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日本汉语水平考试HSK事务局支持武汉的物资快递包装上写着“山川异域 风月同天”。当年，为请唐朝高僧鉴真前往日本讲法，日本长屋王请两位和尚荣睿和普照带给鉴真的千领袈裟上锈的文字便为“山川异域 风月同天”。日本此番捐赠物资包装写此八字，意为纪念中日源远流长的友谊。
近期，关于鉴真最重要的展览当属上海博物馆展出的“沧海之虹：唐招提寺鉴真文物与东山魁夷隔扇画展”。艺术头条在此再次推出此次展览的详细介绍。
此次展览共展出唐招提寺珍藏的5组11件展品与东山魁夷隔扇画，多数为首次来华展出。
展览现场
展览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为遥凌沧海，遴选唐招提寺珍藏的5组与鉴真相关的文物，包括日本孝谦天皇（749—758在位）仿王羲之笔意所题的“唐招提寺”敕额；为供奉鉴真东渡带去的舍利的“金龟舍利塔”（日本国宝）；描绘鉴真弘扬佛法、壮烈人生的《东征传绘卷》（日本重要文化财）；宋刻本与和刻本的佛教典籍《一切经》；以及日本室町时代（15世纪）的设色画轴“鉴真和尚画像”。其中，《东征传绘卷》、金龟舍利塔为首次来华。
展览的第二部分“情景交融”，展出了东山魁夷受邀为唐招提寺御影堂绘制的68面隔扇画。该画作耗时10年，是首次在日本以外的地方公开展示。在这一部分中，展览以御影堂建筑为本体，按照原来的格局设计展厅，基本复原了隔扇画的室内场景。
展览现场
此外，此次展览还展示了唐招提寺收藏的中国佛教界领袖、书法家赵朴初（1907—2000）的两幅书法作品，以纪念其在上世纪80年代积极促成鉴真和尚像回归故里的善举。
值得一提的是，在呈现方式上，上博以鉴真营造的唐招提寺为具体背景，希望最大限度地还原文物所处场景，使观众得以跨越历史时光，在上海博物馆一睹日本唐招提寺的风采。
金龟舍利塔：存放鉴真带去日本的舍利宝塔首次回乡
金龟舍利塔 （12-13世纪）
图片来源：上海博物馆
“金龟舍利塔”是为供奉鉴真带去日本的舍利而铸造的容器。舍利塔为铜铸鎏金，塔顶屋檐等各部分均按照宝塔的建筑结构制造，塔身采用透雕工艺，刻画了藤蔓花纹（日本称作“唐草纹”），透过花纹可以看到存放舍利的唐代琉璃瓶（展览所示琉璃瓶为复制品），瓶中存放着鉴真带去日本的舍利，此番是首度回到故乡展出。
《东征传绘卷》：用“物语绘画”讲述鉴真东渡的故事
《东征传绘卷》局部
《东征传绘卷》绘于1298年（永仁六年，日本镰仓时代），作品用生动的绘画故事描绘了鉴真东渡时的各种艰辛苦难，以及鉴真到达日本后受到的欢迎与款待。画中大部分故事情节根据日本奈良时代（710—794）著名学者淡海三船（722—785）编写的《唐大和上东征传》绘制，1298年由唐招提寺的下属寺院，地处镰仓（今日本神奈川县镰仓市）的极乐寺僧人忍性（1270—1303）负责规划制作，进贡给唐招提寺。该作共有十二卷，十五世纪后期已经演变成五卷的形式。
《东征传绘卷》局部
