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吴彧弓:“中国画”的历史沿革_吴彧弓-澍雨画馆--概念-绘画-传统

编辑:杨晓萌 来源:澍雨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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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以来,关于“中国画”和“水墨”衍生出许多概念。它们来源于不同写作、展览对部分作品的类型化命名,多取狭义内涵且缺少缜密、深入的概念史考量,野蛮生长而难免漏洞重重。二者的概念论争与走向探讨并未间断,对它们的界定也往往因人而异、难以概全。饶有意味的是,不管个人旨趣偏于哪个立场,似乎都认为对方是目前势头过盛的一方。是否,它们真的成了张力的两端,相互牵扯又难以彼此取代?

各从局部设论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人们的基本共识较为缺乏,但学术讨论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言说基础和逻辑前提,而不是以阵营之别作为判断依据。另一方面,存在先于概念,后者的内涵与外延是流变的,它不应成为研究与创作的预设边界。由此,重要的不是对边界的墨守,而是我们能否不被狭隘、虚妄所蒙蔽,不由强势所裹挟,如此才能在祛除预设之见的历史维度中对艺术创作有所推动。

——缑梦媛

徐悲鸿  巴人汲水图  纸本设色  300×62cm  1938年

“中国画”的历史沿革

文 / 吴彧弓

考察“中国画”的概念,首先要厘清“中国”的概念。如今作为国家名称的“中国”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历史语境中有着不尽相同的含义。

“中国”一词最早出现在西周青铜器何尊铭文中,意为河洛交汇之地,即当时的政治中心。秦汉至宋元时期,“中国”一词既指华夏族、汉族分布的中原核心区域,又指华夏族、汉族及其所建立的政权,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将“中国”作为固定的国家名称。直至明朝洪武二年(1369年),朱元璋在致日本国的国书中使用了“中国”,“中国”一词开始具有国家名称的含义。1840年后,清朝卷入世界近代化潮流,在与海外国家日益频繁的交往中,“中国”一词渐渐作为固定的统一多民族国家名称。①

20世纪前,中国人在论及绘画作品时使用的词汇并不是“中国画”,而是“画”“画卷”“图画”“绘事”“水墨”“丹青”等。“中国画”最早只是一种地域性绘画的称谓。据闫红发考证,文献中最早出现“中国画”一词是在元代刘郁的《西使记》中:“黑契丹国名乞里湾……孔雀如中国画者,惟尾在翅内,每日中振羽”,赞美孔雀像中国画描绘的那样优美动人。② 黑契丹即西辽,版图在今中国新疆及中亚一带,这里“中国画”的“中国”应指中原地带。明代中叶以后,大批西方传教士来华,促进了中西文化艺术的交流。顾起元的《客座赘语》中记载欧罗巴国利玛窦在南京传教时携带有天母画像,“正视与生人不殊”,利玛窦认为:“中国画但画阳,不画阴,故看之人面躯正平,无凹凸相。吾国画兼阴与阳写之,故面有高下,而手臂皆轮圆尔。” ③ 刘侗、于奕正撰写的《帝京景物略》也记载了利玛窦在北京宣武门内建天主教堂,堂内绘制的耶稣像比中国画更逼真:“画像也,望之如塑,貌三十许人,左手把浑天图,右叉指若方论说次,指所说者。须眉竖者如怒,扬者如喜,耳隆其轮,鼻隆其准,目容有瞩,口容有声,中国画绘事所不及。” ④ 清代松年在《颐园论画》中比较中国画与西洋画:“人多菲薄西洋画为匠艺之作……谁谓中国画不求工细耶?” ⑤ 可见“中国画”的概念是在与黑契丹、欧罗巴、西洋等其他国家和地区绘画的区分对比中提出和使用的。

20世纪后,西方绘画大量涌入中国。1912年辛亥革命推翻清政府后,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秩序都处于新旧交替的混杂状态。传统士人在向现代知识分子转型的过程中,将中国传统文化置于世界大文化的现代视野下重新审视,这种思辨自然渗透到西洋画充斥的中国画坛。

