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马文甲：信札中的美术故事（一）---王济远与《蓬蓬彫刻集》的出版_信札-王济远-马文甲-艺术-美术-蓬蓬

在今天的中国美术界，提及王济远这个名字已经几近生疏。他祖籍安徽，出生于江苏武进，是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

在今天的中国美术界，提及王济远这个名字已经几近生疏。他祖籍安徽，出生于江苏武进，是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推动者，也是中国现代绘画的先行者。端看王济远的艺术实践就足可见其在20世纪初的上海盛名远播。

他是中国最早的私立美术教育学校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西画系主任、教务处长、代理校长。他是著名翻译家傅雷的同事，著名女画家潘玉良的老师。他曾参与创立最早的绘画团体“天马画会”，扶植并参加著名的“决澜社”的创立。

于1920-1940年间，在民国那个艺术展览刚刚进入文化与公众视野时，他便参与多项重要展览的策划，且自己举办个展18次。参加他个展的大咖更是声明赫然：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民国教育部长蔡元培、孙中山的儿子孙科、汪兆铭、柳亚子等等。他是最早的水彩画的传播者和践行者之一，还曾主编中小学的图画与水彩普及教材推动社会美育。

王济远的书法、国画、水彩、油画都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为中国美术的现代性进程有着不可替代的贡献。同时，谈及研究中国近现代美术教育，他的名字与刘海粟、颜文樑、林风眠、徐悲鸿等齐驱并驾而毫不逊色。他曾经在欧洲留学期间举办个人画展，在接受西方媒体采访时，强调了中国画和日本画的区别。阐释了古代中国画有着东方独特的神韵，而现代中国画在融合西画的基础上探寻新的艺术表现形式。这一观点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美术界中是很具有前瞻性的。而王济远与民国许多雕塑家和现代雕塑的传播颇有关联，也构成了本文叙述的要点。

在上个世纪，中国有记载的著名雕塑家江小鹣曾为王济远做过雕塑写生肖像。是江小鹣给为数不多的艺术家同行做过肖像中的一个。在20世纪上半叶的上海文化界，江新（小鹣）是绝对的雕塑实力派和文化名流，他出身名门，父亲是清末著名官宦江标。江标曾任湖南学政相当于湖南省文化与教育最高行政长官，主抓科举和教育。这使江新常在当时的社会上层游走，许多重要的大型雕塑项目均出自他手，最重要的有现已被拆的《陈其美像》、武汉的《孙中山像》、《黄兴像》等。从他的作品可以看出，他的雕塑造型能力要略胜于同时代的诗人雕塑家李金发。在雕塑技术革新上他即懂得中国古代泥塑修复，又能精研铸造技术。在李金发愁于寻找技术铸造等比的全身人物铜像时，江小鹣已经可以铸造两只前腿腾空的等比骑马像了。

江小鹣创作了可许多社会名流的肖像作品:《陈三立》、《谭延闿》等。江、王二人还曾一起租赁位于上海西门林荫路的“艺苑”作为画室。一面是江小鹣制作雕塑的小工厂，一面则是王济远从事绘画的画室。这件江新为王济远创作的雕塑已经无从寻找，而这张照片也成为民国肖像雕塑发展与研究的一张重要的史料。

而接下来这一通信札拉近了王济远与中国雕塑发展的关系。瞥看这通信札只是王济远当时写给商务印书馆总经理王云五（曾担任民国政府的行政院副院长和财政部部长）的催要稿费的一封私信。

细看来，王济远的书法功力扎实，行书法度与洒脱同染，书法的根基学的是著名的《爨宝子》，呈现了清末康有为所推崇的“碑学立法”。而当找到这本《蓬蓬彫刻集》看到蓬蓬那些富于表现性的雕塑作品时，我们就会发现这本书的意义究竟有多大。

《蓬蓬彫刻集》出版于1933年 , 由王济远和张澄江编著。那时的张澄江还在法国留学，与王子云同在巴黎美术学院朗多维斯基门下学习雕塑。张澄江是何香凝的义子，而何香凝是著名的中国近代民主革命家廖仲恺的妻子，曾是民国时期女权运动的领军人物，推动废除了一夫多妻制。在新中国成立后何香凝成为继齐白石之后第二届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而王济远作为一位画家，却积极推动出版并再版一位西方表现主义雕塑家的作品集意义何在？蓬蓬1855-1933出生于法国第戊, 19 世纪70 年代 ,在法国第戎国立美术专科学校的夜校学习雕塑 。1876年进入巴黎国立高级装饰艺术学校读夜校。19世纪80年代 ,沙龙展造就了蓬蓬当一个独立艺术家的信心。后来，他跟随罗丹学习 ,并开始关注动物题材的雕塑 , 且逐渐脱离对写实主义的崇拜。此后 ,蓬蓬陆续为多位雕塑大师充当助手制作雕塑。但直到1919年卢森堡博物馆收购他的石雕作品 《斑坞》，成为他富有标志性的突破 。1922年在秋季沙龙展出了作品 《北极熊》,获得广泛的关注 ，那时蓬蓬已经67岁了。此后 , 蓬蓬创作了大量的动物雕塑作品 , 存世作品300多件 。这本《蓬蓬彫刻集》收录了蓬蓬的18件雕塑作品 。