日本各个时代的绘画、工艺作品中几乎都有一些或展开故事情节，或描绘故事中某个特定场景的画面。这种表现形式被称作“物语绘画”。在“物语绘画”中，从右到左横向展开，既放绘画，又放相应叙述文字的书画长卷被称作“绘卷”。《东征传绘卷》便是绘卷中的上乘之作。绘卷由中国传去，形式类似于古人所作之“长卷”。在绘卷中，观者在观看过程中占据主动位置，有权决定展开画卷的速度，按照自己的节奏欣赏。在观看过程中，故事的发展与观赏的时间相互交叉，使人进入故事，与故事中的人成为一体，因此，代入感更强。
《东征传绘卷》局部
在这幅《东征传绘卷》中，画师在观看方式上有所创新。绘卷一般是从右至左打开，这部绘卷大体遵照了这一视觉规则，但偶有打破，部分采用“逆行时间”的处理手法。在第二卷第七段中，鉴真再次出海。从绘卷的展开逻辑讲，这一画面的左侧，也就是这段中最后一个场景，本应出现鉴真出海的码头。但画师却描绘了坐在椅中的鉴真和边上毕恭毕敬的荣睿和普照，以及来拜见鉴真的三位官员。这是鉴真昨晚梦见天神扮成官员为其送行的吉梦场景。画师用逆转时间的手法，用吉梦场景突出表现这一象征奇迹的神圣时刻，得到戏剧性的效果。
东征传绘卷·第二卷（1298年 日本镰仓时代）
图片来源：上海博物馆
此次将展出《东征传绘卷》中的两卷，展期内将经历一次换展，其中卷二展出时间为2019年12月17日至2020年1月12日，卷五展出时间为2020年1月14日至2月16日。
东征传绘卷·第二卷（1298年 日本镰仓时代）
图片来源：上海博物馆
奈良博物馆馆长松本伸之说道，这两年，由日本国家出资对《东征传绘卷》进行了修复工作，修复后状态比较好，才得以来上博展出。
下边，我们重点说一说东山魁夷所绘的这68幅隔扇画。
注：隔扇画是日本室内隔断空间的拉门或墙壁，通常以绘画为题材，是日本传统的一种室内建筑美术作品。
展览现场的东山魁夷资料
图片来源：上海博物馆
当东山魁夷接到唐招提寺方发来的创作邀请时，想必也十分迟疑。通过隔扇画生动描绘一个人很难，尤其是这样一位在历史上留下深厚足迹的坚定从容的智者。为了坚定创作的决心，东山魁夷像普通的参拜者一样参观了鉴真和尚的尊像。御影堂建在寺院深处寂静的一角，由旧时僧官宿舍一乘院为主体扩建而来。一乘院建于遥远的康平，几番重建，尤其在明治时代被当做奈良县的厅舍和法院的厅舍，早就失去了原有的面貌。或许是在佛寺的冥想中感受到了鉴真的坚毅信念，也或许是被寺院繁华历史不再的沧桑所打动，东山魁夷最终决定创作了。
日本孝谦天皇仿王羲之笔意所题的“唐招提寺”敕额
图片来源：上海博物馆
思虑再三，东山魁夷打算从宸殿、上座房（如今招提寺的主体建筑）开始画起。宸殿以海为主题，上座房以山为主题。定好主题之后，东山魁夷犯了难。鉴真东渡日本之后，已然双目失明。当他走下海船，踏上日本国土之时，他作何感受？心中景色又如何？
隔扇画在展览现场
图片来源：上海博物馆
为了呈现鉴真初到日本的心中所想，在画面上，东山魁夷选用了“山”“云”——鉴真下船后眼前身后的景物为蓝本，绘制了《山云》与《涛声》；在颜色运用上，一反其善用色彩的习惯，用近乎单一的色彩以浓烈的变化塑造不同层次，完美呈现了鉴真淡如水的心境。在《山水》中，初夏雨过天晴，郁郁葱葱的崇山峻岭烟云缭绕，层层叠起；《涛声》以大海里掀起的巨浪撞击礁石时的景观和此起彼伏的层层海浪为主题，巧妙地把握了色彩的浓淡和层次，以色彩描绘出一个层次丰满的空间。
身后是代表着危险与死亡的涛声，身前是死里逃生后的平静与安宁，鉴真会心潮澎湃吗？我想，应该不会。他的心一定是从容的，淡然的，也是坚毅的。他一定是轻轻地对搀扶者说，到寺院去。
