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王犁:有时,只能从个体出发了解一个时代_李廷华-有时,只能从个体出发了解一个时代-高二适评传--旧体诗-作者-时代

编辑:邹萍 来源:雅昌发布
 
透过每一个传主,我们都可以看到一个时代。李廷华先生早期作品《在淡定中寻觅——钱钟书学术的人间晤对》(

透过每一个传主,我们都可以看到一个时代。李廷华先生早期作品《在淡定中寻觅——钱钟书学术的人间晤对》(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5月第一版)和后来的《王子云评传》太白文艺出版社2005年9月第一版),仿佛就在为这本《高二适评传》(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9年3月第一版)做前期写作准备。一个高二适同时代的学者钱钟书,一个高二适同时代的艺术家、考古学者王子云,还有《中国书法家全集》中王羲之、王献之、黄道周、倪元璐、赵孟頫的编撰工作,又指向作为书法家高二适需要对书法史、书论史的熟悉。

传主与合适的传记作者相遇是一种难得的缘分,高二适的女婿尹树人先生在序言里提起这份巧遇,源于庄希祖先生的建议——“何不写一部高二适评传”?相信庄希祖先生的建议有其对国内周遭学术视野的评估,李廷华先生对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学术储备接受这个任务,特别是自己是否有能力把控二十世纪中国知识分子应对时代的起伏跌宕,有着清晰的判断和考量。接受这个任务时,作者年龄已不具超负荷工作的精力和体力,但对传主晚年生存环境的切身体会,不是更年轻的研究者仅凭文本的阅读可以感受到的。传主大量手札的留存整理,以及《高二适诗存》的出版,仿佛传主也一步一步走向传记的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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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适评传》李廷华著,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9年3月第一版

因为过往时代的断裂,历史本身需要钩沉。这种钩沉和追述,往往会发现研究对象在那个时代中的丰富性,这种丰富性绝非后来者发现,历史细节的吸引人之处,超出经历一元化过滤后我们的想象。我们以为我们已经回到多元的社会,其实对历史的修复不够,原来的断裂又应对不了社会的快速发展,于是,我们现在误把社会认识的分裂当多元。多元有很多交叉点容易找到共识,分裂几乎不在一个平面对话,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貌似繁荣,结果是相互消耗或积累另一种分裂的矛盾。近四十年,吴宓、陈寅恪、钱钟书、季羡林等本已很活跃的学者,进入后来者视线时,引发那种惊诧的眼光,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其实是文化断裂后的陌生感,大陆永远是早已存在的大陆。优秀评传作者的意义,在于对历史史实某种意义上的修复,其目的不是回到历史,而是通过历史照亮未来,有勇气面对真实的历史才是回归正常社会的良药。

不担心作者对传主的写作能力,倒担心自己对传主涉及领域的不熟悉,而赶不上作者叙述的节奏,流失太多这本评传阅读带来的乐趣。第六页就出现陌生的名字,东台诗人吴嘉纪,其诗集为高二适多年念念不忘。传主与香宋翁交往的龃龉,还在一本吴嘉纪《陋轩集》,作者在分析这样一件文人间细微的小事时,其幽微之处的把握,足见写作对象与写作者的情性。“得书之际,高二适是何心情?二人地位相差很远,高二适若披露此事,有借名人泄愤之嫌,若忍气吞身,并非雅量大度,倒是畏葸怯懦。这非君子所当为,高二适只是在书面上留言存照。”在藏书封面题记是旧式文人的传统,像高二适这样在大量藏书上题长记的也是少数,为后来者留下可触摸的信息与温度,历史湮没太多细节,其中原因亦非一概而论,优秀的传记作者正是在与传主有关的旁枝末节中,还原传主立体的形象。传主抗战入川后交游川中大诗伯赵熙,章士钊《调二适钞诗代寄香宋翁并呈翁一笑》自嘲为“书札繁复的陈遵”,将尚未有时名的高二适比作枚乘。留存有香宋老人《答高二适书》言辞客气,高二适的投书致诗得到赞扬,但后来香宋老人与章士钊交谈中,却对高二适诗评价迥异,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尽录其事。与林庚白交往中,林庚白言及赵熙,评传作者分析:“此诗应是高二适因《陋轩集》与赵熙失和之前所作,倘高已不睦香宋翁,林再于高前贬赵,既有失厚道了。”(088页)两代人间隙或留迹在年轻一方的内心,记录在诗集封面不一定为人知,故林庚白交往中贬香宋翁之诗,没有具体的史料难断前后,何况林庚白臧否人物之狂不止若此几人。但作者对厚道的理解,倒像重拳击中自己的内心,在自己的为人为事友朋交往中,是否也常犯如此“有失厚道”的举止言辞。

