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追思石羽同志:唯其静乃知其深

编辑:秋痕 来源:人民网文化频道
 
参加纪念周恩来总理诞辰110周年的演出及相关活动,从故乡淮安回到北京,在翻看这些天积存的报纸时,突然看到一篇报道:“石羽,‘体验派先驱’悄悄走了”。我的心立刻为止之震颤!半夜突然醒来,再也难以成眠,脑子里想着石羽老师:为人,他是我的一位慈祥可亲的长辈;为艺,他在我心目中有着特殊的位置。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还年轻的时候,好像都不轻言“伟大”,也不奢称“大师”。不过,石羽以及金山、石挥、蓝马等前辈演员,在我的心目中无疑是一座座高峰,令人高山仰止!

  我们一帮年轻演员,对自己崇拜的演员,也常私下谈论。记得谈到石羽时,说他有一次为了塑造一个反面角色,下了很大的功夫,练就一手绝活:抽烟时他不象平常人那样划火柴点烟,只见他一只手将火柴盒往上一抛,同时划着了火柴,点了烟再接住火柴盒。一个小小的划火柴的动作,帮他将这个反面人物刻画得更生动,更具可看性。戏曲界的前辈早就告诉我们一句口诀:“戏不离技,技不离戏。”深入浅出地阐明了戏与技的关系,技术和技巧在戏中的位置。我们话剧界的前辈演员,是早就认识到戏曲的高深,并身体力行的在实践中向戏曲学习的。石羽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

  那个时候,剧院之间关系颇密切,常在一起联欢,演出时更是互相赠票,互相观摩。我们当然观摩了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名剧《红色风暴》,石羽在里面扮演一位反面角色――白坚武。对于这位反面角色他没有简单的脸谱化的去表演,而是创造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集这出戏的编剧、导演、主演于一身的金山,亲口对石羽说:“你演的比我好!”石羽说金山太过谦虚,金山说这是实话。两位大演员之间没有同行相轻,有的是真诚。至于表演如何好,要借用笔来说清楚,连俄罗斯的大评论家别林斯基都说难,我就更没法子说清了。好在《红色风暴》后来拍成了影片《风暴》,在那里我们可以欣赏到金山、石羽这些前辈的精彩表演。我当时看完戏之后,印象最深的是石羽个子不高,就像北京人艺的刁光谭和京剧舞台上的裘盛戎似的,他们的个子都不高,但又都能压得住台。石羽的声音也不是那种洪钟大吕似的,但是清楚干净,表情达意准确,他的台词不仅能进入你的耳朵,还能钻进你的心。

  后来,石羽老师曾两次被邀请到我们中央实验话剧院来参加演出(那时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和石羽老师一起被借到话剧院的还有兰樱老师,话剧院的郑振瑶也被借到青艺去演文成公主。),一次是孙维世导演的俄罗斯名剧《大雷雨》,石羽演奇虹;一次是舒强导演的阳翰声新创作的剧本《三人行》,石羽演男主角老大――一位教授。

  在《三人行》中我是跑群众,所以有时间向石羽老师学习,我坚持每天在排演场看排戏,看石羽老师是怎么一步步进入角色的创作过程。和石羽进入角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位青年演员,在第一天对词时,他就充满激情,泪流满面,令在场的人感动,受到导演的肯定和赞扬。石羽呢?只是平平的甚至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在念台词。只是他不时的和导演探讨着自己的人物有关问题。到了排练阶段,在代用的景里,导演并不给什么舞台调度,让演员按自己的理解和感受,自由的行动。那位青年演员依然是充满激情地表演,当然又得到了导演的肯定。石羽呢?也还是那样,手里拿着剧本,非常轻的念着台词,有时中途还停下来,自言自语:“我(以角色的身份)刚才是在……什么地方?到这里是……干什么?……”就这样自问自答,有时和导演探讨有关人物的来龙去脉以及行动的依据等问题,并不急于表演。他就这样一天天的不断探讨这些问题,随着问题的清晰,他的人物的轮廓也随之一步步清晰起来。我没有觉得他在表演,他只是按照人物的逻辑在行动。同时我不断地感觉他在变,这个在代用景里行动着的人,属于石羽的东西慢慢地少了,而人物的东西逐步地多了。就这样他创造的人物的内涵,不断在丰富,人物的形象,不断在丰满。到了连排,人物虽已成形,但每次连排之后,他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沉思,每次连排他还是不断地在变化。反之,那位青年演员的表演,几乎还是停留在最早的充满激情上。当然这已经是很不错了,遗憾的是他好像从开始就唱了一个高音“1”,后面再也无法提高,无法深入了。他是靠一种激情在表演。彩排了,演出了,石羽的话更少了,他在为创造鲜明的形象还在进行冲刺。对自己创造的人物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在进行着严格的审视,在增添着一些东西,更多的是在做减法,在删繁就简。看他这个人物的表演,虽然没有类似演那个反派划火柴的“绝活”,但我能看到他对艺术同样的孜孜不倦的求索的精神。

