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有个无名诗人,在客店的墙上题了两句诗:“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冯友兰说: “这是以孔子为人类的代表。他应当说:‘天若不生人,万古长如夜。’在一个没有人的世界中,如月球,虽然也有山河大地,但是没有人了解,没有人赏识,这就是‘长如夜’。自从人类登上月球,它的山河大地方被了解,被赏识。万古的月球,好像开了一盏明灯,这就不是‘长如夜’了。地球和其他星球的情况,也是如此。地球上的山河大地是自然的产物,历史文化则是人的创造。人在创造历史文化的时候。他就为天地‘立心’了”。[iv]
实际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为天地立心”,也不是每一类人中都能够产生哲学家。所以说,孔子的工作也是突破性的,只不过他突破的方式是选择了日常生活的哲学阐述,以及对经典中所描述的日常生活的哲学阐述。在《论语》中,特别是在新近公布的战国时期的儒家文献中,孔子及其弟子对于《诗经》的哲学阐述占了很大的比重,这应该是他们把古典生活哲学化的最主要的方式。也就是说,日常生活经典化以后,哲学的发生和传承才有了载体。
牟宗三说:“儒之所以未儒,必须有进一步之规定,绝不能至于礼乐人伦、仁义教化为已足。必须由外部通俗的观点进而至于内在本质的观点,方能见儒家生命智慧之方向。”[v]但问题往往在于“外部通俗的观点”和“内在本质的观点”在儒家内部,有更激烈的冲突。牟宗三自己就说:“六艺是孔子以前之经典,传经以教是一回事,孔子之独特生命又是一回事。以习六艺经传为儒,是从孔子绕出去,以古经典为标准,不以孔子生命智慧之基本方向为标准,孔子亦只是一媒介而已。”[vi] 伊川先生却说:“学莫大于致知,养心莫大于礼仪。古人所养处多,若声音以养其耳,舞蹈以养其血脉。今人都无,只有个义理之养。人又不知求。”(《二程遗书》卷第十七)从《民之父母》以及其他的竹简文献来看,早期儒家并不是空洞地鼓吹道德修养,而是极端重视诗书礼乐,孔子的独特之处恰恰在于以一人之力把他以前的多种不同形式的经典和他自己的生命智慧,以及他所见闻日常生活融为一炉,追本溯源,一以贯之。
孔子的眼光和心胸是最开阔的,而后儒的门户之见偏狭的有些可笑。美国总统发表讲话,他的幕僚们在后面垂手站立,肃穆恭敬。国事访问都要奏国歌,鸣礼炮,检阅仪仗队,萨达姆也不例外。如果说布什和萨达姆都是儒家分子或者说是被儒家教化了的夷狄之君,那将是最大的国际玩笑之一。但是,如果我们也像孔子那样,从这些实例中讨论礼乐等级在各个文明之中的不可或缺,那又是一件饶有趣味的事情。同样,把“六经”看成是儒家垄断的传家宝,别人不得染指,儒家的圈子将越来越小,“六经”的生命力将越来越弱,而如果黄皮肤、蓝眼珠,大胡子的人都来平等地讨论《诗经》、《周易》等等,那才是真正的全球化。
牟宗三去世之后,不止一位仁人志士为儒学在21世纪的前景担忧,甚至要建立儒家文化生态保护圈。但是,换一个角度,我们倒可以为儒家在21世纪的前景感到鼓舞,因为各种经典越来越受到平等地对待,越来越得到丰富的解释,而以“儒”为家的人将越来越少。“儒”本来就是知识人的统称,孔子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哪一家的。儒家的思想资源应该像孔子的时代那样在诗书礼乐,洒扫庭对以及今日的社会生活中得到重生,“圈”起来是死路一条。 (作者:张丰乾)
注 释:
[i]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12月第一版。
[ii] 阎步克先生在《士大夫政治演生史稿》一书中似乎对这一思想情有独钟,作了多处阐发。他还不止一处引用了的马克斯·韦伯的话:“‘君子不器’这个根本的理念,意指人的自身就是目的,而不只是作为某一特殊有用之目的的手段”。见氏著:《士大夫政治演生史稿》,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109、110、188、189、506页等处。
[iii]〔古希腊〕柏拉图:《理想国》, 郭斌和、张竹明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231页。
[iv] 氏著:《中国现代哲学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46页。
[v] 氏著:《心体与性体·第一部·第一章》,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12月版,第11页。
[vi] 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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