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史上足以干扰读书的N种可能

王世襄老先生说，玩都玩不好，书还能念好吗。这话当然在理。因为玩毕竟是大家都喜欢的事情，喜欢的事情也做不好，其他的可想而知了。不过，玩和读书，终究是两码事，在单位时间固定的前提下，用于玩和读书的比例，自会决定结果的质量。这世界里，真正的聪明人总是可以游刃有余，而一般的凡人，就不大好说了，所以一向有“勤奋比聪明更重要”的箴言传世。据说科学已经证明，人的天赋都是遗传决定的。这话的意思便是那句著名的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掘壁洞。
实在说，龙和凤其实属于远古传说，虚拟成分多多，而老鼠则是活生生的现世生命，它身上未必没有诸如顽强不息之类足以供人类借鉴的励志元素。所以上述老话，实在不仅有品种歧视这一个解。再说了，以唯物主义的观点看来，天才的确存在，但除了天才也一样有通过努力达成的英雄人物，而天才如果吊儿郎当，也会像著名神童仲永一样，长大后泯然众人也。
这是自然。譬如放鸽子种葫芦，许多人都做的，却只有王老先生玩出了境界和学问，其他的，至多算是闲人的消遣。可见，玩以及玩得漂亮，也不是谁都做得到的。于是古人才尖锐而智慧地指出，玩物丧志。
如你所知，这世界有爱因斯坦大脑和王老先生智慧的人，终归少数，而在考试决定饭碗的气候下，既然读书是为了取得大志向的坦途，则干扰影响大志向的可能事情，便无疑是所谓丧志的罪魁了。因此，非不玩不足以努力读书，否则一切泡汤，便成为主流话语的共识。
玩物的种类其实很多，但具体到读书，尤其是从前辈们读书的记录看，大略无非几种。而尤其令人警醒的是，让生活捉襟见肘的贫穷，居然不是其中最大的麻烦，史上著名的读书人，往往穷汉，譬如颜回、朱买臣、车胤等人。贫穷不但没有能够袭扰他们，还因此成就了他们的读书名声。这样看来，一般意义理解的足以给读书添乱的，也即最可以为大众做不肯读书遁词的客观理由，反倒不是甚大问题。
当然，成大问题的，也必然出在生活之中。首先便是女人。因为古代的工作岗位，除了当万岁爷老婆的宫女之外，其他往往都是男人才有的权利。史上也确乎有女官的存在，但那也是凭借性别优势侍奉皇上的，毕竟只是少数，因此，男人们反而没资格去做读书的干扰。当女人们存在身边时，诚然有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响亮口号，但那得是钻进书本成就功名之后才瞧看得到的：做官之后，敲门砖的书本，自然可以抛弃。
得说确有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奢侈境界，但那是衣食足以自给时才可以享受的待遇，一般人，在功名原始积累阶段，读书乃第一吃紧，假如美女在旁，属于两大原始冲动的回合，诱惑力足以摧枯拉朽，实在不宜也。因此，有大志向的读书人，成功前仿佛壮士，一般是不肯家为的。
另一读书禁品，则是天鹅。这听起来有些吊诡，读书和天鹅原本两不搭界，但经典上的确有案可稽，《孟子》里举例不专心学习，就是用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也就是击落下来，把玩或者吃掉为例的。这是中国人特有的奇怪情结，不知为何偏偏对天鹅如此惦记。大约还是本能里的饮食驱动吧，因为尚未听说天鹅成为男女之欢的什么辅助工具，虽然西方名画里有丽达与天鹅的题材，但中国人似乎更专注于天鹅的果腹功能，尽管那天鹅的味道，未必就比家鹅的香到哪儿去。
序列第三的，是园子，白话说，也就是咱家后院。按照《汉书》的记载，董仲舒，龙川人也，少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授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想来大家都对窥园存有疑问，因此颜师古注曰：虽有园圃，不窥视之，言专学也。
宅子带后院，印象中是大户人家才配有的，城里人则是难以想象的奢望，短缺经济时代，连一向鼻孔朝天的大院子弟也未必人人能够享受得着，但他们却无疑深深知道后院的存在意义。实在说，只有在后计划经济时代，平民以及心中尚存读书欲望的分子们，方才有机会拥有别墅户型里面积逼仄但却属于自家的园子，至于入住的分子们是否还肯像董前辈那样塌实读书，就不大清楚了。
当然，在广袤的农村，当初政府颁发给赤贫农家的不动产中，大约是颇有些房间宽敞后带园子的财主宅第，只是住进去后，为读书而窥或不窥，失于考察。到后来翻盖新房，大家的宅基地规划中，必定有菜园子却未必还有空闲的园子供子弟活动了。
想来董前辈家的条件，必然是优越的，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何要将读书和窥园如此对立到水火一样不能相容，难道就不可以斜歪或横卧在咱家后园子里的躺椅上读书吗？真的搞不懂。俺是没园子的，大约正是因此，才看不出园子作梗读书的道理吧。
不必说，能干扰读书的可能原本是个开放体系，鲁迅先生早就说了，我们中国是大人的玩具多：姨太太，鸦片枪，麻雀牌，《毛毛雨》，科学灵乩，金刚法会，还有别的，忙个不了。以上所举，不过是史上记录在案的经典桥段，其他的，限于篇幅，只好从略。
作者：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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