛,体现了金元之际的苏小小作为歌伎的形象。我们再从三个方面来看苏小小的表演形象如何在画中呈现的。

    首先,苏小小在画中着唐装,手中的节板应是当时人常用的表演器物。在河南焦作金墓中,即出现两件“持节板俑”,身着圆领袍,腰间有腰带,左手持节板,另一则为双手托节板。〔32〕闻喜寺底伎乐砖雕、襄汾金墓伎乐砖雕和闻喜小罗庄金墓襄汾金墓伎乐砖雕中,都有手持节板的人物形象。〔33〕由此可见,节板在金代的伎乐表演中是常见的乐器,有单手持和双手持两种表演姿态。但元墓中也有类似的形象出现,这应是宋金元戏曲表演中的角色形象。因此,说《司马槱梦苏小小图》是一件带有音乐表演性质的画作也不为过。更值得注意的是刘元所画拍板的细节。拍板是一种拍奏体鸣类乐器,在隋唐时期流行于民间音乐和少数民族乐舞中,到了宋代则广泛应用于宫廷教坊中,尤其使用于歌伎对宋词的演唱中。〔34〕北宋陈旸(1064—1128)的《乐书》中绘出了大小两种拍板,并曰:“拍板长阔如手掌,大者九板,小者六板,以韦编之,胡部以为乐节。”〔35〕根据学者徐海准的研究,从宋代教坊开始,到以后的朝代,都使用6个板块的拍板。〔36〕另《文献通考》卷一百三十九中载:“宋朝教所用六版,长寸,上锐薄而下圆厚,以檀若桑木为之。”〔37〕这与《司马槱梦苏小小图》中画出的拍板完全一致,《韩熙载夜宴图》中出现的三件拍板也是六版,同样的造型也见于南宋《歌乐图》中的拍板,那么金元之际的北方地区应沿袭了宋代教坊中的六版样式的拍板。

    其次,从服饰来看,苏小小着“素面妆”,这是宋元戏曲表演的妆容的一种。眉形有传唐代的《宫乐图》中的愁眉之意,表现鬼魂的愁苦,并梳着向后的发髻,与《韩熙载夜宴图》中持拍板的女性发型类似。细长的眉眼和口鼻造型和金代的《文姬归汉图》中基本一致。她上身着短襦和半袖,腰前束带下垂飘荡,身侧垂下二色宫绦,下着浅红色长裙,肩上搭一长帛。头饰与披帛金代徐龟墓《侍酒图》中(从左向右)第二位侍女类似。此种飘荡的长帛带,一般被认为具有乐舞服饰的特征,〔38〕但实际更多地为乐伎所用。如南宋华蓥安丙墓的1号墓中后室间过道左壁乐伎,下排中间一位,即手持拍板,身披长帛;4号墓右壁的伎乐石刻中的拍板侍女,披帛的围法和苏小小也是一致的。〔39〕同样在《韩熙载夜宴图》中,手持乐器的侍女均有披帛,但舞女几乎没有披帛。笔者以为,这并非巧合,披帛正是这一时代歌伎衣着的特色。另外,歌伎和持拍板者独立于乐队之外,应是承担了演唱或指挥的职能,苏小小手持拍板,也是为演唱所用。司马槱幞头后的长软脚,在宋元时期也不多见,但出现传为北宋或金代黄宗道(活动于1120前后)所画的《猎鹿图》中。画中人物的服饰有意模仿唐宋时代,或出自画者的想象,或为表演时所着的样式。

    再次,此画画心的后隔水上,杨重英短跋“烟霭氤氲,的是迷离梦境”,也指示着此画有烟雾弥漫的舞台效果。相比其他戏剧,表现梦境的戏剧,需要烘托更强烈的氛围。笔记小说中,有不少关于烟雾弥漫的舞台效果的记载。如《东京梦华录》卷七“驾登宝津楼诸军呈百戏”条记载了当时鬼戏上演的一些情景,其中包括烟雾效果,如“假面披发,口吐狼牙烟火,如鬼神状者上场。”〔40〕南宋杨泽民(生卒年不详)词《蓦山溪·当年苏小》如此描绘苏小小:“蘋洲蓼岸,花脸两难分,崖半倚。风乍起,荡漾烟光里。”〔41〕烟雾弥漫的效果,把幽冥世界和日常世界区分开来——此画中的云气是否受到当时的舞台效果的启发,也是一个颇有意思的问题。