  演出后,石羽扮演的老大,耿震扮演的老二,李丁扮演的老三,都得到了肯定。但石羽创造的深沉稳健、平易可亲的老大,更加深入人心。

  回顾整个排练到演出的过程,石羽好像是一砖一瓦,一锹泥一瓢水的,在平地上建起了一座高楼。从无到有,再精雕细刻,塑造出一个鲜明的人物形象。

  1991年到1996年,我在青艺任职期间,每年节假日拜访老同志时,石羽老师家也是必去的。他因为膝关节有问题,行动不便,基本上是卧床。但每次去时他总是用热情灿烂的笑脸相迎,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们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和在电视剧《四世同堂》演祁老爷子的邵华等老同志一样,再难也不向组织伸手。其实,他的住房条件不好是有目共睹的,但当时没有条件解决。后来剧院盖了“院长楼”,听说不少院长付院长都搬进去了,石羽曾经担任过青艺的付院长,还是连续三届的全国政协委员,当然有条住进去,为什么没有呢?2006年在中山拍戏时,他的大公子石冼告诉我:“因为老爷子拿不出七万块钱。”我听后感到黯然,半天说不话来。心想:退一万步说,把这件事告诉大家。为了石羽,青艺很多人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的!

  1998年,我在重庆参加电视剧《红岩》的拍摄工作期间,在《重庆晨报》上看到石曼写的关于老重庆的系列文章中,有一篇专门写了国泰大戏院,还刊登了老国泰大戏院的照片,谈了抗战时期演出的盛况,其中提到当时活跃在那里的几十位知名人士,这些前辈中有几位是我认识的,于是我赶紧上街又买了几份那天的《重庆晨报》,并抽空到解放碑,拍了如今(1998年)的解放碑和国泰大戏院的照片。那天的重庆是晴天,解放碑的背景蓝天白云,国泰大戏院门口是巨幅的关于影片《泰坦尼克号》的广告。这些报纸和照片我分别寄给了几位老同志。

  不久就收到了石羽老师的回信,他是这样写的:“……真是好久好久没有见面了。估摸着你在什么地方拍戏,果然应验了。谢谢你这么忙还惦记我,还寄来两张大显今日风采的重庆照片和《重庆晨报》一小文的剪报。确确实实令我高兴。

  不是说明是重庆国泰电影院和重庆的解放碑,叫我猜,我会说那是上海、深圳,什么外国的一个什么地方。真是变化太大了。抗战时我在重庆八年,虽是两张照片,可一点那个‘雾重庆’也找不到了。我看了又看,到哪儿找国泰大戏院的影子呢?这是梦吗?解放碑又是什么地方?六十年前我来过吗?太让人兴奋了。不是旧地重游而是新地观光。让人流连忘返,这是我第二故乡,1938年元旦我们从长沙乘五艘大木船,沿路登陆宣传抗日,到渝后还在大街小巷演街头剧呢。往事又闪回脑海,挥之不去了。

  那年在剧校毕业后,去成都参加上海剧人协会,住在春熙路在智育电影院还演了不少戏呢,这地方也都重新修建换了呼谓了罢?要是身体健些,又有机会,去趟四川,就是不品嚐麻辣,就是逛一趟,也‘安逸’啊!石曼小文鼓励我多多了。我想一下,他谈到的几十人,只有十一人在了。
……
                              石羽
                           1998年5月21日”

  读信时,他对今日之重庆的赞赏和向往,让我感受到一颗热烈的童心在跳跃。当年,他是在故乡天津拒绝了日伪维持会要他参加维持会工作,只身辗转追寻到武汉,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母校――国立南京剧专,然后又随全校师生,乘五艘大木船赴渝。在他的回忆中我好像又看到了,抗战时期那位意气风发的热血青年!

  我最后见到石羽老师,是在离退休人员的新年团拜会上,他老人家穿着红红的中式棉袄,坐在轮椅里。他到来引起了大家的欢呼,人们一拨又一拨地围着他和他合影。他笑着,大家笑着,他和大家在一起笑着。

  他活在大家的心中!

  石维坚

  二〇〇八年三月十四日 于芳草地

关键字: 内容标签:追思,同志,唯其,静乃知
下一篇:郭德纲希望大家打破门户之见 想为评剧做点事||上一篇:罕见珍奇“苴却砚”现身四川德阳 价值近千万
分享到
推荐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