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请开始吧。
以礼观乐:
乐是内心的一种境界
彭林:我在清华有一门课,叫“中国古代礼乐文明”。这个课开头我会讲三句话:“中国是礼仪之邦”,“儒家文化是礼乐文化”,“礼是中国文化的核心”。我们古代讲“礼”的时候实际上包含了“乐”,礼和乐二者分不开。在《乐记》、《郭店楚简》里面都反反复复讲到“礼外也,乐内也。”礼是从外部规范你的行为,但是如果不是从内心发出来的,这个东西只能叫“行”不能叫“德智行”。儒家特别强调“内”,从这个意义上讲,乐比礼还要重要,是礼的根源,是内在的依据。离开了乐就是离开了最核心的东西。
钱穆先生有一个谈话,后来整理出来叫《一堂中国文化课》,其中讲到中国文化说到底就是一个“礼”字,“礼”是中国文化的核心,要了解中国文化必须站到更高处来看中国文化之心。他还说了一句“中华之所以成为一个民族,是因为它拿礼乐作为自己的文化。”我觉得如果我们离开了这些来谈中国文化,无异于隔靴搔痒,说不到根上去。最近我看了一些书,认为我们现在甚至比不上民国一些学者的见解。比如徐复观写过一篇《中国艺术精神》,其中对孔子和音乐的关系做了很深的发掘。他告诉我们,孔子平时接触的人物都懂音乐,而孔子对音乐的研究已超越了技术。他在音乐中寻找精神,特别要寻找把握这种精神的人是怎样的人格。徐先生说的很多材料是我们经常看到的,只是我们没有把里面的味道读出来。《尧典》“舜命夔典乐”,可见当时音乐占据很大的位置,并且典乐是为了“教胄子”,可见在舜的时候贵族教育主要是通过音乐来实现的。再如《礼记》中屡屡讲到古代贵族教育有东学、西学、南学、北学,其中讲到“成均”,认为“均”就是调,用成均来命名学校,可以看出学校教育中非常重要的就是音乐教育,我们以前没有把这些发掘出来。中国“礼乐”为教,把音乐作为贵族、知识分子必备的、重要的修养,这是源远流长的。
这些年我接触到一些“乐”的东西,我感觉到研究“礼”离不开“乐”,内外兼修,把内去掉只讲外的东西,这不是中国文化的精神。
主持人: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礼”与“乐”分开了?这个问题您一定琢磨过。
彭林: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基本观点是说中国礼乐的传统达到高潮,一个是周公制礼作乐,从这个时候开始礼和乐成为国家政教的核心部分;第二个高潮是《郭店楚简》出来了,讲子思学派。此前,无论周公还是孔子,对礼乐的起源、功用、本质、社会意义,都缺少理论上的阐述,而子思把礼乐与人的心境做了沟通,从人的心、性、情、理的角度全部打通了。回过头来再看,《中庸》其实就是讲礼乐的理论来源,讲性情,“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乐是表达喜怒哀乐的,怎样让喜怒哀乐迸发出来,要“皆中节”,礼和乐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后来到了叔孙通制礼作乐以后,夸大了礼中“仪”的部分,变成了朝廷的威仪,震慑群臣的一套规矩,礼慢慢变成了仪、在《左传》、《礼记》中古人很鲜明地说了“礼”和“仪”是不同的。鲁哀公访问晋国,行礼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礼节做错,晋侯大为称赞,说鲁侯是一个很懂礼的人,晋国的大夫女叔齐冷冷地说“他懂什么礼”,晋侯很奇怪为何“礼无违者”还说人家不懂礼,答复说“是仪也,非礼也”,只是做了一个外在的仪式,内部礼的魂他没有。女叔齐是真正懂礼的。
《史记》中礼书、乐书还是分得很清楚的,后来魏晋南北朝就叫“礼仪志”,几品官戴什么样的帽子,帽子上几道棱,穿什么衣服,用什么车马,身上佩戴什么,走到了这一步去了。乐到了魏晋隋唐以后讲的都是乐器。古代讲乐“德音之为乐”,“大乐与天地同和”,乐是一种内心的境界,是整个社会应该达到的一种境界,后来变成了一种技术活动,成了宫廷里吹拉弹唱的东西。当然还有一些文人在固守那样的传统,他们知道乐器不是发泄,不是表演,而是陶冶心性。在二十四史里礼变成了仪式、服装、车马,乐变成了乐器,新的乐器大量的进入,把礼和乐的魂丢掉了。今天我们谈到乐很少再想到它和我们精神世界是有关联的。
关键字: 内容标签:礼乐礼乐
如果本站的内容资源对您有所帮助


献给世界,你的真心,以致来世,以致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