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状元是如何炼成的_钤印-释文-款识

编辑：谭维来源：研露艺术空间

新国学：毛泽东|刘基元新国学教育概览|新国学精神|明学与明品生活 |

中国的科举制度始于唐，终于清，持续了一千三百余年。科举考试作为一种制度，不仅自身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

中国的科举制度始于唐，终于清，持续了一千三百余年。科举考试作为一种制度，不仅自身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对社会其他方面的文化也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近代西方资产阶级就是借鉴了我国古代科举制度中的公开考试，择优录取原则，创建了现代化的文官制度。因此，研究科举文化，是批判继承古代文化遗产、弘扬民族文化的一项重要工作。

说起科举文化，就不得不谈到科举制度中最耀眼的明星——状元。“状元”一词是对殿试第一名的称谓。“科举考试以名列第一者为元，乡试第一称解元，会试第一称会元，殿试第一称状元。”唐时举子赴京考试者皆须投状，故头名有状元之称。自民国至今，对于状元的研究，同其他科目相比，则顿显匮乏。尤其是对状元们艺术上的成就，了解就更少了。殊不知脱离了“之乎者也”，状元们的生涯也非常丰富多彩。这其中，既有“诗画大家”王维，也有“书坛宗师”柳公权。至于“植物学专家”吴其濬，撰写《唐会要》《五代会要》的“史学专家”王溥，气概凌云的词人张孝祥，无不在各自领域里堪称翘楚。历代状元各擅其长，在经济、文学、政治、自然科学等方面均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在历代诸位状元中，尤值得一提的是“民族英雄”文天祥、“中兴名臣”申时行、“两代帝师”翁同龢，他们官居高位，为国家建设呕心沥血，以一己之力改变着整个社会，极大地推动了中华文明的进程。

永康弟好古敏求，随余研习书画鉴定十余年。多年来致力于中国古代书画的研究，尤其喜爱状元书画。研究收藏状元书画，无疑是了解状元生平及其成就的重要途径。不光如此，古代状元们受到的传统教育，使他们书法绘画大有可观之处。大部分人谈论起他们的艺术成就，无非就是“馆阁体”、“台阁体”，无不说明我们现阶段对这些状元了解十分不足。我国近代收藏家吴湖帆，收藏富甲天下，其中有一项即与状元相关。他在祖父吴大徵、外祖潘祖荫的收藏基础上，耗费多年心血，也仅收得明清状元扇面七十二种。明清两朝共产生状元二百零四名，而永康弟凭借一己之力，竟收得其中一百余位状元的两百多件墨迹，可谓洋洋大观矣。

我曾数次至无锡，看过永康弟收藏的状元书画。他的状元类藏品非常丰富，有极具庙堂气象的立轴、对联、屏条，也有适合书斋赏玩之手卷、册页、扇面。这其中，有数位状元作品，对比全国范围内已知的公私收藏，可以说是仅见之作。还有一些精而奇的作品，令我难忘。如清初吕宫绫本书法立轴，用笔翻转，一气呵成，神采直追张瑞图；清朝三元陈继昌书大字格言六屏，高达丈二，字大如拳，气势撼人。在他的收藏中，还有一些多位状元合作的作品，更称稀见。如钮福保、龙啓瑞、张之万、陆增祥四位状元写在同一扇面上的书法；徐郙、曹鸿勋、梁耀枢、陆润庠、黄思永五位状元并五位榜眼、探花写赠“金池先生”的泥金书法十屏条……如此种种，不但具有艺术价值，对研究当时的政治历史事件及人物关系也是很好的资料。永康弟执著的钻研精神，是促成这些状元作品收藏的先决条件，如不是潜心研究、苦心经营，何以能将如此众多的明清状元作品汇聚一堂？

人生下来就会承受许多前人的业绩，一思一想，莫不如此，而所谓文明、所谓进步，也只是循着前人的足迹，“继往开来，推陈出新”而已。德国艺术史论家侯舍提出：研究作品必先了解其社会性、心理性及风格。社会心理性在此姑且不论，展示诸位状元的作品，呈现他们的艺术风格，即是此书的一大课题。

近年来，罕有私人藏家出版研究状元艺术方面的著作，盖因状元们真迹罕见、作品真伪莫辨。本书的问世，能使人们对大多数状元的书法特色有一个基本的认知，并足以引起史学界及收藏界的重视，进而加强对各个状元作品的归纳、整理、比较、研究，书中这些作品可作为标准件，有助于研究相关作品时去伪存真。

