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我们身处的这个疾速变动的时代，也和狄更斯在《双城记》中所写的那样, 交织着智慧与愚蠢，信仰与怀疑。用这段话描述上海十一月艺术环境的活跃与躁动，或许并不过分。
随着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ART021、第12届上海双年展相继拉开帷幕，11月的上海艺术界迎来最繁忙的季节，分布在城市各个区域的美术馆、画廊纷纷推出展览，立冬前后聚合了已经成为年度最密集的艺术季。11月8日在上海现代传播艺术基地（MAB），由《艺术新闻／中文版》主编叶滢主持，在台北当代艺术博览会创始总监任天晋（Magnus Renfrew），Cc基金会&艺术中心创始人、ART021联合创始人周大为（David Chau），佩斯香港、北京、首尔合伙人、总裁冷林（Leng Lin）之间，一场针对当下艺术环境和艺术市场的开放性讨论——“最好的时代，最坏的时代——与三位亚洲艺术市场领军者讨论转折期的挑战与应变”同时开启。
佩斯香港、北京、首尔合伙人、总裁冷林（左上），《艺术新闻／中文版》主编叶滢（右上），Cc基金会&艺术中心创始人、ART021联合创始人周大为（左下），台北当代艺术博览会创始总监任天晋（Magnus Renfrew）（右下）
“中国艺术市场在短短一二十年经历了巨变，从开始从业者对市场的懵懂未知，到艺术市场已经形成初步的系统。”《艺术新闻／中文版》主编叶滢谈到，“每五年左右，市场都会经历一个高低循环。尤其是身处市场一线的中国画廊，近两年也感受到了市场上的艰难，同时受到中国经济下行与国际画廊进入中国市场竞争的的压力。”参加此次讨论的各位大多是活跃在中国大陆、台湾和香港地区的画廊家、收藏家和相关从业者，他们如何看到市场变动的趋势？如何在低潮期继续“活下去”？新兴艺博会如何培育新市场，在画廊和藏家之间建立联结？新一代的艺术市场从业者与他们同时代的艺术家共同成长，如何展开线上交易，在国内外艺术交易中开拓新的空间？
亚洲艺博会市场的高速成长与转折期
“中国市场相对于已成为亚洲最活跃的全球性博览会香港巴塞尔艺术展（Art Basel Hong Kong）而言，是一个相对较新，也相对年轻的市场，可以在未来获得巨大的发展潜力，非常值得艺术市场长期投入。上海已有两个非常好的艺博会，但与世界上许多展会都不是连贯和融合的。“从业多年，参与见证着香港的艺博会和拍卖市场的变化的任天晋（Magnus Renfrew），也是即将在明年一月开幕的台北当代艺术博览会的创始总监，他认为，不管市场怎么变化，foundation（基础）非常重要，这当然包括市场对艺术的认知，藏家群体以及整个艺术生态。“就上海而言，人们可以通过艺术博览会真正看到过去几年来艺术市场的发展。”
2018年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A馆外景
“ART021已经走过六年，西岸博览会迎来了第五年。上海艺术界在这几年的迅速发展吸引全世界的藏家、画廊前来，也源于两家艺博会的竞争关系。可以看到，在压力面前，双方在竞争中越来越强大，今天上海的状况在全球范围内都是一个很大的艺术盛宴。”近年来致力于推动上海地区艺术生态发展的周大为从两个本地艺博会的竞争关系谈道。
对比两个艺博会各有的优势和不足，周大为说：“西岸博览会在建筑、硬件和政府支持下的扩张是ART021难以相比的，但我们作为一个中国的民营企业，能存活这么多年也证明了一种坚持的态度。在夹缝中生存，每年都会作出一些不同的改变，寻找一些差异化的生存方式。西岸博览会已经达到了一个世界一级的博览会水准。但ART021从创立的第一天起就是以扩张中国的增量市场为核心的。今年56%是以亚洲画廊为核心，中国的画廊是超过了40%。我们能做到的是每年培养大量的新藏家进入、大众媒体的对接、与社会和艺术爱好者们对艺术的认可和推动，这也是六年来我们主要努力的方向，也是我们的优势。”
第六届 ART021上海廿一当代艺术博览会现场
