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近年来,西方文艺理论界发展缓慢起来,后现代化的社会也出现了不少问题,部分人寄希望于东方,甚至有人认为与赛义德所阐释的“东方主义”相比,这是另一种东方主义。您觉得在对待传统问题上我们应该持怎样的心态呢?
王岳川:西方文论在经历文化研究潮流之后,随着重量级的理论家先后辞世以及重要的经典理论作品和思想学说产量的下降,呈现所谓“理论终结”或者“理论之后”的现象。西方文论出现这一问题有西方自身的特殊原因,但是,如果将拯救西方的答案转向东方,这就有些不现实了。理论本身并不是用来拯救的,理论是一种启迪、启发,而不是成为圣经。理论的衰退说明多元时代的来临,不是任何理论可以自居为这一时代的主流,而是大家需要相互倾听、思考。东方文化不在于救治西方,也不在于衬托西方,而是彰显自己独特的价值。所以,在对待传统的问题上,最重要的是要摆正心态。中国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这个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再中国化”。“再中国化”不是退回到文化保守主义那里,而是强调中国在当代文化建设中的中国立场、中国身份、中国精神。文化不是强制性的,而是像水一样,是滋润、滋养万物的,并且是不为己的。只要中国文化的真精神能够为中国人提供福祉、滋养中国人的心性,那么惠及十几亿人的文化自然就会有人去关注,去了解,去学习。在后现代时代,任何民族文化都不可能是固步自封的,都需要相互的交流、借鉴和吸收,随着中国文化的不断彰显,西方了解、认识东方文化这无可厚非,但不必一厢情愿地认为东方就是救世主,我们所应抱持的是一种积极的、开放的、对话的心态,共同促进世界文化的和谐发展和提升。所以,我提出了“后东方主义”。
什么是东方主义?什么是后东方主义?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眼光和文化身份认同。前者是西方对东方文化的不平等俯视的后殖民(postcolonial)眼光,后者是用“后”(post)话语对西方俯视东方的“东方主义”和贬低式的“文化训导”加以消解和颠覆,在“后东方主义”(Post Orientalism)的文化自尊和平等对话中,重新获得正当的东方文化身份和中国文化自信!
西方角度不能代替13亿中国人的思想,更不能中断五千年的中国文明。全球文化单一化是文化的退败,因此我不仅反对东方主义对中国的“妖魔化”,也反对“西方主义”,即东方对西方的“巨型想象”。我坚信,一元中心和二元对立的时代已经过去,人类的未来注定要超越文明的冲突,而进入文明的共存和互惠。我10年前提出的“发现东方”“文化输出”理念,不是说中国文化要比西方的好,而是为了减少西方对中国的文化“妖魔化”,不然中国人就只会不断地听“他者”的,只能听第一世界的权力话语而没有发言权,在文化上成为永远“沉默的一群”。
在中西问题上不能划定固定的边界,因为中西涉及的不是死的知识,而是活的人及其思想意识、精神状态
记者:对于弘扬传统文论,有提出“西为中用”的,有仅立足于中国古代自身的,您曾提出“中西互体互用”的观点,对传统文论现代转换中需要坚持的立场,您是怎么看的?
王岳川:提出“中西互体互用”,其初衷在于破除中西二元对立的观念。中西体用是一个聚讼纷纭的话题,但多数将中西体用做了一对一的组合,要么是中体,要么是中用,反之也是这样。我认为体用无中西之分。王国维说过,学无古今,学无中西。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中西问题上不能划定固定的边界,因为中西涉及的不是死的知识,而是活的人及其思想意识、精神状态。中国人所创造的各类思想文化成果既可以作为中国之体,也可以作为中国之用,也可以作为西方之体、西方之用,只是程度有差别而已,反之也是这样的。这种看法并非立场模糊,而恰恰是使双方的主体性得到解放,破除藩篱,勇于去思考新问题、开创新事业。
一个多世纪以来,中西文化的互动关系大抵有四种排列组合:一为“中体中用”说,19世纪末清朝占统治地位的官僚士大夫多数持这一观点;二为“中体西用”说,以张之洞及其《劝学篇》为代表,目的在于获取西方技术和制度的巨大利益的同时又确保中国文化的中心地位;三为“西体西用”说,如陈序经及胡适等人倡导的“全盘西化”论;四为“西体中用”说,上世纪30年代熊梦飞在《谈“中国本位文化建设”之闲天》中已有提出,到了上世纪80年代,哲学家李泽厚对此重新做出了阐释。西学在中国的接受和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不同的定位分化,至今仍是一个未理清的题域。简单地说,我对上述诸种说法均不同意,而是坚持“中西互体互用”说。只有中西文化的真正互动(拿来和输出)的良性循环,人类的文化才会是多元生成的。当然,文化背景的不同使得输出不可能是强制性的,而只能是对差异性文化的欣赏,当这种欣赏进入深层次时,进入文化的神经中枢时,西方就会打破语言的障碍,一窥东方文化的堂奥。
记者:您认为传统文艺理论中最有价值的、值得在当代及全世界弘扬的主要包括哪些方面?
王岳川:在现代文明中,不竞争就落后,以至于人们人人自危,压力剧增,又找不到适当的舒缓方式,吸毒、自杀层出不穷,这种醉生梦死其实是违背人性的。拜金主义、超前消费更让人生活在虚幻之中,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中国历来都强调“为己之学”、修身养性之学,而反对学究之学、皮相之学;强调目击道存、得意忘言,而反对琐碎论证;强调空灵、境界,反对坐实直白,这些对中国文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因此,弘扬传统文艺不是泛泛而论,而必须有针对性,这个针对性就是人。
在我看来,在对人的问题上,是不受时间限制的,我们能够说我们比古人活得更幸福吗?今日的现代人还会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悠然见南山”吗,还能高山流水遇知音吗?还能发出孔子“逝者如斯夫”的喟叹吗?很难了,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已经彻底改变了。我认为,不能一味地耗费我们的身心,还要学会养身、养心。有一些西方的后现代的人士提倡慢生活、简单生活,在文论界还兴起了生态批评等,从而臻至“与天地参”的人生境界,而这种境界无疑也就是艺术境界和美的境界。
可以说,中国的“三和文化”:家庭和睦、社会和谐、国际和平的思想应该成为人类的共识。这种“和谐文化模式”奉行王道,反对西方黩武主义、霸权主义的“霸道”,对纠偏西方“丛林法则”文化(霍金认为,按照西方一套走下去,因过度开发、资源耗尽、地球升温、地震海啸,人类将活不过这千年)和人类的长久和平安宁的贡献将在今后的岁月中显现出来。就文论而言,中国文论思维中正邪观念、多元争鸣、绿色和谐、和而不同、辩证思维、综合模糊、尊敬差异、知人论世等,一定会对东西互动起到良好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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