近日，欣闻永康弟这批收藏将集结成册，并在中国科举博物馆开馆大展中首次露面，喜为之序。江苏素为科举重省，在清代一百一十四位状元中，出自江苏的就多达四十七位。中国科举博物馆前身乃江南贡院，科举时代的会试和乡试都曾在此举行。如此数量的状元作品，在文脉繁盛之邦、千年贡院之地展览，正有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于各界而言，均意义重大。

丙申之夏于金陵爱莲居

申时行《行草扇面》嘉靖四十一年状元

释文：携朋载酒逑江头，对雨看山迥自愁。谢傅高情虚着履，王朗远兴漫回舟。风波世路元难定，泉石心鉴未易酬。本有云霄知己共，不妨停馆整淹留。

款识：时行书。

钤印：瑶泉、文学侍从之臣

万历年间，党争日益激烈，正是申时行在张居正死后力挽狂澜，为明王朝稳定了政治局面。历史上对申时行的很多评价都认为他很中庸，我认为非然。身居首辅，位高权重，调停各方利益是政治动荡年代的首要任务，在气盛的年轻皇帝和群情激奋的大臣们之间，无为而治势必是最好的选择。其书法一如其人，讲求字形结构、草法、用笔都要传达古意，秀而不媚。大概因其是苏州人，故深受吴门书风影响，师法晋唐。此扇书七律一首，诗及书皆颇轩昂，极有庙堂气度，非常人所能至。

朱之蕃《行书扇面》万历二十三年状元

释文：入听呢喃旧语哗，惊看玉质点檐牙。乌衣国里谁同侣，白板扉中自一家。掠水影随冰尽泮，穿簾光逗月初斜。上林来往翻飞处，嬝嬝梨花更栁花。

款识：咏白燕似怀宇词丈正之，朱之蕃。钤印：朱之蕃印、状元亚卿

朱之蕃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书画家。他曾出使朝鲜国，其诗文书法大获朝鲜皇室的追捧。国子监“成均馆”，城门“迎恩门”匾额均由朱状元所书，至今仍保存在韩国博物馆中。朱氏祖籍金陵，现在莫愁路上的朱状元巷，即其故居所在。朱氏一生淡泊名利，自朱母去世后便辞官不仕，以书画自娱。他的书法当得益薛道祖、赵孟頫二家为多，由此二家上朔唐法。若《咏荷珠诗》《咏白燕诗》者，结体宽博，古意盎然，传二王之法度，蕴薛、赵之规模。

赵秉忠《草书扇面》万历二十六年状元

释文：空翠苍茫出化城，诸生历历接云平。龙泉下漫千岩湿，佛曰高悬百趡明。槛外松花清客思，座中梵语带潮声。若非客去因缘识，谁解青莲足下生。

款识：赵秉忠

钤印：赵秉忠印

赵秉忠的书法水准极高，尤其擅长草书。无论是立轴、扇面或是手卷，都能在这些材料上极尽草书淋漓飞动之致。他的书法远追晋唐，当得力于“草圣”张芝甚多。可惜赵秉忠铮铮铁骨、个性极强，因不肯依附魏忠贤而被削籍。他的字也如其人，肆意纵横，极尽变化，毫无时风俗态。与此扇面对观，信然。

杨守勤《行草扇面》万历三十二年状元

释文：金风萧瑟捲飞烟，歇尽群葩正吐妍。秀幹独凌霜色苦，芳心偏挹露华鲜。茱萸已劝深秋感，松柏同看晚节坚。甘液愿将流上苑，长生率土乐尧年。

款识：琨阜勤

钤印：守勤

杨守勤在明代历史上当是相关记载最少的状元。盖因其伴读太子朱常洛十几年，满腔抱负来不及施展，未及光宗即位而殁。声名不显的同时，他的墨迹自然很难得到一般人重视。正因如此，其留存下来的作品稀如星凤，目前国内各大博物馆中均未有入藏其作品。然而观其书法，气脉连绵如涌泉出谷，源于张旭而自有面目。虽此扇品相欠佳，但为至今所见之孤本，亦足当珍视。

