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罗杰·弗莱:绘画的意义之——讲故事(续)_-艺术-故事-戏剧性

编辑:杨晓萌 来源:N视觉
 
[英]罗杰·弗莱著沈语冰译【编者按:《弗莱美术批评文选》是近年国内翻译出版的一部有影响的重要

[英]罗杰·弗莱  著沈语冰  译

【编者按:《弗莱美术批评文选》是近年国内翻译出版的一部有影响的重要学术著作。本平台从即日起将挑选其中内容,连续刊载以飨读者。】

现在,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绘画。每一张画都讲了一个故事。乔托能依赖其公众对抹大拉与基督显形的福音故事早已烂熟于心的事实;而路克·费尔德斯除了标题《医生》外就无法从外部获得任何帮助了。他是怎样富有智慧地发现暗示这一情景的方法的,这一点令人感到震惊。我们可以看到画中的父母非常贫穷(椅子很旧),但是在发现一切都十分干净整洁后,我们会猜想那个病中的孩子应该被安置在一张临时的床上,因为除了厨房,没有哪个房间是暖和的。接着,通过黎明的降临,我们推测孩子的家人一定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我们还会带着一种道德赞美的热诚认为,为了拯救孩子的生命,医生是如何牺牲了自己的晚间休息的。我们还能从画中所画的那个家庭的环境猜测,他这么做是出于对病人的同情和对职责的忠诚,而不是为了赚钱。正如我刚刚说过的,这么多人的生活中有这么多东西在一个情景中就得到了暗示,这种智慧是令人惊叹的。我们不能否定所有这些被刻画的情感都是值得刻画的;不过,这幅画中仍然存在着某种深刻的错误。尽管存在着这些为我们正确描绘的细节,整件作品中仍有东西是虚假的——骰子被罐了铅——这些人过于高贵,他们不可能如此,除非我们正在看着他们。他们守着高贵的姿态。他们应该显示别的情感的痕迹。特别是医生,他身上也许有着出于纯粹职业习惯的科学式的紧张;他不可能,也不应该表现出如此纯粹、如此高贵的怜悯。我甚至想要暗示,不仅是我,而且还有所有那些在乎乔托式的大师的人,在这样一幅画面前,多多少少会感到某种想吐与厌恶的可能原因。还有一点我想强调一下,尽管这很难用语言加以表示。我们在这里被邀请要将我们自己与医生认同;我们感到,我们也能这样忠于职守,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却能获得某种道德上的满足感。我怀疑,多愁善感的艺术与多愁善感的故事的大部分吸引力,都来自对自己这种假想的道德价值感的热情。

现在,再让我们转回乔托画中的故事。这里,艺术家依赖这样一个事实,即他的观众对故事本身了如指掌。故事被记录在《约翰福音》里,说的是在复活节星期日早晨,抹大拉的马利亚来到坟地,看见“两个天使,穿着白衣,在安放耶稣的地方坐着,一个在头,一个在脚。天使对她说:‘妇人,你为什么哭?’她说:‘因为有人把我主挪了去,我不知道放在哪里。’说了这话,就转过身来,看见耶稣站在那里,却不知道是耶稣。耶稣问她道:‘妇人,为什么哭?你找谁呢?’马利亚以为是看园的,就对他说:‘先生,若是你把他移了去,请告诉我,你把他放在哪里,我便去取他。’耶稣说:‘马利亚。’马利亚就转过来,用希伯来话对他说:‘拉波尼!’(拉波尼就是夫子的意思)耶稣说:‘不要摸我,因为我还没有升上去见我的父。”[1]

