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东在展览现场
近日，蔡东东在上海首个作品全面梳理展“造相术”在狮语画廊举办。展出的近三十件代表作品囊括其从早期2003年至2019年的三个阶段，完整展现了蔡东东个人创作历程，其中包括6件新作。
看展览之前，我们先要知道，对于蔡东东来说，他的身份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摄影师，本次策展人朱朱认为，他实际上是利用摄影媒介或者摄影图像材料进行再创作的艺术家。
“造相术”蔡东东个展 狮語画廊现场
从左至右：艺术家丁乙、艺术家蔡东东、艺术家施勇
因此，蔡东东具有手术刀式的创作手法，在2016年朱朱便将其定义为“造相术”，“解剖已有图片创作，赋予新的语义”。朱朱觉得，这也是观众理解蔡东东的一个重要途径。
近几年，蔡东东将自己收藏的60万张老照片作为材料进行创作，通过卷卷曲、打磨、移植、刮擦、撕扯、灼烧照片等方式外，也以装置、雕塑等形式出现，例如在老照片中植入镜子、相机镜头等。在朱朱看来，这样的方式凸显了图像对于人的凝视与侵占，等于在两者之间建立一种旋转关系。
夜晚 , 明胶卤化银照片 镜子 摄影镜头, 200×200×200 cm,2017
展厅入口处的《夜晚》装置，数百张老照片组成了屏风，正面可以看到照片本身图像，而绕至屏风背面，每张照片都有其相应历史的文字记录。转头看到嵌入相机镜头的老式家具，能让观众能主动“走进历史”。
蔡东东告诉艺术网，这件作品创作时，是想以照片展示的方式，让观看照片的体验不仅是视觉体验，也成为行动体验，可以看到屏风背后是什么。他觉得，“屏风结构其实是中国建筑装饰的一种结构，大家需要知道隐藏在背后还有什么东西。”
两道门, 投影仪、木门、布帘, 320x280x200cm,2018
如果说这件作品时靠动来完成它的价值，那展厅二楼最后一件最新装置《两道门》中，观众需要仅仅需要静静坐着观看。蔡东东将收藏的老照片分类为肖像、场景，当他观察肖像时发现，在不同时期的不同意识形态下，中国女性的精神面貌完全不同。
于是，蔡东东在现场《两道门》悬挂着的布帘上，分别投影着的100张女性肖像是从20万张相关照片中遴选。第一道门是1910-1950年的中国女性照片，第二道门是1950-1980年中国女性的肖像，并以年龄相仿，五官相仿的民众脸进行对比。
《两道门》局部
除了女性肖像，蔡东东表示也正在创作男性肖像的对比，“男性的面相和头型，对比更加强烈，但是男性不适合放在门帘上进行对比。”因为日常门帘背后大都是女性，这也是蔡东东创作门帘装置的原因。
就像他的所有装置作品，“是因为这件照片需要有一个装置来呈现出来，是自然形成的过程”，蔡东东表示。
“造相术”蔡东东个展 狮語画廊现场
蔡东东1996年参军，因组织需求开始担任团队摄影师工作，当时他邮购了十几本电影学院本科生的教材自学，这也是蔡东东接触摄影的开始。
2001年，蔡东东申请退伍，前往北京电影学院进修。2003年，蔡东东职业摄影师身份开始创作，虽然那时候的他没有找到一个明确的艺术创作方向，一切凭感觉。但产生的大批量创作，为他参加2005年广东美术馆第一届摄影双年展打下基础。
寻隐者不遇, 纯棉无酸纸微喷， 80×111cm,2007
2006年是极具意义的一年。蔡东东创作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件作品；贾岛的一首诗《寻隐者不遇》，至此也开始有意识的进行艺术创作。
