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设计师/教授/作者/策划人/儒商/中国绅士/“破烂王”……
这些光鲜又有点刺眼的头衔,
像一个打乱的色谱,
围绕着艺术,
在傅强这块人生的调色板上,
奇妙和谐地展开,
又混合。
1
在傅老师摆满他铁艺、陶艺、油画、国画、钢笔画作品的工作室里,
他坚持亲手给我们制作了一壶蜂蜜柠檬汽泡饮。
我一边听他的故事,一边喝着加冰的气泡水。
恍惚中,好像在听一首大声唱的歌。
“那一场文化浩劫的运动使社会动荡不安,
可在惊涛骇浪之下的小鱼虾依然活跃,安宁自在。
我怀念那时的自由,还有物质的单纯。”
——傅强《追风者》
1956年,傅强出生在西安城隍庙后街西仓巷的一个大院里。
上小学时,文革开始。
父亲被划为“历史反革命加现行反革命”,关进了牛棚,身心改造,
哥哥姐姐成了“黑五类”,
上课时搬个凳子,远远地坐在教室后门外。
戏剧的是,傅强不但没有被连累,
冥冥中,还被塑造成“革命样板戏”中的完美主义形象。
从小学一年级到大四毕业,班长的三道杠好似长在傅强胳膊上。
主持人、升旗手、大队长、三好学生、五好战士……
小小年纪,一路开挂。
而在学霸年幼的心中,上学最大的动力,
就是拿一个满分的成绩单,
换含辛茹苦的母亲一朵绽放的笑容。
童年最让傅强着迷的就是万花筒,
他嫌买来的万花筒看着不过瘾,
索性将它拆开、再去填充不同的色块、石头粒、碎木,
他说,万花筒里不断地颠覆的组合最吸引自己,
这种重组不是简单地停留在形式上,
而是从结构、材质、形态上颠覆,
永远启示着人们要摆脱旧观念,
不断创造新的境界。
在那个极左年代,目之所及的美术就是宣传画、主席像。
小男孩傅强垫个凳子,趴在墙上,用复写纸把主席像描下来,
再把小铁棍叮叮咚咚砸成刻刀,找来木板,
像个钻木取火的原始人,
折腾出的颇有模样的木刻版画,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从此,发现自己画画有一手的他,
包揽了校园从板报到宣传画的所有专栏。
1972年国家招工,
16岁的傅强应招到美术工作团,成了一名学徒工。
就这样,傅强正式踏上了他的艺术之路,
此后,他把这条路走得越来越宽,越来越广。
2
1978恢复高考第二年,
在美术工作团工作的傅强,考上西安美术学院装潢专业。
位于长安县兴国寺的老美院,封存着一代人最自由的回忆,
在这里,他参与策划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八十年代,文革结束,万物复苏。
经过极端压抑气氛的中国,意识形态空前活跃。
从文艺复兴到现代各流派,西方五百年间的艺术文明,
在傅强上大学的短短的四年里一股脑统统涌入,
然而当时中国美术院校的教育和社会各界并无二致,
被苏联美术影响下的革命现实主义一统天下,
班长傅强利用“职务之便”,和几个艺术的“狂热分子”,
占领了一间素描教室“闭关”探索,
进行了从立体派、野兽派到抽象表现派等现代主义的艺术实验,
初尝了“十八般”技法,
几个初生牛犊的艺术生策划着攒个展,搞点动静。
傅强参展作品 1980年作 《我的生日》 43×34cm 版画
傅强参展作品 1981年作《美院风景》 54×54cm 油画
1981年3月1日深夜,
西安古城没有夜生活的冷清街道上,
一群黑影如同地下党的特工,
从钟楼向四面行进,
把一张张海报唰唰唰糊在街道两边的电线杆上。
一夜之间,海报铺天盖地,
第二天,西安就炸了锅,
什么情况,该不会是反革命吧?
定睛看看海报上的文字:
“西安首届现代艺术展”,地址:东大街青年会。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
第一次将“现代艺术”直接用在展览名称中,
在此之前,现代艺术一直被视为腐朽的资本主义世界的没落艺术,
中国美术界讳莫如深。
展览真的燥起来了,
西安东大街基督教青年会,
两间布满了他们“另类”绘画和先锋青年的诗作的教室,
倾刻间沸腾起来,人流如潮,门庭若市。
展期半个月,观展纪录创6万多人次。
好多人看了展览之后,看不懂,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
一些情绪激动的观众在现场争执、辨论,
喷薄的留言写了整整24个意见本,
有捧到天上,有踩到脚底。
展览第二天,陕西日报刊登了《资产阶级的破烂货》一文,给予展览强烈抨击。
甚至当时最高级别的时政媒体《参考消息》也对展览进行报导。
2014年,西安美术馆举办了《1981:“西安首届现代艺术展”文献》展,
追忆了这场当年惊世骇俗,
却在三十多年时光中,快被古城遗忘的展览。
中国当代艺术“教父”栗宪庭在展览前言中写道,
“三十年后再看这些展览,
其思想和启蒙的意义
远远超过了艺术本身在语言创造性上的意义。”
学术主持栗宪庭与策展人舒阳在西安美术馆展览现场
这个以现代艺术为名的展览,
成了一支噤若寒蝉十余载后的人们争抢的麦克风,
成了一场猝不及防的思想解放运动。
而傅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做了一回弄潮儿。
3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
有个“文宝斋”旅游购物中心,
作为文玩聚集地,火了半个西安城。
陕西美术界驰誉丹青的大腕们,
都是“文宝斋”的座上宾。
文宝斋的创始人之一,就是傅强。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
人们觉得文宝斋简直就是中国工艺美术与文化的大观园!
