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语】技与道,是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中蕴含的一对核心的相对相生的概念,这也是艺术创作中不断被探讨的话题,也是千百年来中国艺术家不断在艺术实践中不断要思考的问题。北京画院建院60多年来,一直聚集着一大批具有重要影响力的精英画家群体,他们不但是艺术创作的主力,同时也是涵永中国艺术精神、传承绘画技艺的艺术教育力量。这些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与教学实践中,无不在探索和省思技与道的关系问题。
2018年,北京画院启动了“技与道”视频项目,和艺术网、艺术头条共同合作对北京画院的画家的创作理念进行梳理,对画家进行了采访和拍摄,旨在为画家记录在一定时期内的艺术创作、教学传承与学术思考,希望以画家个体为单元线索展现北京画院的创作与教学风貌,以促进美术界与社会各界加强对北京画院画家群体的了解。2019年,我们继续以“技与道”为主题,推出系列专题片,本次推出艺术家方政和:
北京画院画家方政和
总结自己的艺术经历,方政和用了一个词——远望可以当归。从老家福建到南京师从画家江宏伟,再到北京画院。方政和从南到北,不断学习工笔花鸟画,体会了感受自然的过程,也体验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喜出望外和乐在其中。
画工笔画的人,天生有一种亲近自然的性格。方政和的性格里就有一种发现自然的敏感。所以他的花鸟画里,有一种自然潜移默化的滋养。
方政和《白鹭下经幢》 138x70cm 2016年
方政和《白鹭下经幢》局部
江南的园林文化,一直是方政和绘画中关注的重要题材。师从恩师江宏伟,方政和打开了对于工笔花鸟领域的认识,并理解了写生与自然的重要。从江南园林中,方政和看到了历史,也看到了时间的伟大。他敬畏自然,他相信再高的塔、再豪华的宫殿,再好的雕花,都会像雷峰塔一样,最终归于尘土。
到了北京画院,方政和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离开了江南,却更加依恋江南。
“我想说思念故乡就是我的工笔画的故乡”,或许是对自然的担忧、惋惜,方政和认为,今天的艺术家面临工笔花鸟画,和古人相比更加敏感。
方政和的绘画里还有一种宋画遗韵,他希望自己的创作中能够体现某种文化属性。他还认为中国画是线性的,他迷恋江南文化,并愿意在这条路上一直走。
方政和 《白鹭依经幢》 138x68cm 2015年
方政和 《白鹭依经幢》局部
对话方政和:
艺术头条:方老师能否先回顾一下您个人的艺术成长经历?
方政和:我个人的学习历程,是从南到北的过程,我老家在福建,最早在吉美大学,我的工笔画启蒙老师陈河清老师,教给了我传统中国画的勾勒、渲染,这算是我学习中国画的第一口奶。
十年之后我到了南京艺术学院,跟随江宏伟老师学习工笔花鸟画。江老师是对于整个传统工笔花鸟跟当代工笔花鸟衔接的非常重要的一个画家,他虽然取法宋画,但他的功底来自于西方油画的观念与元素,所以我感觉他的绘画很古典,但是有一种年轻人的朝气。他强调写生,亲近自然,是一个很纯粹的自然主义者,他是一个恪守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画家。
跟着江老师的学习,打开了我对整个工笔画领域的认知。在南京五年,得益于南京艺术氛围的蒙养,在那种艺术生态里潜移默化,春风化雨的慢慢成长,就像是植物有了好的空气,水分,再加上自己的努力,慢慢的找到自己绘画的方向,并有了后来来到北京的机缘。
坐下来聊成长经历,让我想到一句“远望可以当归”。
这来自汉乐府里一首诗,这首诗的基调是思念:“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有一种很浓的情感,我想说思念故乡就是我工笔画的故乡,工笔画的故乡也包括对自然的关注,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
而整个学习艺术的过程,用四个字来形容应该叫作“喜出望外”,我很开心这么一路走过来,得到了老师朋友们的帮助,能够以一种亲近自然的方式,处于喜出望外的状态中。
整个一路这样过来,总体来说我还是感觉乐在其中,喜出望外。
方政和 《几度秋霜》 118×118cm 2005年
方政和 《几度秋霜》
方政和《宣和往事——犹当江南梦里看》 185x175cm 2006年
方政和《宣和往事——犹当江南梦里看》局部
方政和、方钦桅合作 《潇湘晚凉图》 186X176cm 2009年
《潇湘晚凉图》局部
艺术头条:您强调自然的重要性,如何看待画家们笔下表达的自然?