新文化运动时期,康有为感慨于中国画的衰落:“盖中国画学之衰,至今为极矣”,提出“变法”主张:“吾国画疏浅,远不如之,此事亦当变法。”1918年,徐悲鸿在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演讲:“西方画乃西方之文明物,中国画乃东方之文明物。所可较者,惟艺与术。”要立足传统方法,将西画与传统绘画融合来改造中国画。1919年,《新青年》杂志刊发了陈独秀致吕澂关于“美术革命”的书信,陈独秀提出:“若想把中国画改良,首先要革王画的命。因为要改良中国画,断不能不采用洋画的写实精神。”1921年,陈师曾的《中国人物画之变迁》一文认为:“现在有人说西洋画是进步的,而中国画是不进步的。我却说中国画是进步的……”此时的“中国画”,显然并不包含年画、壁画、版画等画种,因而不是宽泛界限上的地域性绘画概念——中国的绘画,即除“西洋画”之外的中国本土绘画的总称,而主要是指唐宋以来的传统院体画、文人画,尤其以明清以降的卷轴画为代表。1922年,陈师曾的《文人画之价值》界定了“文人画”的概念,进一步对文人画做了全面详尽的论述,“院体画”“文人画”不只是简单的绘画形式,更代表了“中国画”的绘画理想。“中国画”的概念已从与“西洋画”的区分开始转向对自身内涵的思考。

张仃  栖云岭  纸本水墨  137×70cm  1997年

与此同时,“保存国粹”“发扬国光”等“国”字当头的运动盛行,顾实指出,当时国家观念普及,“种种冠以‘国’字之一类名词,复触目皆是”。“国粹画”“中画”“国画”等概念也在不同场合中使用,尤其新兴的“国画”一词渐有取代“中国画”之势。20年代起,全国各地美术学校陆续设立了国画系(科)和国画课。1923年,广东癸亥合作社(后更名为国画研究会)成立并发表宣言:“国画关系一国之文化,与山川人物、历史风俗,同为表示一国特性之征。”1931年,上海中国画会成立并创办《国画月刊》,刊发了大量比较中西绘画,探讨中国古代画理、画法的研究论文。水天中认为:“这两个不同的称呼并不仅仅是文字上的省略,‘国画’不是‘中国画’的简化……由‘中国画’变为‘国画’,其背景是中国资产阶级民族国家观念的兴起。” ⑥ 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为了倡导本国文化的复兴,先成立了国语统一筹备委员会,随后在全国各地建立国术馆(武术)、国医馆(中医)和国医学会,“国语”“国乐”“国历”“国剧”“国花”等相继应运而生。“国画”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在中国地区(地域)的基础上强化了中国国家和中华民族的色彩,但在与“中国画”的性质区分上,并没有清晰的界限和统一的标准,相反,这两个概念的含义基本相同,甚至互通。郑午昌的《中国的绘画》(1934年)、吴湖帆的《对于现代中国画之感想》(1935年)等文中都同时使用“中画”“国画”“中国画”“中国国画”等词。1940年,俞剑华的《国画研究》系统地探讨了国画的价值、理论、技法、创作与实践等问题,并将中国画分为山水、人物、动植和杂画四科。此时的“中国画”概念,不仅指代院体画、文人画,更指向民族绘画的传统精神。

20世纪30年代,学界关于“中国画”创新的探讨持续活跃,“中国画”的概念及其内涵也在争辩与反思中逐渐明晰。水天中的《中国画论争50年(1900—1950)》认为:“贺天健、郑午昌、俞剑华、丰子恺、吕弢、邓以蛰、宗白华、秦宣夫等人的论述,在思考的广度和深度上不仅超越前一阶段,今天看来也足以代表20世纪中国画研究所达到的水平。”40年代后期,中国画论争逐渐转入中国画如何为政治服务、如何为人民服务。1947年,徐悲鸿的《新国画建立之步骤》再次提出“新国画”的概念,强调“新国画”要师造化,重视素描基础,关注现实生活。1950年,《人民美术》创刊号刊登李可染的《谈中国画的改造》、李桦的《改造中国画的基本问题》等文章,“改造中国画”运动展开。与此同时,“油画民族化”“新年画运动”兴起,影响了中国画创作的形式与风格。1953年,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将绘画系分为彩墨画、油画、版画三科,以“彩墨画”取代“中国画”(1958年重新改为中国画系)。1957年,北京国画院成立时,周恩来建议改称“北京中国画院”。自此,“中国画”逐渐成为公认、统一的名称。⑦ 1957年,江苏省国画院开始筹建;1959年,广东国画院筹备委员会成立;1960年,上海中国画院成立。“国画”与“中国画”的概念基本相通。1979年版的《辞海》甚至将“国画”作为“中国画”的简称。