“台北的藏家群体非常丰厚，有长时间的积累，但台北艺博会中呈现的画廊类型和作品相对单一，偏向于现代主义的风格。”叶滢觉得上海就像是台北的另一面，“通过佳士得等拍卖行举办的藏家预览，我们在上海可以接触到西方和中国的现当代艺术作品。在博览会里又同时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当代艺术作品，与香港、纽约几乎是同步的。一些国际画廊从上海开始积极拓展中国市场，但上海地区的藏家群体与台北相比却非常年轻，对艺术的认知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完整，突然要在五年之内接触到西方上百年的艺术史，全世界的当代艺术都展开在你面前。”
快速扩张的挑战与画廊从业者的困惑
“现在艺术的发展速度越来越快，造成画廊的整个转型和扩张速度也要跟上。在整个大画廊系统里面，财政的状况是不容乐观的，很多画廊被疾速扩张拖垮。”奔走于亚洲艺术市场多年的冷林，也在拓宽佩斯在亚洲的边界，关税等方面的限制让中国的艺术市场没有完全融入世界艺术市场体系中，中国画廊还没有受到全球化速度的更大冲击。
从左至右：《艺术新闻／中文版》主编叶滢，佩斯香港、北京、首尔合伙人、总裁冷林，Cc基金会&艺术中心创始人、ART021联合创始人周大为，台北当代艺术博览会创始总监任天晋（Magnus Renfrew）
“几乎全球所有的博览会佩斯都需要去。尤其在有实体画廊的城市，我们要靠博览会来体会这个地区市场的变化。整个一级画廊在向二级市场的方向发展，就会失去原有的文化推动方向，形成了两极分化，一方面是在历史上地位很重，曝光率很高的艺术大师作品，一方面是年轻艺术家。而中层的艺术家在需要不断的维护和发展时会被忽略。现在的发展趋势有些失去方向了，所有的画廊都在排兵布阵，多参加艺博会对于中小型画廊来说是很巨大的压力，因为艺术家资源分配的不够。品位和特点在慢慢缺失。为了让资金及时回笼而迎合客户需求，变成‘百货商店’。这是我个人遇到的强烈的困惑。”冷林说道。
诚品画廊执行总监赵俐在对谈现场发言
1989年成立的诚品画廊即将进入第三十个年头，画廊执行总监赵俐说在起起伏伏的三十年中历经数次市场的变化，也面对着与冷林同样的问题，当西方画廊来到亚洲市场，同时出现的混乱或蓬勃，使得这些各有风格的画廊也忘记了原本的步调，做出很多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但这终究还是一个西方主义的市场，不是一个纯粹东方人的市场。“台湾是一个非常地方性的市场，尽管市场很好但又很封闭，我觉得自己第一次遇到比较重大的工作瓶颈是在2000年，大陆的市场首先给我们数量上的冲击，而两三年前，我们开始感觉到这是一个方向的问题，当市场扩大到一定程度时，身为一个资深的画廊要选择什么方向。我也会遇到很多人说喜欢大众化的东西，身为一个现代主义画廊出身的经营者该怎么办？我遇到‘百货公司‘怎么办，要不要变成‘百货公司’？”
面对这些变化，年轻一代艺术从业者亦带来到自己的声音，TABULA RASA画廊的联合创始人和执行总监刘亦嫄说：“以前我们提到一个画廊的名字，就能意识到画廊主的兴趣取向会主导画廊的方向，但现在需要照顾到市场上的一些其他需求。包括我自己在做喜欢的艺术家的展览时，很多人都说你这样太任性了走不长，你要为更多人的更多需求和选择去考虑，四年下来我也是有很多这样的困惑。”
在高速流动中的应变与画廊求生法则
面对艺术市场的起落，长期浸淫其中的冷林抱着积极的态度：“我从业的起点是与艺术家一起成长，最初合作也是从零开始，而艺术市场跌入低谷时，我仍然态度积极。我比较注意艺术家的结构安排，通过代际、谱类、方向的有序经营来应对市场的起落。佩斯进入中国的时间也并非很好，刚开始起步就面临西方的经济危机。但仍然坚持下来，2008年经济危机最严重时期之后两三年，中国艺术市场才呈现出明显的反映，而两三年后美国经济又开始恢复了。所以总是有这个起伏，画廊内部也似乎有一种对冲关系。”
谈到2017年在韩国首尔开设的新画廊空间，冷林说：“韩国有一个巨大的有持续性的开放市场，但韩国本地有已经二三十年的画廊。佩斯画廊也没有选择设立在画廊区，而以办公室的形式毗邻三星美术馆和使馆区。韩国可以说是我们在整个亚洲地区最稳定的一个‘钱袋子’，可以贴补北京的成本。”
高速发展的艺博会市场也给画廊带来更多竞争压力
“站在画廊的立场去面对这么多艺博会码头时，我觉得要务实，而不止是场面上的喧哗。”赵俐说诚品画廊有自己一贯性，无论外界评价如何，认准了一家艺博会就会一直参加，就像自己始终供职于一家画廊一样，一直做到底的话总会有一个答案和结果。
