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第58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中国馆即将于2018年5月9日正式开幕,作为中国馆的参展艺术家,陈琦为威尼斯带去了一份“来自东方的礼物”。
有关时间、有关生命,陈琦在艺术实践里关注的是有限的生命和无限的时间之间的矛盾,正是因为如此,人们才会经常思考一个哲学的本体问题:“生命的意义”。
陈琦
陈琦在此次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的参展作品《2012生成与弥散》与《时间简谱》系列也正是一以贯之的在探讨这一主题:“如何能够让人从这种困顿中做一种解脱和探求?”
一件24米长,4米高的黑白水印木刻版画《2012生成与弥散》,以水为画面主体,将占据中国馆的一整面墙,看似安静却充满力量的一片水域,现场观众同时也能通过拱桥、漏窗看到重叠的景致,既是一件巨幅水印木刻画面,又是一件动静结合的大型装置,还是一幅幅充满东方水墨意味的小画。“仁者乐山,智者 乐水”,黑与白的纹路在这里不仅仅是视觉感受,更是对中国古老智慧的再一次追寻。
“我为什么做水印木刻?”陈琦曾经以这个主题来解读自己所关注的艺术方向,从80年代受到西方艺术思潮的冲击开始,陈琦就开始思考中国艺术的前途在哪里。后来,水印木刻成为陈琦专注的艺术方式,立志要在水印木刻这一领域中有一番作为。三十年来,陈琦努力的在这门古老的记忆里寻找现代语境,如今,这已经变成一种文化担当和历史责任。
虫蛀的古书
一本被蛀虫蚕食后的古书,当光透过破碎的纸张,形成迷离的情景,让人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这些虫洞,是时间的痕迹,又与中国哲学观念相关联,所以才有了陈琦的《时间简谱》系列作品。本届威双中国馆,陈琦带去了三件此系列作品“手制书”、《别处》、《无去来处》。
《别处》与《无去来处》皆是由光透射过“虫洞”形成的场景,这些透光的图形就来自“虫洞”的形象,则象征了时间与生命的演化,随着时间的变化、光的变化、云的厚薄,场景内也发生变化,观众宛若置身于能够体验时间变化而又清澈、宁静、悠远的世界里。
《无去来处》是陈琦安放在中国馆花园里的一份粉红色八边形的“大礼盒”。“无去来处”出自《金刚金》,无所谓来,无所谓去,视为如来。生活的表象就如如此,有时候看似不存在的东西,其实一直存在。这是东方人看待生命和时间的观念,也是一位东方艺术家送给威尼斯的礼物。
《2012生成与弥散》展览现场
艺术网:陈琦老师,您好!首先请您介绍下本次威尼斯双年展中国国家馆的参展作品。
陈琦:这次参展作品是两个大的系列:一个水印木刻“水”系列,一件4米×24米的大幅版画作品,同时有一个5分钟的一个短片,这个片子里面讲了两个核心的内容,一个是介绍中国传统水印版画,水印版画是怎么回事,中国艺术家如何用传统的技艺进行一种当代的改造;还有是我为什么要做一个水印木刻“水”系列。
另外是《时间简谱》系列的三件作品:
一件作品是一本手制书,带有一种实验性。这件作品是我在一个速写本上刻的一本书,这本书打开来应该是一个展柜的形式;
第二件作品是《别处》,在室内搭建的,非常漂亮,我们搭建了10米×1.5米宽,4米高的通道,两边是用的纱,上面打上灯光效果很好;
第三件是展示在中国馆室外的装置——《无去来处》,事实上这个作品还是有很深的哲学含义的,出自《金刚经》“无所谓来,无所谓去视为如来”我想表达的是我们平时生活里面很多是表象,但是有很多东西像道一样,事实上是存在的。相当于天花里镂空里的图形是规定好的,当没有阳光的时候我们在这里面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有阳光的时候全部呈现。
艺术网:您本次所展出的两个系列的作品之间有怎样的关联?
陈琦:两个系列的作品跟我所关心的主题是一以贯之的:有关时间,有关生命。因为在我的艺术创作里面,最关注的是有限的生命和无限的时间之间的一种矛盾。所有人的这种痛苦根源都是在于这儿,我们会觉得时间非常短,自己的生命非常有限,正是因为有限,所以我们经常会思考一个哲学的本体的问题,就是生命的意义,生命的价值何在,这个其实是根源。我在想其实艺术在某种角度上面来讲是让人从这个矛盾里面去解脱的,或者说人不在了,但是他的某些东西是永存的。比如王羲之去世后,他的书法、他的艺术这些东西事实是长存的。艺术家往往将鲜活生命转换成一种作品,当然作品指的是一种精神性的东西,这个东西是长存的,所以无论是《时间简谱》,还是《2012生成与弥散》,都是关注于如何能够让人从这种困顿中做一种解脱,做一种探求。
《无去无来》平面图
装置作品《无去无来》安装现场
《无去无来》效果图
艺术网:《无去来处》这件作品是一件特别吸引人眼球的作品,这是您送给威尼斯的礼物?