1957年起,关于“‘线’是中国画的命根子”和1962年起“关于中国画的创新与笔墨问题”的讨论推动了中国画由“外”(西方、苏联)到“内”(传统)的思考。众多考古新发现也激活了中国画研究与创作的新源泉。40年代到50年代,敦煌开始成为中国画观摩学习的圣地。50年代后,陆续发现炳灵寺、麦积山、永乐宫壁画,出土大量画像石、画像砖、墓室壁画等。这些绘画不仅保存着古代少数民族地区、民间美术的特色,更能从中窥见中国传统绘画的审美趣味和表现技巧。“中国画”概念已不再局限于传统意义上的院体画、文人画,而是逐渐形成广泛的“大中国画”观念——在传统多元的笔墨基础上反映现实生活,从而推动中国画向现代形态的转化。

1985年,李小山发表“中国画已到了穷途末路”的言论,在学界引发了一场关于中国画前途的大讨论。“85新潮”后,“水墨”的概念通过展览和学术研讨会的命名,从前卫的“现代水墨”范围逐步扩散到整个原来由“中国画”覆盖的领域。林木指出:“‘中国画’的概念,应该有其较为清晰明确的内核,即那些与传统文人画、工笔画、宗教画有明确承传关系的部分,但它更应该有一个模糊的外延。” ⑧ 殷双喜则认为:“‘水墨画’概念的广泛使用,反映了‘中国画’身份意识(国家意识)的淡化和创作者欲求走向当代世界的某种趋势。”⑨

20世纪末,以“张吴之争”引发的中国画“笔墨”论辩可以看作清末民初以来围绕中国画的传统与现代、保守与革新等问题的再次发酵。海外学者同样关注中国画的过去与未来。“画”作为名词,与英文“painting”对应。1886年,大英博物馆介绍馆藏中国画使用“Chinese painting”一词。1905年,英国翟理斯(Herbert A. Giles)在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Chinese Pictorial Art一书中沿用了“Chinese painting”。1980年,美国国家科学院在关于中国画的考察报告中使用“traditional”和“contemporary”区分传统和现代中国画。一些海外学者则在研究中谨慎地看待“guohua”(国画)与“Chinese painting”的差异。⑩

随着全球化的深入,中国画面临着来自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的新挑战与新机遇,而“中国画”概念的建构自清末民初以来就是在碰撞与滋养中不断演进。郎绍君把当下的中国画分为三大类型:传统型、泛传统型和非传统型。传统型坚持传统绘画最基本的笔墨方法,还包括材料、工具和作画程式等;泛传统型指古典中国画的变异形态,立足传统,广泛借鉴西方绘画;非传统型则是中国画变异的极端形式,介于中国画与非中国画之间,是一种边缘形态。⑪ 在新时代潮流中,“中国画”概念更加开放、更加多元。

“中国画”是在延续发展的演变中逐渐成为约定俗成的概念,既模糊,又具体,冠以“中国”之名,却不能简单理解为中国的绘画总称;看似是一种绘画形式,实质是形象、笔墨、意境的统一。正如潘天寿所言:“中国画的用线的表现力,对空白的安排,用色的理解,对空间的感受等,都凝聚了我们祖先对艺术本质的深刻领悟。”今天,“中国画”的概念仍然被普遍接受和广泛使用,我们却很难给出其确切的定义——它不仅是画种的代名词,有着一定的材料、技法和工具特征,更承载着一种民族、历史和文化的身份认同与精神家园。

注释:

① 参见龙晓燕、王文光《地域、民族、国家:“中国”一词作为国家名称的历史过程述论》,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期。

② 闫红发《“中国画”概念的梳理》,《美术教育研究》2018年第13期。

③ [明] 顾起元《客座赘语》,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194页。

④ [明] 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22页。

⑤ [清] 松年《颐园论画》,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88页。

⑥ 水天中《“中国画”名称的产生和变化》,《美术》1986年第2期。

⑦ 水天中《“中国画”名称的产生和变化》,《美术》1986年第2期。

⑧ 林木《“中国画”名实辩证》,《美术观察》1997年第4期。

⑨ 殷双喜《从现代到当代:全球文化视野中的中国当代水墨》,《文艺研究》2014年第1期。

⑩ 如英国苏立文(Michael Sullivan)的Some Reflections on Guohua、美国梁庄爱伦(Ellen Johnston Laing)的How Guohua Came to the UnitedStates、美国安雅兰(Julia F. Andrews)的Traditional Painting in New China: Guohua and the Anti-Rightist Campaign等论文。

⑪ 参考郎绍君《论艺两则》,《艺术品》2015年第8期。

吴彧弓(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本文原载《美术观察》201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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