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吹乱了母亲的头发。我停下来,很小心地替她整理好,然后把她领口的扣子系上。我看着母亲。她的眼睛依然清澈透明,神态里还保持着一直让我颇感亲切的优雅。我们就那样默默地走着,彼此谁也不说话,只是沉浸在这种宁静的安详之中。我突然感到鼻子很酸,我靠近母亲,用一支胳膊轻轻地拥住了她。
我从小是一个爱哭的男孩子,纤弱而敏感,惧怕黑夜和孤独。到了晚上,便会紧拽着母亲的衣角,跟在她的身后半步也不离开,她管我叫做她的“小尾巴”。当我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时,母亲却衰老了,现在我感觉她变成了小时候的我,跟在我的身边,不能离开我。
晚上睡下的时候,我紧挨着母亲静静地躺着。母亲伸出她的手,慢慢地摸着我的头发,我的脸,我能感觉到她的动作有点迟疑,有点陌生,有点不习惯,还有点不大好意思。我在外面漂泊了那么多年,她觉得,我们中间已经隔了一些东西了。她把我的头揽在她的怀里,母亲的怀抱是安全而温暖的。
但我也知道母亲对我充满了怨恨,对外面我的那个世界充满了怨恨。我是她世界上最爱的人,但现在却离开了她。我使她一天天地感到陌生,感到遥远,再也不是小时候不离开她半步的那个“小尾巴”了。她把哀怨很分明地写在脸上。我的心会经常被那些东西刺得很痛。有一次我很认真地对她说,我把工作辞了,就在家里安安分分做一个农民,给你养老送终,等你百年之后,我再去闯我的世界。母亲笑了笑,说,傻小子。
偶然看到一位老先生的一篇追忆母亲的文章。向母亲忏悔,懊悔在母亲生前没有和她多待一些时间。他总是很忙,被一些事务缠绕,不能抽出一些时间去陪母亲,而且认为以后总会有时间去陪母亲的。可是有一天,母亲突然离开了,等到他赶到老家,母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愿我们少一些这种懊悔和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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