这本书的出版不仅仅是让民国时期的中国美术界在羅丹与“米吉朗其”（ Michelangelo民国时代的翻译法）之外又多认识了一位动物雕塑家蓬蓬。而是延续了一场有关是否“自然”就是检验艺术的唯一标准的争论。

早在上个世纪初的中国，先锋美术家纷纷组织美术社团与画会，宣扬艺术主张，活动频繁。许多的艺术社团组织展览，吸收会员，形成了活跃而先锋气息强烈的美术现象。各个社团自萌发之日起便呈现了艺术追求的差异性，且其中含有强烈的个人意志。在一次“青年画会的画展会”之后，王济远为首的一方面，在《学灯》杂志上针对展览作品给予了一定的贬评，因而引起美术界的一场大讨论。而反方是展览的推动者也是前任上海美专的校长，刘海粟的老师张聿光。双方交锋的观点就是检验艺术的标准到底是什么。那么在当时，王济远所代表的一方主张在尊重客观物象的基础上，对作品进行有度的艺术表现，而不完全放逐造型的现实逻辑。而张聿光所代表的一方认为艺术就是艺术，表现内容只是承载艺术语言的载体，控制权完全在艺术家。王济远所批评的“无度主观表现”并不是主观表现主义绘画本身，而是以“概念性的“、”套路的“表达来处理画面，放弃其自然所提供的生动性和特殊性差异。防止在现代美术创作中再次出现“文人画” 的“程式化“现象。这个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王济远推崇在欧洲并不算一线的动物雕塑家蓬蓬雕刻集的出版。蓬蓬的艺术风格，并不属于完全的写实雕塑一路，其作品正是在尊重表现对象特征的基础上，根据一时一地的动物状态去进行艺术的表现和概括。其主观处理中包含着个人丰富的情感而又不失对象意趣的捕捉。这给当时民国雕塑界带来了一股清流。进而又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所熟悉的民国画家中，画家基本上学习了西方的表现主义绘画，而雕塑家大多传承了法国写实雕塑的造型体系？

民国时期，众多留学欧洲学习西方绘画的画家回国后多数从事以个人艺术语言发展为主的美术创作。在静物、风景、人物写生的过程中体现对于生活的感觉与感悟。作品以参加艺术展览和出版发表为主要的与公众见面的形式。这些留学画家许多本身就兼备中国画的基础，表现型的现代西画与中国画的水墨表现在语言上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许多画家已经在那个时候思考中西艺术结合的途径。而留学归来的雕塑家所学成的都是当时西方学院派的写实雕塑造型手法，重法理，轻思潮。这与西方现代艺术运动中雕塑并未占据风口浪尖的激进姿态有关。那时，他们回国后应当时的社会需求，制作了众多的战役与英雄的纪念肖像，都是以写实为标准。同时，雕塑现代性的显著特征被理解为：以写实雕塑表现生活完全替代了中国古代雕塑的程式化与表现题材的陈腐。这样雕塑家的身份证正因其塑造雕塑的“写实”才与中国雕塑的“意象表现”拉开距离才使得其介入生活表现的能力，以及“现代性”得以凸显。而且这些留学归来的雕塑家本身大都不是之前的“百工之人”，所以在知识的理解上与中国雕塑是呈隔断状态的。

正因为以王济远为代表的艺术家群体，如：常玉、庞薰琹等在欧洲学习艺术时受到西方现代艺术运动的影响。才使画家对于中国传统与西方现代相荣的探索精神与实践，使得现代雕塑的“表现性”问题被提出。同时可以看出这个表现性仍然是在尊重自然的基础上进行的情感注入式的表现语言的探索。

王济远的艺术活动遍布美术教育、美术展览、美术社团、美术出版等多个领域。是研究中国现代美术发展、中国早期现代美术教育与民国美术史绕不开的人物。而其艺术影响逐渐淡去是因他1941年移居美国，未再参与国内的美术界与美术教育界的后续活动。而1947他在美国创办华美画学院，教授中国画及书法，致力于传播介绍中国的传统绘画与现代美术。在1971年，王济远与挚友张大千在美国举行双个展，四年后逝世于美国。

一通信札，一本《蓬蓬彫刻集》，一个世纪之遥的雕塑出版，令我们看到了民国雕塑发展的丰富性与复杂性。在中国现代雕塑发展的进程中，在众多雕塑家诉诸实践的努力之外，多少画家、美术教育家、出版家与文化学者披肝沥胆，极力推动雕塑创作的理念进步与创作体系建设。我们应该去深入地研究并记住他们对于中国现代雕塑发展所作出的不朽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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