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艺术介入乡村的热度不断上升,大量活动的举办,让艺术从城市走向广袤的乡村,吸引了大众与社会的眼光,但在这种热闹的背后,很多问题也在隐隐浮现,比如艺术网做2019年艺术小镇行业预测的时候,在采访中,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公共艺术工作室主任胡泉纯就讲到,艺术乡建中艺术家的身份定位的问题,产业先行还是艺术先行的问题,袈蓝建筑设计事务所创始人兼主持建筑师邹迎晞则明确表示,艺术乡建中“艺术只是配角”,而在惯常的理解中,艺术即一切,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偏差?在艺术乡建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艺术乡建:要先复兴乡村生活的文化样式
渠岩给青田村民送村民大合照
2016年年始,由渠岩率队的广东工业大学城乡艺术建设研究所,组织社会与人类学、建筑与乡村保护团队进行了长达一年的青田前期历史调查,在地知识整理研究、村民协调互动等基础工作。2017年3月:在充分尊重青田历史知识的基础上,渠岩首次向社会推出“青田范式:中国乡村文明的复兴路径”的复兴方案。
“青田范式”是渠岩建立在对青田乡村地方性知识尊重的基础上,强调地方性(特例)的青田范式(经验),以地方性成为主线。九条范式包括乡村的历史、政治、经济、信仰、礼俗、教育、环境、农作、民艺、审美等各个方面,并成为完整体系进入青田,每条再以具体的线索作为基础元素展开,作为地方性传统和时代衔接,并形成新的文化价值与社会形态,建立丰富多彩的“乡村共同体”,以期使乡村走出困境并有效解决现实问题。
渠岩创立的“青田范式”
在渠岩看来,艺术复兴乡村中的“艺术”应被视为深嵌在地方社会中的一套观念体系、行为习惯、情感模式与社会实践,也就是说,复兴乡村的艺术首先复兴的是“乡村生活的文化样式”,它包括当地人的信仰世界,情感世界和审美世界。“借用艺术人类学的方法论,在扎实的田野研究和互主关系的沟通基础上,渗入到当地人的文化知识体系之中,了解他们对待虚无和存有的方式,即人神、人人以及人物之间的关系,并以此为基础,发挥艺术家对在地乡村社会情感形式和审美认识的直觉,通过‘多主体’联动的艺术活动来激活地方世界受冷落的仪式文化,被忽视的地方艺术,以及重视地方人借用不同艺术形式表达他们情感和与陌生世界建立沟通的渴望。”
魅力青田,王小红
青田,王小红
渠岩在广东佛山顺德区杏坛镇青田实施的艺术乡建就是按着这样的方法论在实践:“青田历史调查、村落脉络溯源、建筑民居梳理、链接礼俗文明、熟悉经济生产、村民有效互动 、村民自治组织、制定复兴策略” 。比如成立“岭南乡村建设研究院” ,致力于对岭南地区乡村的研究、抢救与修复;成立“青田坊慈善基金会”,由新乡贤和有爱心的村民捐款,旨在敬老、扶贫、助学;举办青田论坛,邀请中国著名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历史学家和艺术评论家等18位顶尖学者围绕“中国南方乡村的变迁与重建”主题展开讨论;“青田老宅修复”计划,让村民在真实场景中认识老宅的价值;同时还实施了艺术村落复兴、信仰空间再造,传统书院复兴、青藜书院讲座、青田民谣演唱、中秋“烧番塔”及“成人礼”恢复、乡村建设讲座等等众多举措。
乡村振兴首先面临的就是乡村人文景观的再造,乡村象征系统及符号的重组,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人类学研究所所长方李莉讲到,而这些工作就是艺术家和设计师要做的工作,这是一件表面上看上去容易但实际上非常复杂又非常重要的工作,其不仅关系到乡村发展的未来,也关系到中国发展的未来。
渠岩在和村民交流修复老宅
渠岩在青田调研2016,谭若芷
方李莉在评价渠岩团队的实践时讲到,艺术介入乡村建设首先在于艺术家懂得艺术的形式法则,对自然,对历史,对生命有一种天然的情感和热爱。艺术家的创造容易被大家关注,因为其创造的是视觉形象,是符号语言,是情感故事,让人一目了然的可知可感。因此,有艺术家、设计师先期切入,然后再带动各种力量的共同介入,也许是艺术乡建的可以值得尝试的模式。
“他在这里建了一个青田学院,其理念就是让艺术走下神坛,成为社会革新的工具。同时也要重估工匠的价值,让艺术家成为高超的工匠为构造人类新的生活服务。以往的艺术家注重的是创作艺术作品,像渠岩这样的艺术家注重的是建构一个让人体验和生活于其中的生活环境。今天,人类的生活必需根据传统的特点来构造,受制于传统。正因为如此,像渠岩这样的艺术家就不仅要懂得艺术的形式法则,还必须要懂当地的传统,包括这些传统形成的根由。这些根由来自于当地的自然生态。因此,这样的改造模式是传统加生态加艺术的形式法则,加当代科学技术。”
