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犁,美院的一名普通教师,在1.25线大城市边缘的象山校区工作。
同学们把这一带叫做“转塘帝国”,多少有一点对城乡结合部乡镇快速都市化的戏谑。杭州,是一个城市的名字,与西湖有关的湖山与烟霞,多少让这两个字有点人文底气;大城市,虽然不是一线大城市,我估摸了一下,也差不多1.25线“大城市”;还有美术学院教师,听听都很文艺。
虽然人近中年,常常想起在浙西农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是一种三个年级的孩子在一个教室的乡村小学,一个杭州知青代一段时间民办教师的课,才难得有了一堂图画课,记得当时黑板上画的是语文课本中的一幅插图“英明领袖华主席一举粉碎四人帮!”你说图画会带给我何等的喜悦?那时对那位杭州制氧厂下放知青的崇拜之情,肯定超过你们现在常说“美育代宗教”的蔡元培先生,当然小学二年级的我,还不知道这位老爷子是谁。已经在以这位老爷子为精神灵魂的中国美术学院当图画老师15年了,想想虚荣心都得到无限的满足!何况一个面对各种阵亡可能性的小镇文艺青年,居然在1.25线大城市活成艺文中年,其体能消耗与技术难度,不说你也知道。
1、扩招与缩水
满足归满足,不时还是会检讨自己的从教经历,在这样那样的教育质疑声里,有没有好的从教经历值得记忆?也就是有限环境里相对理想的工作经验,而这种相对理想的工作经历,让我们在实际的教育产业(现在已不提倡这个词)中,看到非商业工作付出的意义。世纪初开始的扩招带来的伤痛,不是十年八年可以修复,扩招带来的弊端,已经是教育工作者不可漠视的现实。只要是大学就有艺术学院,只要有艺术学院,美术是最容易上马放羊的学科,大课堂教学一个老师一群人,于是呼农业大学、林业大学都有艺术学院的美术系,不知道医科大学里有没有开始办美术专业。
2011年2月中国美术学院春季本科招生的招贴
我倒是享受了扩招的好处,中国美术学院的扩招,估计是以象山校区基建同时启动的视觉学院招生为标志,有关美院参与扩招的洪流肯定时势使然,其时势造就的浪高和历史赋予的使命,不是我这样的普通教职人员可以说清楚,我只谈自己的经历。
2002年开始中国美术学院视觉学院招生,我是04年从一所艺术职业学院调回母校从教,当时学院教职门槛已经提高,要硕士以上学历,不像现博士毕业也很难留校?面对突然增加的学生人数,系科领导愿意进有教学经验的教师。现在想想进我时的系主任,还是谨慎的不得了,去前让我作为外聘带了两个单元的素描课,记得课间有一个环节,让学生轮流寻找一个话题讲述,以锻炼公开表述的能力,教师也借机谈谈教学的要求,好几次同学围着听我讲课的时候,系主任会突然冒出来在后面偷听,想在我不知情的前提下,看看我实际的教学能力,是否能为管日益增多学生出力。
视觉艺术学院招了四年,2008年开始停招。刚开始招生时,掺杂很多联考或联考都考不上的水平,他们或因为文化课或因为专业课上不了本院,大概都到了视觉艺术学院。刚回到美院,有工作热情,但没什么具体的教学经验,同事王谦提醒我,什么都得管,就像管中学生一样!还横我了一眼说“你以为呢”!
