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中日文化差异:民间化磨光了中国文化的神圣性

编辑:Jina 来源:中国文化报
 
日本人没有发明乐器,但“采借”了中国乐器,也“采借”了中国文化。日本文化的特征之一,就是把中国文化拿来,使其神圣化、仪式化,如同摆放精致的“枯山水”。一说到专注精心、必达极致的仪式,“茶道”就与“能乐”站到了第一线,其实器乐表演也一样。日本木偶戏中,舞台旁弹三弦的一排音乐家,穿着将军制服一样的白色宽肩和服,郑重其事,盘腿而坐。先在盘腿上垫一大块白色方布,慢慢拿起一字排开的三弦,轻轻放置,再郑重捡起大木拨子,一同下拨,气势如虹。整套执持过程,一如日本茶道,慢条斯理的节奏,精致优雅的道具,严肃认真的表情,干干净净的环境,简直把行艺方式抬举到至高无上、无以复加的地步,不容人不对这件乐器和这个品种产生只有夸张的仪式化动作才能产生的敬畏。日本式的沉着,东方式的缓慢,沉得住气,立得住姿。虽然我们知道这些都是中国文明的辐射,看到原色依然如此鲜亮圣洁,真得感到敬佩。
看着日本音乐家恭恭敬敬、满脸虔诚的仪式,脑子里不禁出现了中国乡村庙会的景象:说书艺人把三弦随便丢在地上或往墙边一靠,落满尘土,既不讲究操持,也不讲究姿态,脏兮兮的手,抄起来就弹。且不论演奏水平(中国民间艺人水平非常高),单就那副满不讲究的做派,就把份儿丢尽了。古老乐器的神圣性已被民间化打磨掉了灵光。古代文人抚琴,沐浴焚香,恭敬有加,对待乐器的态度如同对待老朋友,甚至有对乐器顶礼膜拜的事(先秦师襄子)。敬畏是被仪式塑造的,仪式把人对艺术品的态度提到了尊祖敬宗的高度。规矩都在“大破大立”中丢得差不多了,缺乏精致,没有尊严,失落了文化品格。日本人对身怀绝技的音乐家崇敬有加,对来之不易的乐器奉之如镜如花。而家乡粗鄙的乡村艺术,越来越不如东洋文化雅致,连最讲究的古琴也随便如常,斯文扫地。体会邻国同行保护古代礼节的意识,不能不说,作为音乐学者,我读到了另一个日本。
就大部分人看来,“发明”乐器与“采借”乐器的距离不止一箭之遥,此话说得有点刻薄,想说没有发明乐器的文化很幼稚。中国人如是说,不排除自抬身价的心态,好像在缔造者眼里,发明乐器的智慧是打倒对手的有力武器。对于“采借”者,我们有种老大的感觉。但学术界认为,采借比发明更具广泛性,通过采借获得文化消费,比之创造者的数量大得多,这个道理如同发明木匠工具的是鲁班一人而使用者千千万万一样。这话大致不错吧,初听此言,确实有点像受日本芥末刺激为之鼻通的感觉,自家乐器在人家手里如此受敬重,敬意不禁由衷而来。
虽然日本于一个世纪前宣布“脱亚入欧”,但在一个世纪后,对待文化遗产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首先提出了“无形文化财”保护(翻译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理念,这是因为日本不像中国有那么多原创性财富(富足到让发明者过分沉重的地步),因此,人家在此领域先行一步不是没有原因的。现在我们也意识到文献的传统很伟大,但民间传统更伟大,因为这是活的传统。
赴东京开会的最后一天,主办方组织参观“日光东照宫”。保存完好的古老建筑保持了中国唐代寺庙巨大外檐的式样。环绕大殿屋檐下的木地板成为与土地连接的过渡带,这种廊道让人想到中国四合院的回廊。来者需脱鞋入寺,虽然麻烦,却也让人生出恭敬。走进寺院印象最深的不是建筑,而是环绕寺院的茂密森林。粗壮高大的树木并非一棵两棵,而是分布山峦,数以千万计,它们把清新空气吐向蛰伏山脚的小镇。汽车穿梭于森林,让人一目了然的树龄为深藏其间的寺院作了历史岁月的脚注。一座座古老石桥分布小城,狭窄的石桥一点不让主人觉得丢脸,没有像我们一样非要赶着现代化一律换为钢铁通途。附着绿色藓苔的老石头,让人觉得贴近自然。泛起浪花的流水在桥下腾起,水量充沛。日本人花钱购买别国木材,却让家园森林原封不动,完好无损,数人抱围的树干,说明主人保护环境的主动攻略行动中的长远目光。
又想起中国庙会。陕北佳县的明代道观“白云观”,是与日本寺院同样古老的明代建筑群落,周围刚刚种下高不盈米的矮小松苗,幼小身躯无法阻挡住漫天狂落的黄沙。看着别人保护环境百年如一日的意识,心里不是滋味。长成一棵大树是一二十年的事?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做事,后人受惠。培养一个文化品种,又何止数百年?令一个品种消失,如同砍倒一棵大树,瞬息完成。
经历过向中国学习并养成善于学习他文化的日本人,在具备足以融化他文化的能力并创造出新文化时,便开始把“采借”他文化的精致仪式展示于世,让世界认同其神圣性和历史延续性,虽然日本对文化原创性没有发言权,却独享着保护东方传统的优良声誉。(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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