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当代水墨的生态系统在一段时间里依然是“江湖”化的，“江湖”这一农业社会下相对于官方社会对民间社会的泛指的词汇，在传播方式和实现权力延伸方式都发生变化的现代社会已经演变为“圈子”。那么，这样的“圈子”化的江湖生态与契约社会的画廊代理制的商业生态有何不同，这样的不同生态对当代艺术家创作作品、传播、展览、收藏的差异在哪里?对于当代艺术家的创作水墨、工笔的概念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当代工笔画的创作发展趋势如何?艺术网与艺术家杭春晖展开对话。
艺术家 杭春晖
问题在于水墨的商业生态
艺术网：从水墨艺术家的个人创作及环境而言，最紧要的是什么?
杭春晖：艺术家的未来相关的主要来自两方面：
第一，是艺术家自身的创作，是否在美术史的线索中，有继续向前推动的可能性;
第二，是是否有合作的艺术机构，能够符合艺术规律，市场规律的和艺术家长期的合作。
尤其是第二点，传统的中国画或水墨市场，都是以画店或艺术家个人直接运营的方式去推动学术影响力、市场影响力的。画店与真正现代代理制的画廊、艺术机构不同之处在于，画廊机构是通过制定长期展览、学术梳理、艺术市场的推动，来实现艺术家在市场中的价值的，逐渐才行成一级市场的市场价格和艺术家的形象力的，这是符合艺术家成长规律和艺术市场规律的模式。
但传统的画店或者画商、画贩子都是直接“摘果子”，仅仅是代销作品，没有其他的服务支撑。
虽然，水墨有自身历史原因形成的方式，但再特别也不可能违背现代艺术商业生态的规律。
尤其是2015年之后水墨市场开始回落，很重要的原因是旧的商业生态出了问题。从本质上看，水墨创作的问题还不是主要的，而在于商业生态本身不健康，造成商业生态的不稳定。
空间叙事 2019 综合材料 301×106.5cm
艺术网：传统的中国画商业生态不支撑当代水墨创作、推广、收藏的生态?
杭春晖：旧的水墨商业生态不是完整的，不具备长远计划，是相对短期的商业行为。
第一，这样短期的具有强烈的规划;
第二，是以艺术家为主体的商业生态，这样的生态其实还是不符合当代艺术全球文化的商业逻辑。
一级市场的机构长期不断运营的推动才能产生未来的价值。因为艺术家不能什么事都干，艺术家只能干好创作。旧有的模式是艺术家不但要坚持创作，还要兼有其他的功能。比如说市场推广、社交等等这些综合体的工作。这是以艺术家为中心的商业生态。但是显然经过2015年之后，这个商业生态自身开始出现问题了。现在要重构新的合乎今天商业逻辑的艺术市场生态，是很重要的。
被形式遮蔽的信息-No.23 2018 综合材料 37×118cm
重要的是个人与美术史线索关系
艺术网：从当代工笔的创作来看，是怎样的状态和趋势?
杭春晖：无论新水墨、新工笔都是以集体的方式来呈现创作的诉求，但是2015年之后随着旧有商业生态的慢慢弱化，现在更多的是呈现出每个艺术家个人线索的完善。
下一轮，每个艺术家要完善自身的创作线索，以及这个创作线索跟美术史之间的关系。从集体叙事性，转向个人线索的探索和呈现，这是现在的状态。
当代工笔中集体的叙事方式或创作方式在逐渐的弱化。现在每个艺术家都在强化自身的创作逻辑，可以从每个艺术家自身的知识结构或者是创作兴趣去提炼。未来可能会有很多用工笔材料创作不同方向的艺术家。比如，如果用工笔材料去归类他们，会很难归类。但每个艺术家独立的线索就会成立。甚至未来每个线索对接的可能不一定是工笔材料，就像我这次参加“墙面——作为现代主义绘画的边界”的展览，对接晚期现代主义讨论的问题。也有可能有的是对接图像叙事的一些问题。
杭春晖 被形式遮蔽的信息-No.17 74.5x70.5cm 綜合材料 2018
未来不再以工笔材料去判断类型，工笔只是一种创作方式。这种方式在他个人线索中呈现出什么样的面貌?形成了自己的创作方法论，或者是创作的一种方向，对接的是其他的方向，而不是水墨或者工笔。现在更多的是个人化的，未来等一些机会成熟，又用另外界定的方式对这个线索进行总结和归类。今天已经开始从集体叙事转向个人线索了。每个个人线索越完善，也可能为未来的某种集体叙事的可能提供了土壤。
杭春晖 暖-No.2 110x74cm 纸本设色、木刻浮雕 2017
何为当代工笔
艺术网：从个人创作的状态，怎么看当代工笔画或者是当代水墨的问题?
