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曼谷拥挤堵塞的车道上，20日上午10点多我收到了永砅去世的消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我好久都反应不过来。永砅、沈远对于我来说，既是亲人又是兄长，更是长达十年的战友与合作伙伴，也是我心目中最杰出最伟大的艺术家。
曼谷是我们最早认识的地方，也是我们合作的开始。2010年由管艺介绍，郭晓彦负责策展的唐人曼谷空间沈远的第一个个展“香料”在此启动。布展期间永砅和他们的女儿一起从巴黎飞到曼谷，我们共同度过了愉快的一周，完成了这个用鲜花实现的艺术项目。同时我也第一次见证了他们一家人亲密无间、互相支持帮助，工作在展览现场的动人场景。
2011年唐人曼谷空间，沈远个展“香料”展览现场
黄永砅、沈远、萨卡琳·克鲁昂在“香料”现场合影
永砅，一直是清瘦、健康、精神饱满的，既不喝酒也不抽烟，在我的感觉中活到八九十岁都不是问题，突然辞世的消息传来，我真不敢相信。在他65岁的创作最旺盛期突然离开我们，令整个艺术界万分震惊，更令我感到悲痛与惋惜。
我与永砅、沈远夫妇成为朋友已近十年。在这期间，我和唐人有幸作为永砅和沈远在亚洲与国内的合作伙伴，共同经历并见证了许多激动人心的作品与展览的诞生。
2010年底，唐人与永砅的合作正式开始。为了2011年3月北京空间为留法艺术家举办群展“轨迹”，永砅的大型装置《专列》正式开始实施制作，这件作品由一节软卧车厢及巨型玻璃钢鱼头、42个动物标本组成。整件作品25米长、5米高、4米宽，重量超过40吨。这是唐人成立以来首次实施的大体量装置作品，在火车的购买、运输、安装等各方面都面临诸多困难。他亲自与我们一同去铁路博物馆观察调研毛主席、邓小平坐过的火车，挑选适用的车型，制定布展方案，完成了这一巨大的挑战。永砅从未组建过人数众多的工作室团队，只有一个助手在家乡福建协助其处理作品制作事宜。这对于极早就享有盛誉并且作品规模庞大的艺术家来说是非常罕见的工作方式。他的展览方案也一直以手绘图纸的形式呈现，但上面必定清晰标注作品的尺寸与制作要点。在实施之前，所有的观念、空间关系和作品细节都经熟虑后确定无疑，不作更改。作品最终呈现时，其深刻的思考和广博的视野总是让人感到震撼，与他瘦小的身形和低调寡言的作风有着巨大反差。
2011年唐人北京“轨迹”展览现场，黄永砅作品《专列》
“轨迹”现场合影，左起：杨诘苍、沈远、杨天娜、黄永砅、王度、杰罗姆·桑斯、徐敏、严培明、郑林
黄永砅《专列》手稿
2012年上海双年展中，唐人赞助了永砅的另外一件宏大的作品《千手观音》。这是他在1997年明斯特雕塑十年展上未能完全实现的计划。一千支观音的手持有一千种不同的物品，被安装在一个26米高（并非媒体报道中屡次提到的18米高）、直径8米、重达近百吨的钢铁结构上，它是杜尚著名的瓶架的放大。他让两种形象互为解释：“我把这个西方艺术界熟悉的形象‘繁殖’成另一个东方的千手观音。‘瓶架’作为现成品的冷默、超然的趣味被繁多的形象，复杂的象征遮蔽。”这件作品被红砖美术馆收藏，并多次在他国内的展览中亮相，被大家所熟知。
2012年上海双年展现场，黄永砅作品《千手观音》
因为作品的复杂程度，与永砅合作，需要不断磨砺自己处理解决棘手问题的能力。2015年农历新年将近，我们再次来到曼谷，为永砅和泰国艺术家萨卡琳·克鲁昂（Sakarin Krue-on）在曼谷文化艺术中心举办双个展。永砅在此展出了他的《乔治五世的噩梦》（2002）、《白影》（2009）、《四方塔》（2014）等一系列重要作品。其中《佛之肠》（2006）是来自于巴黎蓬皮杜国家艺术文化中心的收藏。
2015年曼谷文化艺术中心，“对话与互动：黄永砅 萨卡琳·克鲁昂双个展”现场
2016年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黄永砅个展“蛇杖Ⅲ：左开道岔”作品《头》由唐人赞助
“蛇杖Ⅲ：左开道岔”现场合影，左起：郑林、黄永砅、侯瀚如、卡迈勒·梅隆赫、沈远、曹梅
2017年3月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迎来了沈远在国内的最大型个展“无墙”，这个展览计划沈远已经准备了近一年。为了配合该项目的实施，沈远与我们及制作、布展团队艰苦奋斗了好几个月，永砅也在最紧张的时候，一直守候在沈远身边，帮助支持她。并在开幕前的研讨会上亲自上阵，与广大艺术家、批评家、艺术爱好者展开对话。展览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2017年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沈远个展《无墙》
黄永砅、沈远、郑林与《无墙》布展团队合影
永砅总是敏感而孜孜不倦地观察着现实世界，并以幽默睿智的手段表达自己的回应。2017年在香港做他与沈远的双个展时，他以“凡是和香港有关系的便染上‘香港脚’”的意义命名展览。用动物游乐场的场景隐晦地讨论地域文化、国家权力、契约关系等富有张力和冲突的观念。
2017年香港唐人黄永砅、沈远双个展“香港脚”现场
2018年首届曼谷双年展现场，黄永砅、郑林与《龙舟》布展团队合影
在永砅离世的一周前，我们还在商讨他即将在深圳宝安建筑双年展实施的计划《鼠市》。由于作品的制作安装费用超出主办方预算，永砅一直积极地寻求解决办法。甚至主动提出自己不出席开幕以减免商务舱机票花销，并减半艺术家的工作报酬，促成计划的落地和呈现。作品在他那里，始终是严肃的、排在首位的。没有想到，永砅如今已无法目睹这一全新计划的实现。
作品《鼠市》模型
黄永砅与郑林的对话截图
三十多年来，能够以如此高的频率不断创作繁复的项目和作品，永砅的艺术生命力之旺盛让人惊叹，他的离去是当代艺术界的极大损失。感谢他曾分享他的智慧，给予我们启发，我们因此有幸了解他，敬仰他。对于我来说，他的离去，是我失去了一位亲人，一个兄长，一位导师，一个最让我尊重的合作伙伴，一个让全世界景仰的伟大艺术家。
郑 林
2019.10.24
黄永砅 1954-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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