青田成人礼活动
青田生产养殖,王小红
方李莉表示,未来最重要的艺术家也许不仅是要创作艺术作品,而是想办法成为新的生活样态与形式的创造者,比如乡村实践中,对传统旧房子的改造,让其改造成为新的具有传统外形,又具有现代享受,还具有特别的地方风味的新的生活空间。这样的设计和布置让农民们耳目一新,没想到自己生活中原以为过时的房子和器具还有如此的美感,于是开始信任和追随艺术家,相信在其带领下,自己的家乡一定能改变。这样的范例比任何说教都有效果,让大家看到新的生活一头连接着传统,一头还连接着时尚。传统建筑改造是如此,对于传统的地方性文化知识,传统的地方性农业知识都莫不是如此,都是可以在传统的基础上找到新的创造力、学术也是如此,所谓的原创性都是在本土基础上的再创造。”
“乡村振兴最重要的是要让乡村的生活跟城市的生活一样富有吸引力,由乡村产生的新的生活样态不仅包含有文化和历史的价值及美观,还有新的文明理念,新的文明追求。唯有如此,乡村建设才有价值,才有意义。”
间接干预,让村民生活更美好
左靖的实践也有相似的路径,在左靖看来,乡村工作的基本路径是往乡村导入城市资源,向城市输出乡村价值。空间改造、文化植入、产品构建等一系列举措,形成了一整套较为完善的工作体系和工作方法。
部分团队合影。左起:杨林青、慕辰、周一、左靖、黄河山、张一成,2017,©左靖工作室
“回过头来看这几年在安徽、贵州和云南农村的工作,我发现每个地方的工作内容和方法都不一样。一方面,中国的农村地域差异极大,要因地制宜;另一方面,就是合作方的诉求,不同诉求有不同的解决方案,但万变不离其宗。总结一下,我们团队基本上是围绕三个方面来工作的,或者说,把这三个方面作为工作的出发点:一、彰显当地的乡土文化,二、为当地人服务,三、建立联结当地与城市的桥梁。”左靖讲到。
比如拿茅贡计划,左靖首先做的是建筑修复和改造:“茅贡粮库的改造,在我看来,是一个具有挑战性的专案,也是茅贡计划的开启之作。如何将茅贡镇作为辐射‘百里侗寨’(以茅贡镇为中心,方圆百里有30多个中国传统村落)的商业、服务中心,承接前往原生态侗寨旅游的外来人流的消费,以及成为周边侗寨的农产品和手工艺品等产业的聚集地,同时减少在侗寨内部为扩大旅游接待能力而导致的破坏性发展压力,是茅贡计划的努力方向。”
改造后的粮库艺术中心 设计:梁井宇 摄影:黄缅贵
茅贡镇地扪村 摄影:刘鹏飞
此外还有在景迈山的实践,他做了田野调查、展陈出版、空间利用与产业转型升级研究等工作,比如举办展览,通过展陈让村民,尤其是孩子去了解自己村寨的历史、文化,通过这种方式来实现乡村教育的功能。同时还在深圳华·美术馆的做了“景迈山”项目,向城市输出乡村价值,还有传统民居的保护与更新利用尝试等等。
在方李莉看来,建筑是当地的人文景观,一旦改变,长期在这一自然环境中流传下来的人文景观就消失了,地方的特色也顿时不见了。对于景迈山布朗族人来讲房子不仅是他们生活的物理空间,也是他们生活的精神空间,里面不仅有世俗性,还有圣神性。里面不仅有他们在居住,还有他们祖先的灵魂也依附在其中,许多的文化礼仪在是在里面举行,建筑不仅有功能性,还有文化性。因此,如何保留这些建筑以及当地乡村中所承载的文化价值体系,就成为了进驻到这些村庄的左靖团队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景迈人家 摄影:慕辰
景迈山布朗族民居的室内改造 设计:张一成 摄影:张鑫
“这个团队有建筑设计师,摄影师,画家,编剧等,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艺术团队。他们到达这个村庄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记录和整理村庄的文化和历史,挖掘乡村里最珍贵的,最值得保留的文化传统与习俗,拍了许多的的摄像,照片。同时,解剖他们的建筑,做了许多的建筑模型,还画了许多的线描图。将乡村文化的美尽可能的发掘和展现出来,然后他们通过展览,让村民们来参观他们自己的文化。这些展览就像是一面镜子让村民们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觉得自己还不错,还很美,在这样的感受中他们找到了自信。左靖团队还将传统的建筑做了功能性的改造,及外观和结构基本不改。但增加了房子的亮度和防水能力,另外,进行了新的使用区隔,让房子里有卫生间,有储存柜,有卧室和客厅等,改变了以往布朗族房子的内部空间没有区隔的传统。”
方李莉认为像左靖团队这样的模式,是一种艺术介入乡村建设比较值得肯定的模式之一,不是直接干预村民的生活,而是通过记录,发掘来保持传统,同时又启发新的灵感和创造力,从而建设更加美好的生活。
艺术介入:让村民有尊严的生活
