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四川成都,2017
《放生池》四川成都,2017
《动物园.鳄鱼》四川成都,2018
周强,一个在成都生活和工作的摄影师。报道摄影出身的他选择将审视外部的目光投向自身,于内心澄清困扰自己的问题,有关于生存,有关于欲望。在行走的过程中,他不断将所见之人,所处之地与这些问题中的主语进行置换。于是,在这种思考下,世界成了他的镜子,照片又成为了镜子的镜子。瞬息而逝的世界在此间以最质朴而诡谲的方式留影,得益于此,我们看见许多古怪的人有着最纯净的目光,许多动物却在玻璃上照出了人的影子。他所思考的问题是非摄影的,只是选择了摄影的方式,而他依旧在行走,寻找那个所谓的答案。
你的学习经历与许多人不同,小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道士,对你而言,这也是个人塑造的一部分吗?
做道士是我九到十岁的事情,我是留守儿童,成绩不好,家里也穷,于是爷爷送我去学道士,算是一种民间信仰,好歹也是一门手艺,书读不好至少可以傍身。
那两年因为做丧事,经常是与死人打交道,所以对我的影响肯定是有的。可能就是让我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也有这一天。很多年后我就看过一本书叫作《濒死体验》里头很多人感受了死亡之后,回来把自己的真实体验写出来。我当时是把这本书当做小说故事来看,我不相信它的真实性,因为在我看来最真实的经验都被带走了。
《卜卦先生的车》河南漯河,2018
《带字的围墙》北京,2018
《丢弃的道具》重庆,2018
所以你是如何看待死亡的?
我对待死亡的态度其实是很矛盾的,一方面我觉得人的生老病死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因为我们人都是从哭泣声中来,也在哭泣声中离去。可是有的时候,你还是避不开那种恐惧,曾经有一段时间,大概在11年12年的样子,我特别怕死,那会生活太艰苦了,感觉有很多压力都扛不住了。再者很搞笑的是,我想我还没谈过恋爱,还是个处男,死了可就太亏了。想到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在场,这也让我恐惧。
不过这几年也渐渐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你做过一段时间的自由报道摄影师?
对,拍了三年突发新闻,后来又拍了几年专题报道。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放弃报道摄影师这个工作的?
这个的话,我挺怀疑新闻专题那种用图片讲故事的方式,一天到晚跟着一个人,去拍他的吃喝拉撒,二三十张照片,配上一大堆文字,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拍视频呢?这个的局限性太大了。还一点就是我已经拍了太多他人的故事了,是时候去做点自己的东西了。
《冬泳的残障者》四川乐山,2018
《等待被出售的骡子》四川理塘,2018
《葬礼上待宰的猪》四川昭觉,2018
你的照片看起来更偏向那种传统的纪实,和你在媒体工作的那段经历有关吗?
有可能,但我觉得这里面要做一个区分。报道摄影和纪实摄影还是有区别的,报道摄影是以事件信息作为主导的,而纪实摄影则是以个人观看作为主导的,后者更具有自主权。我的拍摄是从直觉出发的,可能确实有一些曾经的经验在里面。但至于创作,则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事实上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因为有很多人问过我相同的问题,你是因为知道了我的经历才提问的,还是真的在照片中看出了一些东西?
应该是相互印证吧。你的作品和你的经历,我们在谈论你的创作,所以我想了解你的看法。
是这样的。
你拍摄的方式相当直接,拍什么是什么,你有作为作者对观众的一个预期吗?
我觉得观众不应该得到唯一的答案,一百个人就应该有一百个不同的想法,这样是最好的。比如有一次展览了《僧》那幅作品,有一个女孩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我就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说她也不知道,只是感动。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得到反馈,但我很感激那一百个不同的想法,给了我很多没有想过的可能性。
是什么让你想去创作《生》这组作品?
17年的时候我陪我老婆去了一次成都动物园,穿过门就是昭觉寺,那里有一个放生池,我站在池子旁边,那个空间突然就把我拉回十二岁时的一次经历里,我那时辍学了,无所事事,在长江边钓鱼,结果从上游漂来非常多的死鱼,我往上走,到渡口了,一问,是有人在放生。但那些鱼不适应这里的生态,就都死了,漂起来了,其他人就捡回去,吃或者拿去卖。后来我就在想,人的放生,这种行为,这种信仰,是什么在推动着它。
放生是来自于佛教一种普度众生的行为,但在当代放生成为了一种自我欲望的满足,是和老佛爷做交易,并不是因为你信他所以去烧香拜佛,而是你有求于他。放生也是这样,都是一种欲望的投射。“生”其实是一个更大的概念,这个项目是关于我们该如何去善待自己的欲望,我在行走的过程中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也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反观我自己的内心,其实也是将我自己投射在世界这个大的镜子里吧。
行走摄影还是要靠遇见吧,你是如何来控制其中的可能性的?