管中学生我有经验,在浙江艺术学校和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加起来呆了八年。02级中专有个不会画还不听话的哥们,也就是哪个年龄段男生的顽皮和反叛,上高一第一单元“多个几何形体组合”素描课,第一张作业后,我在走道上摆起了几组几何形体,把基本形有问题的同学都赶到走道上去画,基本形到位一个进教室一个,其实开始就知道最后会谁?假如把他一个人赶在外面就有点不公平,仿佛是针对他一个人,他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叛,大家一样他也没话说;第二周当大家陆续回教室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顽皮孩子的聪明劲才开始落实在画面,后来碰到他家人,据说这件事对他影响挺大。同事的提醒,让我到现在还是这么认为,教学就是管人,人管住了,学生的青春能量就会落实到作业上。
“视院”(视觉艺术学院)真应该成为美院艰苦奋斗的精神遗产之一,草创时期什么都困难,反而人很乐观,大家都很投入,面对一边是农田一边是工地,学院所谓一官半职管点事的人,真还忙的在办公室睡一宿,第二天接着干,没有上下班之分,反正这一摊都是自己的事情,仿佛“人定胜天”努力挽留那片农业文明的黄昏。
2011年11月7日贡布里希纪念讲座招贴
02级要毕业的时候,美术教育系已经搬到九号楼。美术教育系什么都学,造成没有具体专业呈现,但毕业创作又要落实到具体的画种上,这是“视院”第一届毕业生,必须要带出模样来,还是“视院精神”起作用,不管什么困难,“包产到户,落实到人”。根本没有专业归宿的同学,到四上的最后一段时间划归到系里的几个教师,水墨就归我了。七八位同学(后来又增加到十几位)跟着我到新分的教室开动员会,还记得姚娜那张表情丰富的脸,问我怎么办?我说,一是、你想不想做好这件事?体面的毕业!回答说想;二是、你们每天的工作时间8小时可以保证吗?回答是可以;我说有这两点就没问题了;我有信心的理由:你们有基本造型能力,有在美院三年以上的审美熏陶,对事物有自己的基本判断能力,还有学院图书馆和网络讯息的支持;接着就是每人先准备5-8元一张安徽生宣一刀,姚娜说只要画出来,十刀也愿意;我的底线是我们不一定画的好中国画,我们总可以拿着毛笔画一张不俗气的画吧!接着一周定每个同学画什么,在自己喜欢与熟悉之间找一个平衡点,这个阶段会发现我们的同学生活的贫瘠,大家反思所谓平时熟悉不过的生活,其实还是很陌生!最后只有在资料占有量里寻找自己的切入点,不外乎大学生活(同学间的合影)、时装杂志、校园风景,我说只要你有兴趣画,我们先行动起来,边画再边丰富或者调整内容。每天八点半到教室开工,我也搭起一个画案,给同学看完稿子后,在教室练字,等一个月后同学已经习惯毕业创作得模式,慢慢开始隔天到,两个月后大部分同学慢慢感受到绘画的趣味的时候,工作时间开始超过八小时,甚至越干越觉得创作的不容易时,这种无形的改变就是有限环境中的理想教育。
这种人盯人的方式也不能一概而论,记得有一个叫楼雪松的同学,喜欢抽烟、听音乐、熬夜,白天不可能起来按时进课室,外面租住的房间里堆满自己四年抽的烟盒,开始与我讨论是否可以在自己四年抽的烟盒反面用水彩的方式画佛像,其实,我心里想,你抽的烟与佛像有什么关系!但我还是说画什么都可以,关键是怎么画!他隔几天就会拿一些自己画的佛像来给我看,我努力找出一些优点与他探讨,往往题材越简单的画面,画久了自己都感到不过瘾,开始在自己喜欢的画家里寻找语言,话题中开始多了苏丁、科科希卡等名字,问我可不可以用他们的感觉在烟壳后面画自画像,我说当然可以,到这个阶段,那种自己对自己的不满足感,我已经开始替他高兴,已经看到一种源自内心真实的不满足。在整个过程中我只做了一项工作,就是把他每星期画的烟壳,挑出我喜欢和不喜欢的,告诉他假如一百张里挑出几十张和几百张里挑出几十张肯定不是一个概念,后来完成作品《面对面》,就是九十几张烟壳反面的自画像,那种在深夜在铿锵的交响乐中不停努力面对自己内心的挖掘,都成了思考人类存在的哲学家。
象山校区校园,摄于2014年4月3日
那几年都是用人盯人的方法带毕业创作,天天在学校,也没有上下课,像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家园守望者。2008年校庆,子劲策划的庆典礼堂,体育馆四周墙体学院前辈的头像和名字,在一片红色的晕染中,几乎囊括了近代美术史最灿烂的星空,也勾画出一个学院为之骄傲的历史。校庆来宾熙熙攘攘,喜庆的音乐更是催情似的让人亢奋,那种身在其中的荣誉感,无形中让你感到学院历史悠久的荣耀。一位在上下班路上经常碰到的前辈,指着体育馆装点的“名人堂”说,那些让人记起的都是画的好,生前就在艺术界有地位有知名度的教师,学校还有一大批一心扑在教学上,或许正是太专注教学而影响社会活跃程度的教育家,现在去看他们的作品还是那么质朴感人,也是无愧于那个时代的艺术家,只是生前没有闯出社会知名度,很快就看到历史的无情,相信被遗忘的肯定是大多数!或许是善意的提醒,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前辈随口报出两个老教育工作者的名字,环顾校庆“名人堂”身影难觅,历史仿佛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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