记得以前曾读《民国旧体诗史稿》(胡建春著,江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11月第一版),其用政坛、文教界及佛教界名诗人、文学界著名作家的旧体诗、国民党人的旧体诗、中国共产党人旧体诗、民主党派旧体诗、学者教授们的旧体诗、书画家中的旧体诗,分类之泛泛,真不能涵盖民国旧体诗繁荣之盛况。反倒在李廷华先生人物交往的爬梳中,高二适诗词交游带出了一个不熟悉的民国古诗词创作概貌,从一隅更为丰富地窥视到那个风雨飘摇年代“家国不幸诗人幸” 的艺文寄托,“沉郁苍凉之感,溢出笔端。这是最后的旧诗、最后的诗人。以后的诗人,感情是被改造并规定,除歌功颂德之外,真实感情是被隐蔽或封锁的,久而久之,自我封闭审查,也就没有真正的诗歌了。”

林散之先生书高二适墓碑,“诗人高二适之墓”,旧体诗创作几乎贯穿高二适先生的一生。有朋友批评提起高二适就剩下“兰亭论辩”了,特殊年代的“兰亭论辩”把一个基本边缘化的旧式文人卷入一个激越年代的漩涡中心, 对于高二适本人来说“兰亭论辩”观点与《新定<急就章>及考证》一样,体现其对书法史认识的水准和高度,但“兰亭论辩”从开始到知识界的反应,以及一个一般的学术争鸣要到最高领导人的批示,反而会让我们这代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借助作者对史料的梳理,去了解那个离我们并不遥远但仍然不熟悉的时代。一本《高二适评传》哪只是高二适一个人的传记,其中章士钊的一生几乎也映射在这位他一直提携的后辈身上。而“兰亭辩论”中的郭沫若、康生、陈伯达,参与“兰亭辩论”的学者启功、徐森玉、宗白华、商承祚,以及并没有直接参与辩论,传“二王”衣钵的代表书法家沈尹默的反应,还有海外的黄君实、徐复观等。1971-1973年“文革”后期郭沫若、章士钊新著的出版,郭沫若的再度发难与《坎曼尔诗笺》的荒诞,高二适没有发表的《<兰亭序>真伪的再驳议》,《新定<急就章>及考证》出版因时代的局限对原著删节的细节,特别是“兰亭辩论”涉及的人物和那个激越的时代。这哪是高二适先生一个人的评传!这是高二适先生和他所处的时代,假如我们没法从宏观的历史去了解一个时代时,我们不妨从个人出发去了解他和他所处的时代。

一直喜欢读传记、评传、日记、书信等文献,但那些把传记写成小说的作品,读到那些不在场的对话,总有舞台话剧般的做作,要把传记当评传写,每一条史料都有出处来历,尽量还原历史情境中的人物,又一部《陈寅恪最后二十年》(陆键东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12月第一版)分量的作品出现在学界书林。实际上第六章有关《新定<急就章>及考证》的章节,第八章有关《批校<刘禹锡集>》,第十四章有关高二适诗文取法与诗作价值,第十五章有关高二适的书法旨趣及造诣,几乎是所涉及领域的学术专论,大家手笔深入简出,读来令人频频拍案称绝。正如徐复观先生隔岸撰文参与“兰亭辩论”提到,“‘求真’是构成学术尊严的重要条件;而学术尊严也是构成一个国家民族尊严的一部分。假定把本无现实政治关系的学术问题,一定要扯上现实政治关系,而政治的压力,逼使研究者逃避求真之路,则我国三百年来的学术落后,真不知伊于胡底了。”不妨借读《高二适评传》,看到那个年代知识人“求真”的精神和人性容易妥协低首的基本现实。

2019年10月12日杭州

题目《读李廷华<高二适评传>》刊《新阅读》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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