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秦始皇缔造了大一统的国家之后,不停歇地巡狩各处的一个重要目的,便是力图抵抗自然力,追求长生不死而寻觅飘渺的仙药。于是,便有了徐巿带领童男童女及一应细软浮海的出发,以及抵达东瀛的后世传说。
虽然古希腊诗人赫西奥德描写的黄金种族,在死亡来临时,不过是进入一场酣睡,但这种酣睡,对于更广大的非黄金种族而言,则是一个觉醒不来的恐怖梦魇。而摆脱这个梦魇的惟一可行性手段,只有恋栈青春挽留生命的长寿。为了长寿,荷马史诗的英雄阿喀琉斯在孩提时被母亲倒提起来浸泡在冥河之中,从而浑身上下刀枪不入,但母亲手掌抓握的脚踵,却给他留下了日后的死穴。而这边汉朝的刘晨阮肇进入天台仙山,遭遇美女的特殊饲养,从而染指了远比英雄人物更滋润的long long life。
此外的花样,更有食用精心调制的药剂,和远离饮食的绝粒辟谷;禁绝性欲,和放纵交媾等等对立不一的吊诡路数。传说中的帝王圣贤,往往因为道德和地位的高大,而得享永年,堪称万寿无疆,这在中外,都不乏例证,尽管这些例证,未必来自信史。据说出众的性能力,意味着非凡的生命力,因此宙斯才四处野合乱交,于是道士们致力于男女双修的房中术,《圣经》里老迈年高的大卫王,选用美貌童女侍候暖身。不过,在足以令人相信的历史记载中,除了三皇五帝之类远古时期含混的高寿记录外,帝王们更多地表现为短命的寿夭,尽管他们有足够的条件实践药剂和辟谷的进食与否,也有足够多的女人供应采战实验。或许正是这些足够才导致了他们的恁般下场吧。秦始皇帝的死亡,被研究者认为颇有服用方士们提供的丹汞的毒害因素,而女人的成千累万,或许也是砍伐帝王们生命的一个利器,坊间小说中常见的切口不是喋喋地说,二八佳人体如酥,腰中仗剑斩愚夫……
这样的历史,这样的文明史,也许不一定是信史的刊布,乃至就是神话,但作为一种有趣的读本,的确会吸引阅读的兴致。但诸如乳房瘟疫老婆以及这里所要说到的长寿之类题目下的历史,却往往被洋人事先霸占,并且霸占之下的文本,又的确诱发耐人的趣味。这便不能不生发出另外的耐人之处。
其实,说到文化和历史,本土实在不缺乏汩汩的资源,具备足以自豪的软实力。但论到所谓的历史,除了正襟危坐的官方本位正史,其他形式的载记,一般都被斥为稗官野史,而最终流入小说家言的虚造。
这种正统排斥异类的强势话语权力,具有披靡的掌控效应,影响波及各个角落。譬如最早文学样式的诗,按照人类进化的描述,似乎可以起源于劳动,即鲁迅先生曾经说到的杭育杭育,而在向称伟大的《诗经》里,开篇劈头的章节,便是情郎妹子登对的关雎,张胆呐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甚至被指责为淫声的郑卫之音,也依然班班善存。
但奇怪的是,男女的本能之事,到了负责诠释的小学家手里,居然用训诂正义的旗号,编派出只属于长官老婆们不苟言笑的后妃之志。于是,诗从此成为只能抒发正经的格式,到了屈原大夫,更是用香草美人譬喻君臣,开创男人用女人身份言志的先河,尽管男欢女爱和长生不老一样,属于淳朴的天真本能,君臣之道则不过当官做老爷的现实功利,但后者毋庸置疑要比前者看起来更加正经,前者相比后者却往往被打入登不得大雅的暧昧。所以后来的人,如果想在业余时间自己消遣文字,必须另辟蹊径,用别样的曲子词,承载那些不入正经法眼的情愫。
这样的文体划一,似乎成为一种传统,好像只能用一种姿态处理文字,情趣文字终于入不得主流。
其实,阅读原本是一个自由的行为,也是一个十分个人的事情。就像书可以端正身段伏在案头上来读,也可以蹲在厕上倚在枕上骑在马上来读,或许厕上枕上马上才是最享受最原生态的阅读姿势也未可知。所以,除了主流话语控制下的端正阅读外,不妨有闲适的情趣的不必非得端正正经的阅读——其实,所谓正经的阅读,也是可以营造一种有趣氛围的——再说了,闲适的情趣的阅读,未必就算不得正经。当年古人大雪之夜关起门来兴味阅读的禁书,实在许多便是无疑的正经书。
阅读的初始动机,或许本是愉悦视觉刺激的行动,闲适和情趣或许才是阅读的根本动力。惟愿这样的书不止于长寿的文化史,惟愿这样的书不止于洋人来书写。(半夏)
图为《长生不老:长寿文化史》[英]卢卡斯·博亚著 徐有榕陈焱译 花城出版社2007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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