方政和:我感觉今天的工笔花鸟画家跟古人相比,面对自然又有一种新的敏感,可能是当代人面对自然更多的是一种担忧、焦虑和对自然的惋惜,有一些东西破坏了、消失了。可能当下的艺术家会有这样的追问: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如何能够更好的相处。
艺术头条:您说“远望可以当归”,另一层意思其实也有远望传统,比如您的作品也有宋元的意味。但是又谈到当下艺术家面对自然和古人的不同,工笔画艺术家如何面对传统和当下?
方政和:工笔画走到今天,继承传统其实是一种风筝不断线,脉络是古典的,但新的方式在不断的出现。我认为今天当代的画家应该画出今天的世界,就像《世说新语》里讲“今之视古,亦犹后之视今也”,大概就是我们看古人,就跟后人看我们是一样的,是一个递进关系,每个时代的人应该做好自己的那一点事情。
我感觉画画可能让我们的生命维度突然变得宽裕起来,宽裕更多的是一种心态。这些年来,我的创作基本是通过江南园林文化表达对自然的关照,其实这个自然是人工的自然,但是最后却发现人工是斗不过自然的,再高的塔,再多的宫殿,再好的雕花,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就像雷峰塔倒掉的一刹那,它又回归到自然,时间也是艺术大师,所以我现在画面上的一些肌理,一些营造的氛围,也是希望能有一种历史感。
我的画作中出现的禽鸟、塔亭、树木,更像是一些带有文化属性的符号,它们都经历了历代文人、画家的表达,甚至生成了其特有特征,也有其寓意,比如画鹤,黑白对比的色块,加了一点中国人喜欢的红,这都很关键。当然我们现在画鹤肯定不是往民俗的方向去画,我们更加重视形象之间形成的美感,虽然还是画的以往的形象,但有了一种青春飞扬的朝气,这一点我很开心。
方政和《千里万里心里梦里》
方政和《千里万里心里梦里》局部
艺术头条:您强调艺术家关注自然,那在您的创作中,对自然的关注,包括写生重要吗?
方政和:其实我的绘画越来越克制,我是崇尚极简的人,我也经常说我是“一鸟主义”,能用一只鸟完成的画面,不会画第二只,但是极简并不能沦为简单,极简中你必须加强画面造型的浓度和丰富性。
其实艺术家是一个提炼的过程,比如你到纷繁复杂的大自然中看到百花齐放,但你为什么偏偏就选择了画这朵儿芍药或海棠呢?或者你为什么只画了一朵莲花,而不是“接天莲叶无穷碧”,但是我希望达到的效果,是我画的这一幅小画在展厅里,能够让观众恍惚看到整个西湖莲花盛开的景象,这就需要提炼,需要在一个极简的形象中读出丰富的意味。
所以我们经常讲“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这些古代名言其实非常简洁,几个字就把道理讲清楚,艺术家如何在这其中做自己应有的转换。我特别喜欢苏东坡的《观潮》:“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我感觉这首诗确实是一个轮回,第一个“庐山烟雨浙江潮”与最后一句“庐山烟雨浙江潮”是不一样的,这是经历的一种过程。我认为画工笔花鸟的人,天生就有一种自然性格,亲近花鸟也养成一种好的生态观,在艺术内外都是我信心的支撑点。
方政和《春水痕(二)》70x45cm 2014年
方政和《春水痕(二)》局部
方政和《落尽东风》 70x68cm 2017年
方政和《落尽东风》局部
艺术头条:从福建到南京,又从南京到北京,您到了北京画院之后,北京画院的文化传统对您的绘画产生了哪些影响?
方政和:回到刚才说的“远望可以当归”,其实每一个阶段往回看都是更好的出发,这个当归也是一个螺旋式的上升的过程,我后来翻我的画册,发现进北京画院一年之后,画风就产生了变化。
到了北京画院之后,我离开了江南,但是我更想贴近江南,我们常说画画需要一个若即若离的关系。如果你身处江南去表现江南可能是一种角度,但是来北京,可能对江南是一种远观,我经常说我现在比以前在南京的时候更加想念江南,人们常说每个人都有一种“庐山情结”,苏东坡的那首“远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并不是他一上庐山就写出这首诗,他在山上也写了很多诗,但是下山之后的这首诗成为流传千百年的经典。
我认为我现在也有庐山情结,我的“庐山”就是“江南”。后来我再去江南,发现我以前看江南遗漏了太多东西,对很多美好都是视而不见的,而远离江南再回去的时候,改变了我的思考方式,我的画面上也没有了以前那种繁花盛开的画面了。一个艺术家的成长就是这样,就像是一棵树的生长一样,也是有年轮的,他从中间向外展开的过程其实就是他重新认知的过程。
北京画院对画家是有一种更高要求的,画院不在一枝一叶上对艺术家规定什么,但是需要艺术家大方向的把握和定位,有一点与时代共命运的感觉。所以现在再反观我的绘画,我发现绘画上有一个另外的我,一直在变化,一直在长大,一直在成熟。
每次画出一张画,我又有喜出望外的喜悦,所以在“远望”跟“当归”之间形成一个好的循环,慢慢的不断调整,不断地审视,这样我就可以不断地感受文化的递进关系,把这个抓准了,可能就不会跑偏。
方政和《秋风鸷禽图(二)》 272x70cm 2016年
方政和《秋风鸷禽图(二)》局部
艺术头条:您最近在绘画上关注什么问题?