“我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同龄藏家，他们吸收能力和接受速度很快，也不怕风险。放到全球市场上来说，中国画廊带来的艺术家作品从价格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优势了，甚至比西方同类艺术家更贵，这是我现在面对的一个很具体的挑战。”以从业四年的角度，致力于中国当代艺术的刘亦嫄说在选择西岸博览会和ART021时，自己同样抱着务实的态度：“标准非常简单，投入同样的成本可以获得什么样的效果。受场地的限制，新兴的画廊能否在一个跟大画廊相对比较平等的位置，能否享受到比较平等的空间使用和人流是参与艺博会的基础。”
与刘亦嫄合作“艺术有读”播客的胡湖也是“阿特姐夫拍”创始人，他也觉得应该抱着更务实和更实际的态度来看待作为一种艺术行业交易形式的艺博会，同时也提醒人们应该反思“谁对这个市场的了解更真实呢？”他觉得多元化的收藏群体目前在上海还未看到。
“最好的时代，最坏的时代——与三位亚洲艺术市场领军者讨论转折期的挑战与应变”对谈现场
有着超过十年的亚洲艺术市场经验的Lévy Gorvy亚洲区资深总监李丹青曾在佳士得战后与当代艺术部门担任专家主管职位，她说：“任何business都是business。当然我们做事情的方式也是宁缺毋滥，按照艺术史的标准，帮客人打开眼界，开拓思路和视野。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帮助他们建立可以作为家族流传的收藏。”
“为了吸引顶级国际参展商，必须拥有一个良好的语境，而对收藏家来说，当他们购买当代艺术品时，你需要为提供精心选择过的平台。我们必须呼吁人们不要再通过太多杂乱的渠道去进行艺术品收藏，拍卖市场才是最主要的藏品来源，也要从画廊或艺术博览会购买艺术品。”任天晋从艺博会创始人的角度谈到了自己的服务方向，“人们可以花很多时间追逐，但不忘自己的初衷和起点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当你开始考虑市场时，要真正意识到它是什么，艺术是什么，艺术正在尝试做什么。它既是慈善精神，也是对市场的投资。”
“最好的时代，最坏的时代——与三位亚洲艺术市场领军者讨论转折期的挑战与应变”对谈现场之二
十多年来，一直在拓展亚洲市场的任天晋实则是学习艺术史出身，他在谈话的最后提到无论在任何时候，对于艺术的判断，他所推崇的4H原则，Hand（手）、Heart（心）、Head（头脑）和History（历史）。而根植台湾、也是第一代进入中国内地市场的画廊的赵俐，经过三十年市场起落的浪潮，今日仍然有非常朴素的生存原则“先活下来，再考虑如何活得好看。”
在上海全年艺博会的高峰期，这些来自亚洲各地的艺博会创始人、画廊家、从业者开启了“艺术的价值”系列讨论的首场亮相，此次的聚会和谈话，坦诚地回顾了各自的发展经验、对于对市场转型的观察以及他们在高速流动性的应变以及最根本的“求生法则”。不同代际画廊从业者的沟通对话，也像“打开了说真话的机器”，他们在对现状的“困惑”中，依然投身于开拓市场边界的行动。
艺术家邱黯雄和台北当代艺术博览会创始总监任天晋在对谈现场交谈
现代艺术基地（MAB）正在展出艺术家邱黯雄的全新作品《新山海经异兽录》系列
此次对谈是《艺术新闻/中文版》“艺术的价值”系列的第一次主题讨论。对谈会同期，现代传播集团位于上海的现代艺术基地（MAB）艺术家邱黯雄的全新作品《新山海经异兽录》系列也正式开幕。邱黯雄自2004年开始创作，在历经了13年后，才将此系列告一段落。此次于MAB的个展“山海异兽”，以定时放映节目安排的方式，呈现动画电影长片《新山海经》。一场业界资深人士的深度交流与同期开幕的邱黯雄个展，在11月8日上午立冬之后，以艺术，唤醒上海早晨！（撰文/TANC）
“艺术唤醒会”＠现代空间，上海八号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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