其实这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前期我也想了很多,要拍哪些东西啊,画面是什么样的啊,想了很多,但遇到的时候我甚至不想去按快门,因为那个画面和我产生不了共鸣,有些时候出去了一个星期都拍不了一张照片。我觉得一些东西是应该抛开的。
什么东西?
目的性。
《穿姐妹装的室友》广东连州,2018
《蹲在路边的彝族妇女》四川布拖2018
《箩筐里的小花狗》四川富顺,2019
这组作品是作为你自我探索的一部分,但你拍摄了很多人的肖像,为什么?
我其实是对人的生命和人的生存感兴趣的,我很热爱生活,无论再艰难我也没有放弃过,所以出去后,我就很好奇他人是如何生活的,有时只要看看他们的脸,就能看到欲望在他们的世界中的投射,因为这些欲望也同样存在于我自己的内心,但对比他们的欲望,这也是令我反思的一个部分,我看到了更多。有一次在北京故宫后面,我遇到了一个穿得很邋遢的大叔,我想给他拍张照,但不知道他能不能跟我交流,就随手递了一支烟,后来我问他问题,他就笑,有时迷惑,有时露出吃惊的表情,但我觉得那一笑就非常感染我,我追求很多东西,但到头来,我想他可能比我要快乐得多。拍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生活的。
你拍摄了跨度很广的人群,他们的身份各异,有一种接近普世的视角在里面。
可以这么说,但我不可能做到绝对,我拍摄他们,更多的是因为他们身上有某些东西触动了我,在这个过程当中,其实也是构成了“他/她即是我”的概念。像我拍的那个僧人,其实就很触动我,他告诉我他是从射洪走了一百七十多公里来成都的,他没来过成都,想来成都看看,经过一菜市场,见到一条小狗,就花了二十块钱买下来。我问他你住哪啊,他说就住银行的ATM机的玻璃房子里,我问你吃什么啊,他说他自己带了面粉,带了行脚的干粮。因为他从小就出家了,住在山上,来成都就是想看看城市,我想一方面他也是为了了自己的愿望,但是另一方面,为了完成这个愿望,他就可以通过走路的方式,走一百七十多公里,这种力量实在是很值得让人去思考的。
你还拍摄了很多的动物,为什么要把这些和人像放在同一个系列里?
这个的话,我们人对动物有好奇心,对吧?它是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然后把这些动物变成了一种展示品,一种产业。有人会说,这是为了保护动物,动物园的福利也越来越好,但还是改变不了他们被囚禁的状态,被关在一个十来平米的房间里,好多动物都得抑郁症了,自个在那里转圈圈。人类做了一件好事吗?我不这样认为。我拍了一张猴子的照片,应该是只山魈,那时光很好,透过玻璃照进来,那猴子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对着玻璃坐着,我看了三十分钟,它也坐了三十分钟,没有换一个动作。
《青城后山.湖》四川都江堰,2019
《夔门景区的猕猴》重庆夔门,2019
《流浪老人》北京,2019
这又回到你“放生”的那个概念了,但在这个行为看来,他们并不是平等的,你是在拿人和动物做一个比较吗?
我不会这样说,但这种不平等恰恰是我需要在作品中说明的,人的生命和动物的生命,在我看来是一个共通的东西,都是生命。如果不是因为拍摄需要,我是不愿意去动物园的,这种消费太残忍。有一次在北京动物园的大象馆,有一个女人带着她女儿来看大象,她女儿看得很认真,扒着栏杆,头都伸着,她妈妈就说,你看这大象被关起来,可不可怜呢?我印象非常深,人真是太矛盾的一种动物了。
这组照片会继续拍下去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会继续拍下去的,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这组作品目前已经相对比较完整了。至于接下来要做点什么,目前还没有计划,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吧。
个人简介:
周强,1992年生于四川自贡,现居四川成都。12岁辍学,奔波于生活,2010年接触摄影,作品曾在巴黎、纽约、日本、柏林、北京、上海、成都等地展出。2017年露西摄影奖(IPA)金奖获得者,2018、2019获马格南基金提名,作品被收藏于机构和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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