方政和:我感觉中国画是线性的,它可能是一条线,我只是在这条路上走,有一个岔路我就愿意往前走。
我迷恋江南文化,园林就是江南文化的一个浓缩点,太湖石更是其精神所在,画太湖石最好的造型是什么呢?就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所以中国人的哲学思维是不一样的,我平时也练写意绘画,并不是我要去走写意绘画的路,而是我把写意当成是我工笔的营养,其实宋代,画家的工笔写意是不分开的,只是粗笔跟细笔的区别,就是心有所照,心手两畅,绘画要把物象画的非常有神韵,这是好画家的标准。
这就谈到了我们今天所要说的主题“技与道”,它们就是物质跟精神一样,物质也是精神的,精神也得依托这个物质,我们经常说“眼高手低”,其实这是一个综合能力。作为一名工笔花鸟画画家,从最初的启蒙、勾线、白描、上色这些技法,到后来到南京跟江老师学习,受到油画、西画等色彩观念的影响,再到后来受到日本绘画、新工笔等艺术的影响,现在你能在我的绘画里看到非常多因素。但是谈技法,我认为还是应该要守住我们毛笔的特性,我们中国人讲书画同源,也讲诗书画印,书画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传统艺术形式在背后都是一体的,而且一体的时候才可能走的更远,才能在想表达自己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障碍。
我认为技与道永远要抓住一个核心,就是“技”一定要到位,你看一张画的时候,往往是被画面所表达出来的氛围和意象感动,你感动的时候往往是会忘记技法的,但是当你回头再去仔细阅读的时候,其中的每一笔、每一枝、每一叶全都是精炼的技法,让你感动的画面往往都是用非常恰如其分又贴切的技法完成的。这就是技与道之间的关系。
方政和教学现场
艺术头条:方老师在画院也带学生吗?
方政和:我以前当过美术老师,在我的经历里有一种烙印。北京画院从建院之初就有三个任务,创作、研究、教学,这是画院的立院之本,也是这么多年来非常清晰的发展方式。
“师傅带徒弟”的方式是画院的教学范式,这跟传统是一脉相承的,我觉得跟学生的交往也是生活中快乐的事情,我认为画画不能老是独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技法的分享对我来说有一种愉悦,学生们学到之后也有一种愉悦。我们按照传统的方法培养学生,依然是技与道。
方政和教学现场
艺术头条:您对于学生的培养会注重哪几个方面的这种要素?
方政和:我强调让他们从微观中出发。我曾经在有一届毕业展上写过一篇文章“从一片树叶开始”,其实工笔就是这样,从一片树叶,到两片、三片树叶,成为一个枝干,然后再成为一棵树,其实艺术体系的建立就是这样一个过程。没有人一开始就能大笔一抡,把所有东西都表达出来,工笔是一个慢工笔,我经常说工笔是养生工笔,我曾经发一个微信叫“ 慢条斯理、春风得意”,工笔像花一样,并不是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而是慢慢地开,工笔是一种修心养性的方式。
教学过程中,我们侧重从大方向去引导,比如临摹宋画,通过写生去印证宋画里的原理,告诉你宋画的美,然后通过实践再来印证宋人的方式。当然我们临摹宋画不是让你变回宋画,而是让你去了解艺术的基本规律。
在画院的教学中,我们每年有两次固定的写生,也会做毕业展,在创作中,我们更多的是启发学生的发散性思维,并根据学生自身观察每个学生的强项,很多时候这个学生换一种材料创作,可能就会焕然一新。所以很多时候,在教学中也会帮我打开我的问题,跟年轻人在一起也能让我感受到一种朝气,也是我绘画生活里节奏的变化,我很喜欢“教学相长”的状态。
我会告诉同学们要有耐心,可能有的同学在学习过程中并没有完全掌握艺术的技巧,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源远流长的过程,就像是我当年跟着启蒙老师,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就一定有一个好的未来。我们经常说泱泱大河源自涓涓细流,一枝一叶的涓涓细流慢慢地汇集成一条河流,你得流淌,你得向前。
(视频:蔡春伟、张凯、侯宇博 图文:刘倩 佟欣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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