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中餐是怎么来的?至今连个假说都没有。华人可说是“习焉不察”;爱钻研的洋人对中餐怎么也是赞美一阵就完?林语堂有个重大发现,说英人耻于谈吃,大概觉得像打哈欠一样近似兽类。
欧洲自古到处是密林大兽,吃从来就不成问题。黄土地带缺少森林,汉语总是草在木前;从肉食阶段就“禽兽不足”,曾以水鸟为食。汉语总是鸟在兽先,骂人也是“禽兽”,连动词擒、穫(收庄稼)都不离鸟(隹)。后来华人更一度陷入 “茹草”的境地,饥饿的神农遍尝百草才选中粟为主食。小米不能像肉那样烤熟,于是发明鬲、甑(蒸锅);干饭粗涩难咽,就用羹(进化为“菜”)“下饭”,形成中餐本质特色的饭、菜分野,并导致“味”的追求。漫长的过程可以用“苦尽甘来”来概括,洋文只能译成“雨过天晴”,人家不懂为什么苦跟草关联(苦 bitter跟“被咬”bitten相近),不懂怎么不苦就是“甘”。
中餐的由来及其对中华文化的影响,多好的题目,但两次“文化热”中经过地毯式的开拓还是空白。缘由恐怕在于西来的学科体系中没有饮食文化的地位。中国饮食史的开拓者、日人篠田统曾感叹其论文被人文学刊退回,只能发表于英国的生物化学杂志。周作人说,其师章太炎曾责怪考古学家无视出土陶器的饮食功用。大陆新时期旅游业带动的饮食史开拓是由商业部主导的,《学人谈吃》、《知堂谈吃》等书起先只能在商业出版社出版。
西方直到后现代“文化研究”学科(cultural studies)兴起,借着对麦当劳快餐、摇滚乐等低俗文化的批判,饮食才得以进入“文化”领域。反观中华,《礼记》断言文化是吃出来的(“夫礼之初始诸饮食”)。此说会让西人大吃一惊。后来“文化人类学”的海外权威张光直开始提倡“中国学派”并亮出“饮食人类学”旗号,可惜他很快就去世了,不及为大陆学界所知。
“文章本天成”,当得此语的只有中华文化本身。“天秘其宝”,等待的绝非某人的才能,而是特殊际遇。笔者在“尊老史”的研究课题中突然想到:以老人为核心的繁生、聚居,必然导致生态破坏与饥饿,奇妙的中餐是饿出来的。中餐暗堡的入口掩盖在尊老暗堡之下,被本人发现实属偶然。拙著题名《华人的饮食歧路与文化异彩》,妄言“歧路”非无心虚,直到读了美国华裔史学权威何炳棣的名著,他依据出土花粉化石分析证实中原多草少林。
中餐的缤纷现象及其对文化的影响,都能分析为因果关系的环环相扣。一个无名学人在没有学科地位的边缘地带构建庞大体系,纵然是跨文化、跨领域、跨体裁的原创,决不能指望任何权威的正视。但读者大众则会因处处切合自身感受,及观点体系各细部的高度 “自洽” 互证而共鸣。因此我对拙著的远期效应才有自信,只是恐怕不及亲见了。(高成鸢)
关键字: 内容标签:不属于,饮食,文化不属于 饮食 文化
如果本站的内容资源对您有所帮助


献给世界,你的真心,以致来世,以致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