“我们仅靠形式单一的艺术表演以及精英主义的艺术活动是无法触动乡村整体复苏的,不但无法解决乡村诸多现实问题,也无法走出中国乡村深层的危机和困境。”渠岩讲到。
在渠岩看来,艺术家在乡村的定位和作用,首先应该是谦虚的在地文化学徒,要有一个长期在地学习的漫长过程,决不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接单工程。首先,它要带有一定的文化建构色彩,要基于目标社会及对象群体的文化主体性与历史情境,进行开放式的相互启蒙与互为主体的实践。其次,艺术介入乡村的过程超出了单一的审美实践,它是在社会的现实场域中,构筑出一种能与地方文化生态、历史文脉、权力网络和信仰体系发生持续关系的能量源。最后,艺术介入乡村社会是总体社会(超地方社会)的生命力得以“转化”和“繁衍”的文化动力。
2015许村国际艺术节开幕式(摄影:文天平)
渠岩和许村村民一起进行老宅修复,常跃生
华裔艺术家杨迎生与许村村民互动(摄影:文天平)
艺术乡建的主体是村民。现在乡村的问题是过度现代化产生的问题,艺术家就不能以精英主义居高临下的方式再进行“现代化的抢救和治理”,比如“我赋予”、“我要改造”等现代话语。正确的关系是相互尊重与认可,互为他者,建构新的乡村共同体。而在左靖看来,媒体也夸大了文艺乡建的作用,赋予了很多超出他们能力的责任。“我只想创造性地完成委托人交给我的任务,这已经够我琢磨的了,我不会去想什么桃花源、什么乌托邦,那不存在。我每天面对的,都是非常现实、具体的问题。”
让每一个农民有尊严地生活在自己的家园里。这是渠岩的理想
他希望大家能够冷静下来,在没考虑好之前,不要再一窝蜂的奔到乡村狂欢了,乡村不是嘉年华,乡村是这个民族最后的灵魂家园,为什么这么讲,在传统中,乡村不是指一个乡村中村民特定的家园,乡村是整个民族知识分子的家园,所以我们要倍加珍惜,小心呵护。
许村新媒体中心会议中心(摄影:王笑飞)
许村助学计划(摄影:文天平)
而在2019年两会中,政协委员朱乐耕的提案与艺术乡建有关:“有关艺术介入乡村人文景观建设的思考”,关于艺术乡建他提出了四点建议:一、加强艺术家和设计师们的人文教育及乡土教育,甚至可以在一些艺术院校和与环境艺术、工业设计、建筑设计相关的院校开设相关课程,甚至可以开设人类学、民俗学、民族学、非物质文化遗产学等方面的选修课,并加强培养这方面的教师队伍,尤其是人类学课程的开设非常重要,因为其是民俗学、民族学、非物质文化遗产学的基础,没有人类学的理论基础其他的学科都不存在。所以人类学是一门重要的基础学科,也是最关注乡土知识的一门学科,其田野考察的技能培养对从事乡土景观设计和艺术景观创作十分重要。
二、要求设计师或艺术家到乡村做建筑设计和环境规划及公共艺术创作前,一定要先做实地考察,而且要善于听取村民们的建议,重视前期论证工作,有条件也可以与人类学家或社会学家合作,梳理清楚所要改造的村落的历史和自然条件以及文化习俗,对其所具有的自然资源和文化资源做到心中有数,再动工。
三、提高设计师艺术家的人文素养,不要一谈到乡土性就只会挂一些红灯笼,贴一些剪纸,见一些大屋顶或土砖墙,而是要从哲学和价值观的深层次去理解传统与乡土知识,而不是只停留在表面的元素运用。同时保留的是文化基因,而表面形式却可以创新,需要具有时代感和当代感。为此加强乡土教育非常重要,除在大学开课外,还可以通过网络视频开课,同时也可以举行展览,让乡土知识不仅在乡村普及,也可以到城市普及。因为中国的乡村是中国文化的根脉,许多的传统文化在城市已经消失,但在乡村还有所保留,这是总线留给我们的珍贵遗产,需要全民族来继承和发扬。
四、建设新的乡土景观,这是一个大的社会工程也是学术工程,需要有一个学术共同体去不断进行讨论和探索,需要支持跨学科的专家构成的学术团体来推动这一工作。据悉中国艺术人类学学会利用其学科优势,正在筹备成立一个集合艺术家、设计师、人类学者、民俗工作者共同组成城乡艺术建设专业委员会。之所以叫艺术城乡建设委员会,其目的不仅在于乡村,城市的景观建设也需要重新思考。
同时他还认为,民间学术团体应该得到支持,并且要履行相应的职责:(一)通过开设论坛,建立网站进行学术的讨论,并对一些急功近利,缺少思考的乡村建设提出批评。(二)多学科的学者们共同讨论城乡景观的建设的规范和标准,并进行学术和经验交流。(三)进行田野工作,乡土知识,景观设计,环境艺术等方面的专业培训。
相信随着各方面人群的介入和努力,未来,艺术乡建将不再是一个噱头或者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建造一个可以让人们栖息的物理和精神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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