《寻隐者不遇》是蔡东很喜欢的诗，他花了一天时间在木板上来来回回写了10多遍， 直到自己满意才将其拍下来。诗句中始终是在写一个寻找隐士的过程，但隐士真面目没有出现，而蔡东东要找的东西就如同诗中找的那位隐士。因境界很相似，所以蔡东东对这首诗特别有感觉。他之所以将其拍摄下来，是想将其转化成一张图像，提出一种拷贝的概念，来思考摄影背后的问题，包括人的拍摄动机，图像的传播、变异等。
“造相术”蔡东东个展 狮語画廊现场
观众在《给予》前
蔡东东创作的第二阶段是2008-2012年，这段时期他抛弃了街拍摄影，让观念先行，再通过已有观念来摆拍场景。现场《腊月初八》、《九宫格绘画》、《给予》、《床》和《哺乳》均是这一阶段创作，都在讨论图像生产跟现实的关系。这一阶段一直持续到2013年，
给予 , 纯棉无酸纸微喷 , 134×185cm,2011
《给予》中，蔡东东搭建了一个暗房，让许多观众觉得这就是他的工作室。蔡东东将一个摄影的最隐私之处公开在灯火通明之间，而旁边“倒药水的男人”其实是挪用了维米尔的《倒牛奶的女仆》，蔡东东把倒药水的动作隐喻做图像时代的创造生产中得以生存的母体和营养。
腊月初八, 纯棉无酸纸微喷 , 100×200cm, 2009
2008年蔡东东创作的《腊月初八》，借用了《1808年5月3日夜枪杀起义者》的构图，他找到一些群众演员来扮演的照片中的角色，还原类似秘密枪决现场的景象，但其实用来行刑的枪支被替换成了一架照相机。
《九宫格绘画》与《腊月初八》不仅具有构图上的相似性，二者都是在说图像的起源，和背后可能藏的人类原始欲望。
斗牛, 明胶卤化银照片, 59×46.5cm,2018
虽然蔡东东第二阶段的摆拍创作，带观众进入了真实的场景 。但是蔡东东认为，摄影最本质的特点就是它的欺骗性。2018年的《斗牛》中，他将画面撕裂一分为二，也是想通过这个行为撕开了假象，“重点是想让观众看到一点点真相，而不管方式如何，都是在尝试扩展一张照片外延，甚至营造一种绘画性的假象”，蔡东东表示。
2012年之后，蔡东东觉得自己很难在大场景摆拍中发掘新的力量，而是希望走进现实。他通过兴起的自媒体来宣传社会项目《不在图像中》、《额滴神呐》等，蔡东东认为，人总要找一种方式，找一个出口，一种趣味，但这段时期算是他创作生涯中的间隔期，最大影响是，让他抛弃了彻底放弃了摄影。
“造相术”举办之际，在我们特别对话了蔡东东，来看看他的背后创作故事。
展览对谈现场
对话蔡东东
艺术网：近几年，您的作品即使不用摄影，这些装置、雕塑等也能阐述您想表达的内容，为什么依旧将摄影作为作品的出口？
蔡东东：一个人的关注度有限，我做摄影将近20年时间了，摄影离我最近。而我从旧货市场搜集到各种各样的旧照片和底片也是离我最近的材料，所以就相当于就近取材吧。
“造相术”蔡东东个展 狮語画廊现场
艺术网：摄影是表达客观的手段，但是创作上“摄影”对于您来说是什么角色？
蔡东东：对我来说，摄影占据了我生活中很大一部分，它是我的工具和材料，也是我和外界交流的一种方式。在创作中，我将摄影作为一个场域，在里面可以任意发挥。
艺术网：您作品来自您的收藏，您对每件作品赋予的“故事”，大多来自哪些方面？
蔡东东：我的作品有些是通过老照片的再创作，故事性就来源于照片本身，比如老照片里的人物和场景所带来的一段历史。有些是因为观念而去拍摄的，其实我不太在乎一个照片里的内容，而是看重照片是否具有可塑性和再创造的空间。
“造相术”蔡东东个展 狮語画廊现场
艺术网：那您之前提过通过照片让历史变得松动，具体是什么意思？是还原历史，还是在历史基础上再造“新未来”？
蔡东东：照片里不可避免承载了历史，我对照片进行破坏和再创作，难免会把历史带出来，在这个解构过程中，历史的结构也在其中被解构出来。而且我觉得照片里承载了我们的经验，每个人都是有一大段经验，怎么真诚地面对和处理这些经验，是我想要做的。