文宝斋里翡翠玛瑙、青漆彩石、西汉瓦当、秦兵马俑、唐三彩马、明清瓷瓶……
各种奇珍异宝,叫人流连而忘返。
做到这个局面,除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收藏品,
傅总还拿出了非比寻常的定力。
八十年代初,没有多少人懂古董,
傅强面对大把大把的漏儿,硬是忍住没往自己口袋里捡,
他在台历本上郑重地写下:
对我而言,收藏是罪恶。
他要全心全意打造一个平台,
将全部瑰宝毫无保留地交流展示、供人观赏。
报这样单纯且始终如一的信念,
傅强励精图治,
带领文宝斋从全陕西省旅游系统里最末流的一个小单位,
强势逆袭为行业龙头。
以至老外来西安,文宝斋成了旅游攻略里必去的购物点。
搁现在,就是来西安必须打卡的最IN旅游文创网红店。
九十年代末,商海中打拼多年的傅强又组建了西安大彩设计工程公司。
公司成立时,陕西省已有六百六十多家装修公司,
傅强分析了一下行业状况,
虽然从业者众,但并无一家有系统的设计理念,
都是客户要什么造型,就三下五除二堆砌一通,
用陕西话说就叫“胡日鬼,倒棒槌”,
是一个被社会看作下九流的群体。
组建大彩公司,傅总第一件提上日程的大事,
就是参加展览,树立设计师的职业自信。
过去这些装修公司对参展不重视,
搞装修不就是挣钱嘛,把钱挣了就行。
大彩公司参加的“首届全国居室设计大赛”一炮而响,
媒体争相报道,人们认识了大彩
——一个有学术追求的装修公司。
大彩是做事的地方,也是出人的地方,
陕西设计界的大师余平、胡文、黄涛等,就是从大彩走出来。
设计师三个字头顶光环,
可在千禧年时还暗淡无光,
那时全国的设计师没有几个收费,
设计师是装修环节中的附庸者,
费用一般都是公司从工程项目收款中平衡,极其有限。
傅强主持下的大彩设计工程公司
率先在行业里打破这一先例,提出
“设计是智慧者的劳动,要光明正大地获取酬劳”。
当时在大彩任首席设计师的余平身先士卒举起这面大旗,
用傅强的话说,
“从你开始做个样板,
设计师收费,而且要高收费,
人家一平方三块四块,咱们算一百!”
这样的报价,在当时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大家也纳闷,这不是往自己的脖子上套绳子吗?
傅总的主张前卫而坚定:
“我们做的设计图比工程图纸还严谨,
一本家装设计书两指厚,
一颗螺丝要上在什么地方,都给甲方标得清清楚楚。
家装结束,设计书留给甲方,
还要留给他们一个工具箱,
这个工具箱里应有尽有,有问题了,
你可以自己修,也可以打电话,我来修。”
从设计到售后,
大彩公司超然不群的“一站式设计服务”
赢得了一个个项目,一次次大奖,
大彩一步一个脚印。
如今,业界都知道,
那个大彩公司,设计很厉害。
4
1997香港回归的那一年,
傅强与农民企业家徐都峰、美籍华人艺术家许以祺“陶园”三结义,
历时十余载,一起实现了陶艺家梦寐以求,但却无法实现的宏伟梦想——
建立富平陶艺村及富平国际陶艺博物馆群,
搭建起世界陶艺家新理念、新意识的创作交流平台。
这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属的国际陶艺家学会在中国大陆的唯一团体会员单位,
也是国际陶艺学会杂志主编论坛会的永久会址。
富平国际陶艺博物馆群
创始人之一傅强想,
中国陶瓷有六千年历史,
但是我们对陶瓷的理解只局限在生活器皿和装饰,
并没有把它作为表达观念的一种材质。
如果能建一个国际陶艺创作营地,把国外的优秀陶艺家请来,
把他们对材料、对观念的理解带进来,
定会对传统制陶业带来鲶鱼效应。
打定主意,傅强就开始琢磨名字。
既不是农村也不是城市,
咱就叫个“陶艺村”!