由于乔托的观众对这个故事耳熟能详,他们就很容易来欣赏他画里的每一个要点。要是没有这一知识,那就很难精确地推测这一奇怪情境的意义。必须承认,故事的要点画得有点奇异而紧张。人物的姿势深刻地表现了他们的性格,以及这一情境在他们身上所唤起的思想情感。尽管乔托无法画出短缩透视的某些侧面,观众却能清晰地感到士兵是睡着了的。我们能感到他们对眼下这个戏剧性的情境一无所知。而那两个天使,尽管初看之下对于她们端坐在坟墓两边的姿态的极端天真,你会有一丝小小的震惊,却表现出了她们严肃、傲慢的特征,以及在观看这一场景发生时可怕的淡漠与沉着。因此,戏剧性紧张的中心位于耶稣与抹大位之间,在这儿,情感的表现达到了奇异的强度。从抹大拉突然双膝跪地,立刻伸出双手的方式,我们能感到她想要找到她的主的身体时那种绝望的心情,以及在发现如此戏剧性地、超自然地挪位以后那种压倒一切的震惊;对于这种急切的心情,耶稣只能通过躲闪一旁以避开她触摸的回避动作,来加以回应。根据福音书的解释,这次神秘的会晤发生在黎明;尽管乔托没有能够暗示任何特殊的光线效果,人们发现他的画确实产生了一种孤独、与世隔绝而又神秘的效果(在他对这一事实的记忆中,他的脑海里也许确实产生过这种效果),这却决非什么幻觉。

这样一来,我们就注意到,与路克·费尔德斯的画形成对照的是,乔托的画讲了故事,却没有任何多余的细节;他将注意力完全集中于对人物的本质特征及其相互位置的大胆勾勒上。舞台几乎完全是光秃秃的,每样东西都聚焦于演员身上。甚至他们的穿着也极其简单,只是不明确的袍子罢了,仿佛只能以粗略、简单的可视形象,见出手足的大幅度运动。我们只跟这个故事最根本的心理事实,亦即这一情景的巨大对立与对比打交道,我们发现这样一种荒凉而又简化的手法,以令人不可思议的力量向我们显示了这一戏剧的根本。我们丝毫也不会被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分散了注意力。我们不会认为这位艺术家在使这一情景变得“逼真”方面有多么聪明,但是,我们会惊叹于他在我们的想象中唤起这一戏剧性时刻的那种最有意义、最为崇高的东西时是多么神奇。还有一点,除了它的戏剧性紧张,我们并没有像在路克·费尔德斯的画跟前那样,被迫如此接近其中的行动。我们看着它仿佛发生在一个远离真实世界的世界里,在一个我们无法进入的世界里——我们无法成为其中的演员。我们无法将自己跟这些人认同;场景在那里,可以静观,却不能有任何当下的个人接触。我相信,这在所有富有想象力的艺术中都具有最为重大的意义。不管它多么真实,它都得与我们个人的真实世界保持一定的距离,从而避免卷入我们的欲望与虚荣的冲突之中。正是这种距离感的缺乏,构成了大多数流行文学与诸如路克·费尔德斯的《医生》之类的流行绘画的那种多愁善感的艺术品的标志;有太多类似作品充塞在泰特美术馆及我们的地方博物馆里。

(完)

这一讲座,最初是1929年9月25日在BBC做的,文字稿即选自BBC指南《听众》(The Listener)杂志,1929年,第429-431页。

注:

[1]   译文见《圣经·新约全书》(和合本)约翰福音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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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托《基督在抹大拉面前显形》(原载《听众》1929年,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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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德斯《医生》(泰特美术馆;未载于《听众》杂志)

作者简介  罗杰·弗莱(1866-1934),英国著名艺术史家和美学家,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批评家之一。早年从事博物馆学,属于欧洲顶级鉴藏圈子的鉴定大师,后来兴趣转向现代艺术,成为后印象派绘画运动的命名者和主要诠释者。他提出的形式主义美学观构成现代美学史的主导思想。著有:《贝利尼》(1899)、《艺术与设计》(1920)、《变形》(1926)、《塞尚及其画风的发展》(1927)等。 译者简介  沈语冰,浙江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是西方现代美学、现代艺术史与观念史,著有《20世纪艺术批评》(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3年第1版,2006年3月第2次印刷,2009年2月第3次印刷),并获教育部中国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二等奖。译有罗杰·弗莱《塞尚及其画风的发展》、格林伯格《艺术与文化》等。主编“艺术与观念译丛”、“艺术理论与批评译丛”、“艺术学经典文献导读书系”、“艺术学学科导论书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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