杭春晖：从我的角度来看，当代这个词有两个层面的意义：
首先，如果按时间角度来说，今天所有的人画的都是当代水墨和当代工笔。如果从更狭义的角度去理解当代，一定是要在艺术史线索中找到当代的定义。每个人在他的创作线索中找到符合的可能性，而且今天的当代艺术本身也正在发生很多新的可能或者是各种问题。绘画的像妥伊曼斯的绘画性，马丁-杜马斯的图像和社会学的结合等等，这些可能都有。
杭春晖 黑珍珠-No.18 70x50cm 纸本设色、木刻浮雕 2018
包括今天对于物派，林寿宇对于极少主义的重新讨论是另外一个线索，对形式，晚期现代主义之后形式语言的自律，但是社会学叙事在今天很多范畴中还在呈现，其实今天的当代到底是什么状态，也不能说一两个定义去解决，还是呈现着很多个线索。这些线索的头，我觉得也是和用水墨这个材料重新考虑你和哪一个线索有关。
我自身来说，这几年的线索慢慢的聚焦在极少主义之后对于语言媒介的一些看法，是我的思考。但也不是唯一的答案。今天我们很难说哪一个常识就是唯一的答案，这种答案只能是针对个人而言。我不能说，我在做的就是当代，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要重新梳理，今天当代艺术里面正在讨论的一些问题，而不是说脱离这个问题，随便一画就是当代，那是有问题的。那个定义有问题。
杭春晖 日常系列-白马赛克和白桌面 114.5x87.8cm 纸本设色、木刻浮雕 2016
当代不是图像重复
艺术网：可以在美术史的线索里面找到和当代有关的问题。
杭春晖：一些问题，比如说今天当代有很多，社会学叙事也是其中一部分，语言自律也是一部分，这些都是。包括我们说今天徐冰刚做的《蜻蜓之眼》跨媒介，对于参与社会的真相和图像真相本身，都是可能成为今天讨论的一个问题。工笔或者是水墨，我觉得回归到这样的一个语境中，在我看来可能是把它成为一个材料的媒介来使用。
艺术网：肯定不是单纯的重复过去的语言过去的图式，就可以称作当代。
杭春晖：那肯定是不对的。比如说再回归到图像叙事，再回归到建国以后新中国画那种对于现实的直接再现，肯定不是的。除非你这个再现有新的观念。肯定要为它赋予新的解读或者是新的视角，是不能重复的。
尤其，它不是图像重复的。比如说重复图像，我画一个今天生活的人就是当代，这种创作是要打问号的。肯定是一种创作，现实主义再现，但是现实主义再现这个命题，是不是合适今天再谈？还是要回归到当代本身的定义。
艺术网：从收藏当代工笔或者是当代水墨而言，收藏的是未来，或者因为在未来有很大潜力才会去买，如果在未来已经没有可能性了，是过去图像语言的重复，收藏的意义就不大了。
杭春晖 蓝色珍珠No.2 54.5x54.5cm 纸本设色、木刻浮雕 2017
杭春晖：已经有了徐悲鸿，就不需要再有第二个人画同样的画。
艺术网：你学的再像，画一匹马再像也不可能有那个价值。
杭春晖：没有意义了。关键是你有没有新的可能，为艺术史的叙事提出个人的新注解，一定是为这个线索提供一种新的可能。
艺术网：就像中国当代艺术在全球化环境里，如果说你是学习或者是模仿同一时代的艺术家，那就没有意义了，失去他的意义了。
杭春晖：艺术史本身是在不同时代提出一种新的观念或者是新的方法的问题。
从古到今艺术发展的规律也不是简单的技术的不断提升，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观念，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观念。这种观念决定了艺术语言的形态。这个时候，还是回归到今天我们能不能为艺术史，用水墨或者是工笔这个材料提出一种新的观念或者是新的观看，这是很重要的，你提供了新的观看，这种观看可能是一种观看方法，也可能是一种观看的形式，等等这些都可以去做讨论，这是今天作为所谓的当代艺术家应该做的。