钱士升《行草扇面》万历四十四年状元

释文：法堂一丈草深深，寒月孤明到梵林。一自弥天飞钩影，即看大海滂潮音。幽泉活火供清赏，古塔晨钟养道心。莫说虎溪难再续，归兮掞老欲追寻。

款识：送扈芷懒先入东塔作，钱士升。

钤印：钱士升印

明代末年，世风日下，钱士升可以称得上这期间少有的舍身为国之臣，无奈内阁中处处有温体仁掣肘，生性多疑的崇祯皇帝也非力挽狂澜之明君，抱负无法得到施展。甲申变后，举兵反清，虽未成功，其忠心昭然可见。就其书法来看，钱氏当从苏（东坡）书中得道，笔势圆厚、结字宽博，无不透出一股凛然正气。扇面中上款人“扈芷懒先”应为天启、崇祯间著名高僧，董其昌《容台集》中有《赠扈芷师归蜀》诗，能被董其昌尊师，定是学识声望均优之长者。此扇面不知何时流落东瀛，为日本美术协会创始人条下桂谷所藏，今完璧而归，当有鬼神呵护矣。

文震孟《行草扇面》天启二年状元

释文：冈复溪回一径穿，招提楼阁暮云边，山腰正值诸峰缺，寺面平铺万顷烟。为问把茅寻石室，莫因渫井叹寒泉。道人放鹤今何处 ? 且纵双眸向碧天。

款识：游中峰寺一首，震孟书，似瑶美词兄。

钤印：文、起

说起文震孟，那可真称得上是名人之后，书香世家。他的祖父是文彭，曾祖便是大名鼎鼎“吴中四才子”之一的文徵明。不过和文徵明十赴乡试刚考上举人相比，他要幸运得多，十赴会试，最终在五十岁时大魁天下，为文氏一门圆了梦。文震孟本人对《尚书》和《春秋》是颇有研究的，多次用书中之事教育和劝谏崇祯帝，被称为“真讲官”。其书法多得文氏家传，并参以苏（东坡）之法，使字看起来更加朴茂沉着，与其刚毅性格表里呼应。

刘若宰《行书扇面》崇祯元年状元

释文：岭吟壁语自相宜，间以幽丝一佐之。此可狂邀都扑略，未当玄饮独支离。诗闻判玉文先合，笺到裁花笔已迟。好句若偿谎甲逋，放闲鼾漏欲何为。

款识：近作书似止水词宗正之，刘若宰。

钤印：刘若宰印

说起大名鼎鼎的“民族英雄”史可法，想必是家喻户晓。而史可法正是在刘若宰手下一步步被升为安徽巡抚。若非刘状元的慧眼识珠，尽力提拔，则史可法亦无地尽忠报国矣。画史汇传中称刘氏戏作墨花，善于临池。现今我们已无从知晓他的墨花模样，只能从他的只字片墨中感受这位为明王朝“积劳成疾”而死的刘状元留下的精神财富。其书法大致学苏（东坡）黄（庭坚）两家，此扇面展现更多的是苏东坡外的一种拙扑之趣。本展中另有一刘氏所书大轴，则全是学黄庭坚面目了。

刘若宰《行书扇面》崇祯元年状元

释文：濂催高漏坐流连，岁月悠长莫问天。小聚贤星五百里，一杯春酒八千年。生儿贵愿瀛洲长，拜父同尊太上仙。再回进觞忘祝哽，爱翁满酌复醒然。

款识：春孙太翁诗，刘若宰。

钤印：若宰

刘若宰《行书立轴》崇祯元年状元

释文：长淮一夜紫茰湾，棹断西风欸乃间。可似昨年秋浦客，晓风东去暮风还。

款识：刘若宰。

钤印：戊辰状元

陈于泰《楷书册页》崇祯四年状元

释文：恭贺吴江周老年伯双寿诗

岁星悬象瑞华凝，共羡瀛筹福履增。龙德五朝归世誉，凤毛九彩擅英称。素心皎皎丹忠映，繁祗骈骈双寿承。此际称觞新昼锦，修龄犹似日初升。

款识：荆溪年家子陈于泰赋祝。

钤印：于泰之印、谦茹

历史上对陈于泰的记述几乎雷同，究其原因大抵相互传抄。书中皆记载有陈氏暗通周延儒得以抡元，或指使兄弟为害乡里二事。近年发现的《陈氏家乘》中，完整录有其墓志铭原文，与正史记载的陈于泰截然相反。这篇墓志的作者，正是同科榜眼吴伟业。吴氏是陈于泰一科会试第一，又文名天下，自然成为殿试夺魁呼声最高者。不过，吴氏既然为陈氏书写墓志，徇私抡元一事就不攻自破了。在《墓志》中，吴伟业称陈氏为“宜兴完人”，将他与卢象升等先贤并列；谈及“祸害乡里”的问题，亦是被敌对势力设计陷害也。由吴伟业的记述我们可知，陈于泰“才气自具”，“好谈兵事”且“以长者闻名乡里”。即使这样，他仍旧成了党争牺牲品，被抹黑的记载导致长期以来，以“奸邪之人”目之。陈氏书法传世极少，公私收藏中目前仅见此一件。他的字结字宽博，用笔含蓄兼带古意，不以柔媚悦人，确是长者风范。