当我做这些手段时，其实已经结束了摄影这一环节。这些手段是摄影之外的另外一种外延，是我积累摄影经验到现在，必须要做这样的一个了断，因为我的观点里，已经对在平面上创作没有什么兴趣了。
采蜜,明胶卤化银照片,42x48.5cm,2019
艺术网：您作品中卷曲、打磨、移植、刮擦、撕扯等，是在试图突破作品的平面可能性么？
蔡东东：谈不上极限，可能有些作品比较幽默有趣一些。
我创作作品的过程，都是在等待。
我会先将材料冲印出来，钉在墙上。然后每天时不时看一眼，可能某一天就会冒出一个灵感，这就是我等待的结果。像走一条路，前面是什么样不知道，那就沿着它走吧。
就像展览中的《采蜜》，我在作品中设置了一个折叠的障碍，虽然是是一个整体，但时期这时候镜子看不到花，花也看不到镜子了。这里面有一种偏执的，像小孩子做游戏的状态。
眼睛, 明胶卤化银照片 摄影镜头, 29.2×22.8×5.7cm, 2019
艺术网：那您在等待的创作中，在开始创作之后，那您是怎么判断自己创作的结束的？
蔡东东：有时候很犹豫，但有时候也会瞬间灵感乍现。比如《被盯住的照片》这件作品，我将老照片成像后发现，画面是一个人上吊的场景，当时就觉得插一个红头钉，这件作品就已经完成。还有《眼睛》，老照片是人群围成了一个像眼睛形状的圈，我反着冲洗一张，在其中放置两个相机镜头，作为人的瞳孔。
等待时间比较久的是《雨》和《走电杆的人》，差不多四、五年时间，这两张作品都是拼贴，《雨》中的画面，只有人像附近的地上摆放了镜头，我又洗了其中镜头，一个个贴上去。《走电杆的人》是冲洗了其中大小不一的三张照片，拼接在一起，造成一种视觉效果。
捞镜子, 明胶卤化银照片, 40×58cm, 2017
另外《捞镜子》在开始不知道怎么处理，画面中的人其实是在洗一块毛巾，画了很长时间才想到将一面镜子植入进去。
艺术网：装置等手段是对摄影的扩展，您对摄影的“外延”是怎样理解的？在作品里很多引人入境的作品，是将观众也纳入了外延元素之一吗？
蔡东东：对，作品与观众是一种互动关系。我希望作品能与观众很亲近一些，所以把照片做成了装置，形成一个一个现场、场所。
例如屏风中，把照片做成装置或者把材料嵌进照片里，照片就变成了一个场所。屏风作为中间结构，观众在看到屏风上的小照片后绕过屏风，便完成了一次行动体验，不仅仅是视觉享受。
打靶归来,明胶卤化银照片 LED 灯箱, LED , 45.5×45.5×174cm,2018
艺术网：在本次展览中，我们看到一些不同的材质。有您刚刚提到的木质屏风，还有史前的陶器，老式梳妆镜，您在选择材料上有什么考虑？
蔡东东：作品材质的选择是和图像有关系。材质是否合适图像，我觉得是一个自然是生长的过程，它和照片本身是有关系的，我不会强加某种材料。
比如《两道门》和悬挂着的布帘，可能更适合女性，所以我把女性的头像投影在门帘上。
“造相术”蔡东东个展 狮語画廊现场
艺术网：常说照片是“照骗”，对于有二次加工的手段，您希望在作品中营造出了什么“假象”？
蔡东东：关于照片的定义，我觉得大家不应该再讨论这些问题了。它本来就是假的，每个人都会用美颜照片，照片本身看上去是有欺骗性的。其实反过来想，我觉得摄影重新在塑造人。
我通过在作品上二次创作，重点是想让观众看到一点点真相。
艺术网：对于收藏的老照片，您还有什么计划？
蔡东东：在收藏中会发现很多非常有趣的照片，我也正在编辑一本叫《生活史》的书籍，内容是按照我的逻辑和本来的历史路径，大概跨越了中国20世纪照片的图像书，应该会在2020年出版。
艺术网：好的，谢谢您，期待您的书籍发布。
关键字： 内容标签：,摄影,相术,卤化摄影 相术 卤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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