艺术市场的波动，是短暂的。最终艺术市场的价值判断还会回归到美术史线索上，这是一个常识问题。没有人能够在市场上扮演上帝的角色，哪怕短时间能操纵市场，但是长时间都不可能。
今天很多的水墨收藏者的视野还没有进入当代，还是农耕社会人治的社会方式。现代社会和过去农耕社会一个最大的区别在于现代社会是契约社会。社会契约需要机构，进行专业的推广、销售等等行为。
即便是艺术家个人可以作为一个有影响力的IP，但打造成IP的方式和路径变了，这个东西，就是他有一整套，今天现代社会的游戏规则，这是一个重新面对的问题。
杭春晖 被形式遮蔽的信息-No.3 57x181cm 綜合材料 2018 正面
代理制 契约社会的必然选择
艺术网：当代水墨的市场生态，分工也在越来越细化和专业化，艺术家的代理机制是当代艺术市场发展必然的结果。
杭春晖：为什么要由艺术机构来去推动?首先，艺术机构承担了一部分筛选的工作，因为越专业的机构，筛选的结果也最贴近最有价值的艺术家和作品。作为个体来说，一方面要加强自身的知识出版和判断力，还有一方面要相信一级市场的机构，对于机构本身，今天的艺术家一定要跟机构共同成长，机构就承担了这样一部分的筛选功能，这是特别重要的。
艺术网：尤其在海量的信息下，有大量错误信息。
杭春晖：这也是所谓信息的扁平化的结果。如果再没有筛选机制，对于个体在海量的扁平化信息中作判断是非常困难的。艺术机构的价值一方面在艺术市场中推动艺术家的市场价值，共同成长。
另一方面，因为艺术机构的能量也是有限的，所以会集中去找符合他的商业逻辑判断的艺术家。作为收藏者，相信这样的机构就是相信这个商业逻辑和文化判断，准确率会相对高一点。不能说机构推出来都是对的，那是不可能的，但提高了准确率。
过去以艺术家为主体的生产方式发生了变化，艺术家不再是一个主体，他只是作为内容产品生产商，他只能负责内容生产，其他的要符合传播规律，符合市场的生态法则。
杭春晖 蓝色珍珠No.2（侧面）
艺术大众化是个伪命题
艺术网：尤其是一级市场，不属于大众趣味或者是流行文化的趣味。因为他的判断是对未来生效的，对未来的文化、艺术产生影响的艺术家，有这种力量的艺术家或者是作品，肯定是精英化的。
杭春晖：艺术大众化这是一个伪命题，像我们说贫穷艺术，他是反对艺术市场化的。比如说库奈里斯的作品，反抗艺术体制、反抗商业化、反抗对记忆和历史意识的集体缺失。但最终在艺术史的形成过程中又成为精英化的艺术。最终成了一个悖论，他也成为商业的标的物，成为精英化的艺术。所以艺术从来就没有大众化，大众化的艺术不称之为现代概念中的艺术，它只能称作是一种批量化生产的文化产品。任何时代都需要批量化的文化产品，真正对时代有价值或者是有突破力的还是少数，这种少数的探索在当时一定是精英化的，但是一旦被大众接受了就会形成一种新的大众趣味。
就像梵高的作品，生产了很多的复制品，这就是大众趣味。因为传播过程中形成了大众化的影响，艺术最值得玩味的是说一直是在这种，一旦形成大众化就要有一个自我的警醒，他要提出一种新的可能或者是判断，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在任何时候对当时这个时代产生价值的艺术，他一定是精英化的一个艺术，不可能是大众化的，只有未来可能被大众化，一旦被大众化他就进入了美术史的书写。
杭春晖 日常系列-白马赛克和白桌面（侧面）
艺术网：同样反精英化的班克西也被精英化了。
杭春晖：班克西一定是精英化了。比如我们说古典主义艺术提香，提香更容易被大众消费，格列柯的造型有可能到现在还有人不能接受，这是正常的。但是提香的作品被大众消费，也不能否认提香在文艺复兴晚期威尼斯画派里边具有精英化的价值，所有的艺术是在于当时生产发生的时代，一定是具有某种精英意识的。
但是最终都还是回到现代社会的市场规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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