起完之后,很有IP意识的傅强立即差人到国家工商局注册,
如今,富平陶艺村的效应已在全国影响深远。
2004年是中法文化年,
那一年,富平陶艺村选择第一个完成的外国馆便是法国馆。
许以祺联络法国陶艺家,傅强和徐都峰组织盖馆。
法国人来了,饭桌上问:“我们法国馆呢?”
傅强把图纸拿来,嘴一努道:“喏,这就是。”
法国人一看傻了眼,
毫不客气地说:“哼!骗子!!”
顿时大家脸全掉到地上。
这时,傅强淡定地撂下几句话:
“明天你们进车间,我们进工地,
你们在中国呆42天,在你们走的前几天,
在法国馆举行陶艺展开幕式!”
法国艺术家们心里犯嘀咕,
看你咋把它吹起来!
第二天,成竹在胸的傅强就叫来挖掘机,开挖!
十多天的时候,有一个法国老太太,
每天都去挖掘机前做祷告,希望他们走之前能建成。
这四十天,傅强没黑没白地盯在工地,
时不时还去看看法国人做的陶艺,
琢磨怎么将建筑和陶艺结合,殚精竭虑。
第35天封顶,第38天盖完,
第40天如期举行展览开幕式,
第42天给法国人践行,
篝火晚会上载歌载舞的法国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留下“富平速度”的神话,广为当地人传唱。
如今,陶艺村已有藏品四万多件,
其中不乏世界最顶尖陶艺师的作品。
富平陶艺村,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当代陶艺现象,
成功地将文化内涵,转换成一种有着巨大社会艺术价值的商业模式。
富平陶艺村
富平陶艺博物馆主馆内景
5
2018年6月,一堆堆“破铜烂铁”在西安大风尚再生艺术馆展出,
这里的废铜废铁似被导入了能量,焕发着生命气息。
而这个别开生面的展览策划人正是傅强。
《守望》
西安大风尚再生艺术馆
早在十多年前,傅强就开始用废旧金属材料进行雕塑创作,
以至于人们时而冠以“破烂王”,亲切调侃。
那个时候,他经常在机修车间的下脚料中寻找可用的部件。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一堆废钢铁里转悠,
日子久了,甚至觉得每一个部件都跟我有话说,
我接近它们,它们就会给我打招呼:
嗨!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皇帝的新衣》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傅强敬畏生命,信奉万物有灵。
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了“废物”这个词,
任何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有温度、会呼吸、会思考的生命体。
“我捡来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即使它被时代抛弃了,
它也一定有自己的故事,
我只看捡到东西能构成什么,
看他放在什么地方最神气!”
《蝶王》
谈起再生资源回收,傅强说,
“这个行业一诞生就背了个黑锅,
人就觉得这家伙就是一个低档次的,
其实我们今天再看,
社会有多少阳光面就有多少阴影面。
这个行业一旦停工,城市立即瘫痪,
它和城市的生态性来说,
就是动脉和静脉的关系。”
傅强把情感融入“废铁”,用艺术予其生命,
让人们聚焦再生资源,关注环保,
更让一个群体从“隐形人”的状态,
慢慢进入公众的视线。
6
2015年12月,2015年度“中国绅士”榜单在西安隆重揭晓,
傅强榜有上名。
除他之外,到场的“中国绅士”还有360公司董事长周鸿祎、
当代著名诗人北岛、著名影视演员慈善家李亚鹏等。
傅强的颁奖辞这样写道:
“作为艺术家,他成功地穿越于传统、现代、后现代之中;
作为教授,他成功地行走于书房、作坊、工匠之间;
作为商人,他成功地游刃于义、利、趣之间;
作为人,他成功地游走于各种身份、名头中间。
他成功地开辟了一种崭新的生活方式,
用智慧以及源源不断的创新能力,
让生命焕发出不可思议的异彩。”
这很符合他给自己的人生设定,
“我不担心别人说我不是一个专业的艺术家。
别人拿一个田径冠军,
而我希望自己去创十项全能,
我在锻炼我自己,而不是要为别人树立标杆。
人的价值是做好自己。”
童年钟爱万花筒的他,既有万花筒般无拘无束的变革思维,
更有笃定目标的行动魄力。
不断颠覆、重组,开拓一个又一个新局面。
而他,则在不断自我重组中,提纯了矛盾的魅力。
他是理想的、诗意的,也是务实的、谋略的。
他是热情的、高蹈的,也是冷静的、深沉的。
他是骄傲的、洒脱的,也是虔诚的、悲悯的。
他是复杂的、多面的,也是单纯的、统一的。
越过山丘,傅强的身上多了一份平淡。
人生如造化,他在文中写道,
“立秋了,浓郁的色彩令人神往,喝咖啡就不宜再放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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