    四、结论

    金代的人物画存世不多,画中的苏小小所着服饰、陈设和器物是非常写实的,大致体现了金元之际苏小小作为歌伎的演艺形象。首先,从图像来看,宋金元时期的歌伎或乐伎流行身着披帛,而舞女和侍女则未必着披帛,音乐表演动作幅度有限,身着披帛更能增加美感。苏小小所持拍板,则是宋代开始流行的六版形态。画中烟雾的效果,也很有可能与宋金元之际营造戏剧感的舞台样式有关。第二,关于画作的时代,从前文提到的金代磁州窑枕、金代视觉文化中对戏曲的关注,对大理石材质的刻画和押署的方式综合来看,“祗应司刘元”指的最可能是金代的祗应司,而非元代。最后,金代戏剧下承元代,戏曲界尝有“金元杂剧说”,认为金元杂剧是前后传承的整体,而综合考量这一件画作和周边所比对的文物,可以为研究金元之际的音乐表演等样式提供些许参考。(本文为2015年国家社科基金“西方汉学家视域中的中国视觉艺术史研究阶段成果”,项目编号15BWW014)

    注释:

    〔1〕Avril, Ellen B. Chinese Painting in the Cincinnati Art Museum. Seattle, Washington University Press, 1997. p87.

    〔2〕张珩《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绘画三),文物出版社1999年版,第186—187页。

    〔3〕[清]  郭元釪原编,康熙五十七年敕编《御订全金诗增补中州集》卷五十八,见于《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1445册,第745页。

    〔4〕[元] 脱脱《宋史》卷九十五,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7卷,第2362页。

    〔5〕施錡《“镜影图”的道教源头与文人趣味渗透》,《民族艺术》2015年第12期,第148—157页。

    〔6〕赵卫东《王处一五次被宣与全真教的发展》,《齐鲁文化研究》2003年,第118—127页。

    〔7〕[元] 脱脱《金史》卷五十六,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4册,第1274页。

    〔8〕[明] 宋濂《元史》,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8册,第2279页。

    〔9〕浙江大学中国古代书画研究中心《元画全集》,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88页。

    〔10〕[宋] 李献民《云斋广录》,见于《云斋广录·鸳渚志余·雪窗谈异》,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46页。

    〔11〕[宋] 张耒撰,李逸安、孙通海、傅信点校《张耒集》卷五十三,中华书局1999年版,下册,第814页。

    〔12〕[宋] 何薳《春渚纪闻》,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02—103页。

    〔13〕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全宋诗》卷一八六四,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33册,第10837页。

    〔14〕[金] 马永卿《懒真子》,《笔记小说大观》,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年版,第6册,第66页。

    〔15〕[元] 脱脱《宋史》卷四百三十三,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37册,第12851—12852页。

    〔16〕[元] 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十七,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10页。

    〔17〕张月中、王钢《全元曲》,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下册,第2557页。

    〔18〕《南村辍耕录》卷十七,第209页。

    〔19〕唐圭璋《全宋词》,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5册,第3266页。

    〔20〕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全宋诗》卷一三六三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67册,第43503页。

    〔21〕唐圭璋《全金元词》,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928—929页。

    〔22〕隋树森《全元散曲》,中华书局1964年版,第351页。

    〔23〕[明] 张岱,马兴荣点校《西湖梦寻》卷三,见于《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72页。

    〔24〕此前诗文中的苏小小并无如此形象。《玉台新咏》中的《钱塘苏小歌》为:“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全唐诗》中的诸多苏小小诗歌也没有一处手持牙板的形象。

    〔25〕谢伯阳《全明散曲》,齐鲁书社1994年版,第1104页。

    〔26〕[元] 许恕《北郭集》卷六,见于《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1217册,第351页。

    〔27〕[元] 杨朝英选,隋树森校订《新校九卷本阳春白雪》卷一,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2页。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七《燕南芝庵先生唱论》“十大曲”和臧晋叔(1550—1620)《元曲选》卷首载《燕南芝庵论曲》中,“大乐”皆作“大曲”。

    〔28〕傅仁杰、行乐贤《河东戏曲文物研究》,中国戏剧出版社1992年版,第4页。

    〔29〕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77页。

    〔30〕谢伯阳《全明散曲》,齐鲁书社1994年版,第452页。

    〔31〕[明] 张岱,马兴荣点校《陶庵梦忆》卷四,见于《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54页。

    〔32〕河南省博物馆、焦作市博物馆《河南焦作金墓发掘简报》,《文物》1979年第8期,第1—17页。

    〔33〕中国音乐文物大系总编辑部《中国音乐文物大系山西卷》,大象出版社2000年版,第160、164、165页。

    〔34〕赵为民《宋代拍板》,《中国音乐》1992年第3期,第39—40页。

    〔35〕[宋] 陈旸《乐书》卷一百三十二,见于《文渊阁四库全书·经部》,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211册,第591页。

    〔36〕徐海准《拍板东传朝鲜半岛及其演变》,《大众文艺》2009年第24期,第32—34页。

    〔37〕[元] 马端临《文献通考》,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231页。

    〔38〕《中国音乐文物大系山西卷》,第245页。

    〔39〕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华蓥安丙墓》,文物出版社2008年版,第31、105页。

    〔40〕[宋] 孟元老,邓之诚注《东京梦华录注》,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94页。

    〔41〕唐圭璋《全宋词》,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3003页。

    施錡   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史论教研室副教授

    (本文原载《美术观察》201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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