陈琦:这件作品借助于阳光,或者说具有版画创作的思维,可能和我做版画有一定的关联。这个作品会让观众有更多期待,因为我们不知道光线什么时候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够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欣喜,这些东西我们都是事先不知道的。
其实,早在2011年的时候我曾经在深圳做过这件作品,当时叫《云立方》。最初做这件作品的时我仅仅只有一个想法,后来组委会觉得非常好,他们就把这个实现了。当这个作品开幕那天呈现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体验到光的变化,而且会随着光的变化跟作品会有一种互动,效果非常好。
这次威尼斯双年展,这件作品也应该是比较令人瞩目的作品,一个八角的粉色的盒子造型,相当于是我给这个展览会的一个礼物。
《时间简史》系列作品中呈现的光影效果
艺术网:如果站在《2012生成与弥散》这件巨幅作品面前看一片水,有时候会感觉水是安静的,又觉得水纹是很有力量的,对于水在水印木刻中的表现,您是如何思考的?
陈琦:水是我们眼睛看到最真实的,是一个物质,但是我们永远捕捉不到水的真实,因为它是不断变化的,比如说我们在看一汪水,一个河流,我们知道它的波浪大概是什么样的,我们也知道在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有多少波纹,但是我们能够把每一个波纹固定吗?不能,它永远在变化,所以我说水看上去真实,事实上捕捉不到它,是一种虚幻的东西。它又可以汽化成云,又可以凝结成固体的冰,这种变化太丰富了,我们只能试图去描绘它,去定义它,掌握不了它。所以水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尤其是当我们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我们会有很多的联想,我们会觉得它很虚幻,但它又是真实的,你跳下去的话可以游泳,但是抓不住它,你抓住它,它会从你的手中流走。对于我来讲,水其实就是在表现时间,表现这种生命的孕育。
《2012生成与弥散》 4米×24米
《2012生成与弥散》展览现场
艺术网:如果说《时间简谱》呈现出来的是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那么《2012生成与弥散》则可能更具有东方精神。
陈琦:《2012生成与弥散》这件作品刚开始不在吴老师的考量范围内。起初,吴老师希望展出的是《时间简谱》系列作品,但是我去年在南京德基美术馆举行了个展,这个展览策展人是邱志杰,邱志杰又是上一届的策展人,所以他们在沟通的时候,邱老师就建议他,说《2012生成与弥散》这个作品非常好,他说这个东西是世界其他人没有的,只有我们有,会很有效果的。吴老师听了以后专门去了一趟南京,那个时候我的展览还没有结束,回来以后他跟我讲,他在展览的现场就决定一定要展这一张作品。我想他基于两个方面的考量:一个是可能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水印木刻作品。
第二点,威尼斯是水城,这个表现的也是水。水无形中跟威尼斯的文化,有一种共通点。其次水在中国文化里面有一种时间、道德上的隐喻。这又具有一种中国式思想在里边。
所以策展人觉得这个作品在那儿能够有很好的一种桥梁作用。其实这件作品从运过去到在那儿安装难度都挺大的,但是从目前展陈效果上来看,还是给中国馆加分的。我们想象一下如果那面墙仅仅是一个白白的墙体,可能就会逊色,现在有了这个以后这个效果非常好,而且和《时间简谱》的作品也是起着相互解释的作用。
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设计图
艺术网:本身对于中国馆的策划来说,“桥”是一个很重要的元素,加入一大片水之后又有一些新意义了。
陈琦:费俊的作品是以“桥”为元素,“桥”本身是起着一个互联互通,作品又用了5G技术,现在5G这块本身是中国在国际上核心竞争力,代表高新技术。同时,“桥”又意味着人类最古老的一种连接方式,从中国到威尼斯通过一座座桥的链接,寓意都非常的好,当然了我的作品就像是提供了一片宽阔的海。我们如何去跨越障碍做到一种连接这就很有意思了。
艺术网:本届展览还有一本古书将呈现?
陈琦:那不是我的作品,是我带去的顺治十六年皇家的一个刻本。当然,那个书也会用一个展柜来展示。
装置作品《别处》效果图
艺术网:近年来,艺术界对“水印木刻”这一传统绘画语言的探讨越来越多,其关注度也在提高。但是,我们了解到您在从艺之初是学习中国画的,那个时候大家对“水印木刻”的观念和现在应该是不同的。您为什么会选择了从事水印木刻版画的创作呢?
陈琦:我曾经在一些美术馆做过一些讲座,讲座的题目叫“我为什么做水印木刻”,在80年代初我上大学的时候中国改革开放刚开始,我们对西方的很多东西如饥似渴,西方的艺术思潮及艺术引进以后对我们的冲击非常大,西方的影响力是有压倒性优势的,但是87年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为了做毕业创作出去收集素材,在苏州的园林找到中国的一种文人精神。那个时候开始认真来去看中国的艺术。当深入的了解中国的文化,体验到了中国之美,同时也在思考另外一个命题:我们跟在别人后面有没有前途?