刘理顺《行书扇面》崇祯七年状元

释文：玉泉活水注城隈，累土如山亭榭开。胜地名贤尘外赏，传杯选句座中催。正冠不羡元戎会，送酒还欣掾史来。采翠夕阳奇万状，追陪佳兴几肠回。

款识：近作书似怀翁老先生政，弟理顺。

钤印：理顺

在晚明历史上，仅崇祯元年至崇祯十年的四科时间内，竟出了三位同姓状元（刘若宰、刘理顺、刘同升），这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这三位刘状元中，刘理顺是参加会试次数最多的一位，第十次会试，方才夺魁。崇祯帝对他的论断和忧国忧民之心十分赞赏，封为翰林院修攥，负责《起居注》，管理六曹奏章，纂修《明会要》。因才德兼备，成为明代著名理学大师，受世人敬重。

刘同升《行书手卷》崇祯十年状元

释文：1. 壬午手启。前寄字并呈疏稿想不浮沉。附行者七月初方去，在弟不妨迟，年兄读礼之日不妨速。弟是以欲年兄先上也。三年懒散耳不长进。每思相对，一水非遥，乃以部覆止念恨不蚤出门十日耳。夏中为先祠及宗谱留心，两年未甚读书，真觉舌本闲强也。前之年兄言路一鸣凤也。柳凤老书如尊指附注闻二年丈入泮，喜甚。年兄云：任运弟亦同之少年时即以二字行之，以此我两人事事同心度使者归在菊后，诸所欲言不能悉及，以俟再觅便鸿也。长豚往白门时，弟致数字与亢石，言与年兄书札相通，若手札先致之更佳，此素心人弟所心敬，嘱其为鹾使榜样，闻颂声在维杨已卓然矣。沈父母之贤弟目中今公未之见也。清而练有体有用敝邑之感，三尺童子亦知之，有党端人真不可及。热甚，草率不尽，弟同升再顿首，冲。

2.癸未启。里人之贾于吴门者，弟托以书致亦林六长来时也。吾侪退易而进难，始欲至自虞山，涉江淮疏拜而旋，然行资不能备，又不能似时平轻装，且拜疏未必允，更多一番督促，是以未草疏也。踌躇以为可幸，无罪者，虏警而出，班师而归，年兄果不以为非也。处则共湖山，岂敢食诺而肥欤？至今入山，恐不深矣。臣子量力，故是报主。本怀弟多病而踈放，裹足孙弘之阁，岂应世才哉？年兄知我情见乎辞，二诗佩为弦韦也。老年伯以循吏而兼劳臣可列史传，采之行述足矣。而必欲弟同，再加掇葺，宜以不文辞，犹子谊不敢出也。藉此求正币金壁上，非寻常交道。弟自处之礼如此，若佳织新绵则愿着之以慰长思，谢不能尽，结夏读古乐府，阁笔亦癈诗，白香山所以托之讽咏也。弟竟不能窥一班，可为惭愧，令人欲离文字既未得，如古人唯宜学道，书不尽意。八月三日，弟同升顿首。家集二部西山葛一端附上。

在明一朝，江西人才辈出，明初的解缙、胡广，到后来的杨士奇、杨廷和，个个都是推动明王朝发展的人物。“明朝第一才子”杨慎、“杰出的地理专家”罗洪先，都是出自江西的状元，时有 “区区彼江西，其产多才贤”之称。刘同升是江西在明朝的最后一个状元，文韬武略，无不精通，可惜运气不佳，至五十一岁高龄方夺魁。刘氏一生著述颇丰，多达十余种，涉及历史、文学、韵律、书画等各个方面，可见其博学。刘同升为人刚正不阿，因反对杨嗣昌“夺情”入阁，而遭受罢黜。黄道周、赵景之、林自芳等都是和他志同道合的好友，如钱谦益有《玉堂双燕行送刘晋卿赵景之两太史谪官》，黄道周有《同赵景之刘晋卿登岱诗》传世。这卷刘同升手札两通，分别是刘氏在崇祯十五年、崇祯十六年写给赵景之的。此时的明王朝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两位老友自反对杨嗣昌被罢黜以来，多年未曾谋面，只得云间传书，互通消息。“臣子量力，故是报主”，虽报国无门，仍忧其君，忠心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