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彭德：终南寻会所_-我说-终南-圣人

桐花沟终南论坛第二回，推迟到今年10月19日西安美院校庆之际举行。为物色论坛会所，当代艺术家邵泳开车

桐花沟

终南论坛第二回，推迟到今年10月19日西安美院校庆之际举行。为物色论坛会所，当代艺术家邵泳开车陪我前往桐花沟。桐花沟新民居位于终南山麓，辛潼投资，董庭兰设计，荣获西安十佳民宿奖，同马清运设计的井宇建筑群南北相望。新民居不是另起炉灶，而是维持旧房的外观或风格，稍作增删，加以修葺，分布在乡村之中。如果旅游业不振，这里可能同井宇一道，成为终南论坛永久会所。

后经摄影家兼诗人的蓝鸟出面，约定同辛潼商量合作。临时动议参加杨超的家宴，我同辛潼在赴宴途中只说了几分钟，她立即对终南论坛和终南学表示热忱。我说，全球同终南山脉能相提并论的文化山脉只有两条，一条是孕育古希腊罗马文明的阿尔卑斯山及其余脉，一条是孕育两河流域文明的托罗斯山脉。后者被考证为伊甸园所在地，其余脉向北延伸，即为土伊边境的阿勒山，据称是诺亚方舟的停泊处，还是《山海经》描述的昆仑山。终南山在山水诗史、山水画史、景观史、政经史、宗教史、隐逸史等领域都值得深度关注，相比仅仅作为历史研究的《红楼梦》学、甲骨学和敦煌学，终南文化仍然是个活体。

桐花乡

华严寺

华严寺地处西安美院老校区附近，少陵原西缘，华严宗的祖庭。从寺院南望终南山，一铺青绿山水画卷呈现在面前，令人神清气爽。宽昌住持的朋友周晓带我们参观。周晓是苏州人，赵望云孙女婿，其父周正是颜文樑的高足，本人擅国画和围棋，被中国棋院和台湾棋院　分别授予业余五段和六段证书，朋友遍于中国各地。周晓另一位朋友钱徽在华严寺开了一家餐馆，表示要做成西安顶级素食坊。由于出身美术设计，其菜品重视造型和色彩，一上桌就引发食客们的强烈食欲。没等我拍照，凉菜已经一片狼籍。最后端来超大海碗面条，里面盛三根女式裤带宽的面条，每根长108厘米，表示可消除108种烦恼；三根对应三生三世。我吃了一根面，会开心一生一世吗？据说当初在瓷厂订制海碗，一烧即破，后来在碗坯写上华严经语录，一烧成功。

华严寺

华严寺远眺终南山

愚作堂

离开华严寺，天色已暗。我们一行人乘蓝鸟的车兜风，直奔终南山麓的愚作堂。愚作堂主人名叫安社寿，农民出身，性情豪爽，同周晓称兄道弟，收藏的大批旧建筑木料，改造成家具、用具和民间工艺品。他送了两方实木枕头给我和周晓。送周晓的据说是能辟邪的雷击枣木，送我的是生长期超过一千年的终南山崖柏。这类硬枕头，至少有利于去火明目。前一夜，我只睡了三小时，中午也没午睡，返回美院已经子时，继续聊了两小时，依然不睏，可知山边空气怡人养生。

愚作堂

释明远

西安水墨画坛三大俗：嗜酒、弹琴与隐逸。前一项浅薄地模仿石鲁，以为画家必须纵酒。后两项追踪樊洲江文湛等人，几年前还是雅事，一旦变成众人起哄的时尚，就落入俗套。像诸葛亮、卢藏用以隐求显、待价而沽者自古不绝，说穿了就是入世伎俩。明远与其说是佛教法师、寺院住持，不如说是佛门隐者，既不挂红尘，也不向往正规的寺院。他无视数以亿计的捐款，住的茅草屋，穿的百衲衣。从华严寺到愚作堂，他都在场，沿途同我交谈，只涉佛教与学问。

明远谈感悟、信仰和对学问的态度，我谈学问和对佛教的评议。宗教信仰不需要或不依靠知识、考证、猜想与反驳，看低哲学，所以明远只是简略表白而不论证。僧人信奉自洽的教义，教外信息通常不起作用，不过我俩交谈过两次，都是直奔主题，不必拐弯抹角。

我说宗教有本教与外教之分，外教有别于本教的教义，狭隘者会视为异端邪说。本教之内又形成派别，相互之间容易视对方为旁门左道，进而导致对立甚至战争。禅宗五祖的衣钵传给慧能之后，遭到大师兄神秀的追杀。这种情形，在西方宗教史上更加严酷。

明远法师

明远住宅

明远说这是因为后来的教徒背离了圣人的旨义，应当遵循圣人的教诲，通过面向内心的修为，去除人生的各种欲念，就不会发生这类事件。

我说宗教劝慰如同道德说教，作用非常有限，否则佛教和道教大发展的唐代，一切人生和社会困惑都会解决，可是后来的情形却在印证卢梭的文明衰败论。古代宗教圣人面对的是古代社会，对当代社会缺乏穿透力。古代有古代的圣人，当代有当代的圣人。圣人超越了人性，相当于精神分析中的超我，他们也无法改变人类的现状。

明远说这不是宗教圣人的问题，是修行者的问题。修行应当面对自己的内心，排除内心的贪、嗔、痴等邪念，回到人的本真状态。

我说本真如同古典哲学所说的本质，并不存在或不实在。追溯本真不如追溯人的基因。正如不健康的精神寓于不健康的体魄一样，人的欲念是基因支配的产物。基因具有自私的天性，其特点是不断自我复制和排他。这种天性一旦通过基因工程加以消除，佛教修行就失去了意义。

明远说，修行同学问和科学无关，它们都是外在于人心的对象，其实都是虚妄。

我说这涉及人类的存在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用？我认为人类是宇宙自我认识的载体。宇宙无知，但可以依靠人类认识自身。

明远说，人必须要有智慧，靠智慧克服人的贪、嗔、痴。

我说我把智慧分为五个递进的层次。一是聪明：能理解乐音系统叫做聪，能分析色彩系统叫做明。二是绝妙，比如绘画妙品的构思。三是觉悟，即自我觉醒。四是般若，即佛教弘扬的大智慧。五是通达。般若是自圆其说的封闭体系，它对别的体系、对现代和未来的穿透力有限。宗教同学问、科学一样是有局限的。宗教能提供警示或启示，让人们自我节制。修行同治学有相通之处，宗教需要无为的执着，学问需要有为的执着。两者都注重生存方式的单纯：僧人重在排除杂念，学者重在排除干扰。

明远说他修行，不断有所领悟，比如以往每天用十六个小时打坐，睡两小时，现在睏了就睡，饿了就吃，想打坐便打坐，尽管没有规律，但自由自在，身体比以往好了无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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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德简介：

　　彭德，1946年生，西安美术学院教授。1985-1987年主编《美术思潮》。1990年出版《视觉革命》。1994年主编《美术文献》。1998年出版《中华文化通志·美术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更名《中国美术史》)。2000年调西安美院。2001年出版《走出冷宫的雅艺术》。2002年，出版《中式批评》,主持首届“中国艺术三年展”。2006年策划“当代美术批评模式探讨会”。2008年出版专著《中华五色》。2010-12年策划“终南雅集”。2012年，主持第六届中国批评家年会。2015年出版《彭德自选集》。主要论文有《艺术进化论》、《图载论》、《修史与批评八问》、《六法考》、《老态美与病态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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