88年大学毕业以后,我就开始做水印木刻,应该是一种文化上的回归,但是回归带来的第一个难点就是传统的语境和现代水印木刻,我们的老师辈,以及他们再前面的一个老师辈们所建立的现代水印木刻是应付不了或者说是不能满足80年代成长起来的年轻艺术家的艺术表现要求的。我们没有前面的范式标杆来给我们学习和借鉴,只能是靠我们自己创造,所以我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始做的水印木刻,一开始就会有一个引起大家的关注。比如说89年我做的明式家具的作品,一开始在台湾就获奖,后来也获全国美展的奖。尽管在当时引起很多的一些争议,比如说老一辈的艺术家觉得我所关注的表现不是深入生活的是不接地气的,有的人会认为家具有什么好表现呢?这其实是一种观念的问题,在家具里边我画的不是家具,画的是中国的一种文化精神,是一种典雅的艺术形式,体现一种古典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立下一种志愿,要在水印版画上有一番作为,这是当时最朴素的一个想法。
到了2000年以后,这种行为变得越来越自觉,这种自觉上升到一种文化的担当和一种历史的责任,当然这个可能跟我工作环境发生变化是有关系的,因为我想中央美术学院是中国最好的美术学院,如果在最好的美术学院里面没有教授能够有这么一种大的格局和视野,事实上是悲哀的,中国的优秀传统需要去传承并且发扬光大。在美院的艺术教育中我们应该有这种意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些年,我在培养研究生这一块,研究方向都是叫水印木刻。
装置作品《别处》效果图
艺术网:本届威尼斯双年展的大主题为“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可以谈谈您对这个大主题的看法吗?
陈琦:这个展览的主题是策展人拉夫·鲁戈夫提出的,他这么解释这个主题的来源:“英国政治家奥斯丁·张伯伦曾经在一段演讲中错误地引用了一则所谓的中国古代诅咒:‘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鲁戈夫正是从这里获得了双年展主题的灵感。“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这句话其实暗示了一个不安的混乱的年代,这个年代充满了分裂、矛盾等问题。当艺术家面对这样一个年代的时候总是要有反应的,我觉得策展人用这段话的意义在于引导艺术家关注社会,关注当下我们面临的现实。
展示现场效果图
艺术网:威尼斯双年展本身是一个全世界各国聚集起来展示其艺术成果的平台,其实中国艺术界近些年来一直在讨论,我们应该拿什么样的艺术去中国馆组成一个中国馆。您如何思考这一问题?
陈琦::十八大提到文化自信,文化自信的提出是中国国力发展到一定的阶段意识到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性,以及意识到文化所具有的影响力,是枪炮所不能够企及的。文化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是润物细无声的,中国要发挥它的国际影响力,必然要在5G上面,在工程制造上面,在经济体量上面,能够有实实在在的成果拿出来。但是在文化上尤其是在一个国际展览交流的盛会上,我们拿什么,我相信无论是政府还是策展人,都会来考虑这些问题,因为这个时候必须要有自己的文化立场,文化立场的体现是通过艺术家具体的作品,因此选择什么样的艺术家,选择什么样的作品都会有所考量。中国馆又是作为一个国家文化的具有象征性的一个展览的空间。选艺术家,选作品一定要有我们自己文化的传统,有我们的艺术样式,同时要有当代中国人的气概和眼光,以及能够在这个里面体现中国人的一种文化自信的一些作品,我觉得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主题及设计思路图
艺术网:此次中国馆的主题为“Re-睿”,关于这一主题您是如何看待的?
陈琦:“睿”在中国的词义里面包含了智慧、睿智等内涵,在国际艺术体系中,中国需要树立自身的文化形象。可能早前会用符合西方价值体系的语言来呈现作品,但是现在我们开始有文化的自觉性和文化的自信。因此,“睿”这个主题事实上是强调中国的智慧,强调中国人对于世界的看法。而拉丁词根“re”可以延伸出更多后缀,有无限可能。中文的“睿”和英文“re”构成了中西语境上的多义性。
艺术网:此次参加威尼斯国家馆展览您有怎样的感想?
陈琦: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是一个艺术家的梦想和荣誉,但是这背后也有很大的压力。威尼斯双年展是全球性的展览,国家馆的艺术家的作品无形中具有象征性即这些艺术家的作品会被当做这个国家的艺术水准。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的作品要接受全球观众的评判,在这个前提下对艺术家的要求就会提高,他的作品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是有内涵的还是肤浅的?是精致的还是粗糙的?都会展现出来,所以我相信每一个参展的艺术家都会对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呈现。
艺术网:谢谢陈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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