东山魁夷 山云（部分）1975年 唐招提寺藏
东山魁夷 涛声（部分） 1975年 唐招提寺藏
展览现场的《涛声》
《山云》与《涛声》是这68幅隔扇画第一阶段的创作，《山云》绘制在上座房中的八扇拉门、壁龛和安装高地隔板的墙面上。上座房位于宸殿西侧，地板比宸殿高一台阶，与宸殿之间以拉门隔开。而《涛声》绘制在宸殿的16扇拉门上，打开上座房的东侧拉门就可以进入宸殿。
东山魁夷 涛声（部分） 1975年 唐招提寺藏
也就是说，站在《山云》之前，便可遥望《涛声》，切身感受鉴真曾经的所在。两者完成于1975年5月。为了完成这一巨作，东山魁夷冬日里相继到了青森龙飞崎到三陆海岸、能登半岛、城崎、青海岛，又经濑户内海到足摺岬、室户岬等地。初夏又往山地进发，从黑部溪谷、上高地，还去过藏王三楼之瀑布、日光雾降瀑布等。实地取材写生后才将这些日本的风景编织成一篇情与景交融的史诗。
东山魁夷 《山云》御影堂内部
1976年，东山魁夷作为日本文化界代表团的一员访问中国。在遍访北京、西安、南京、扬州和上海后，又和代表团一行分开去太湖、桂林写生。从这年起至1978年，他先后三次来到中国遍访名山大川，取材写生。最终，他决定将扬州的风景绘制在正房四壁，因为，扬州对鉴真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存在。这里是鉴真的故乡，是鉴真接受日本僧人荣睿与普照的请求东渡日本弘扬佛法的地方，更是鉴真在中国留下的最后一抹身影的所在，自扬州离去后，鉴真长眠日本，再也没有回来。
扬州熏风
展览现场的《扬州熏风》
图片来源：上海博物馆
在《扬州熏风》中，画家以水墨画的形式描绘了扬州风景。瘦西湖两岸烟雨濛濛，轻柔的杨柳在风中飘然而起，空气清醒又宁静。画家将扬州风光收入眼底，深藏于胸中，进而挥毫于四壁，以告慰先灵。《扬州熏风》绘制在位于宸殿后侧正房四周的26扇拉门上，这里供奉着安放鉴真和尚像的坐龛。打开宸殿北侧的拉门就可进入正房。也就是说，自《涛声》处来，可进入扬州熏风的意境。
桂林月宵
《桂林月宵》绘制在宸殿后侧东厢房的八扇拉门上。画家用抒情的笔调描绘了月光下的桂林山水。一叶扁舟行驶在寂静的江面上，白云在起伏连绵的山峦中悠闲地行走，空中一轮圆月将光芒温柔地洒在山水之间，树叶随微风轻轻飘动，清新又湿润的气息，将人们带入一个朦胧又诗意的温柔乡。画家继承了中日古代绘画的精髓，用水与墨为鉴真描绘了一片理想的家乡。
黄山晓云
《黄山晓云》绘制在上座房后侧的八扇拉门上。画家巧妙地利用水墨的浓淡变化来表现高耸在云海中的一座座山峰，寥寥数笔将苍松翠柏傲然挺立在山顶，又一次将实景融合在理想山水中，成功地营造了一组神秘却又真实的风景画作。如果要用植物形容鉴真大师，也许没有比苍松翠柏更好的了。他的一生，也正印证了萧执中的那句“古石幽香名士骨，苍松翠柏老臣心”，只是，他的心不是“老臣之心”，而是“佛法之心”，是“天下之心”。
瑞光
《瑞光》绘制在鉴真和尚像坐龛的内部，采用日本传统绘画“大和绘”的风格描绘了日本九州萨摩半岛南端秋目浦的风光。大和绘，受唐代青绿山水画的影响，色彩艳丽华美，是日本本土绘画的象征。湛蓝的大海，连绵的山峦，空中祥云朵朵，日月交辉，航海正在慢慢地驶入寂静的港湾，这是鉴真生命中一个划时代的瞬间。
展览现场的隔扇画
从隔扇画所在位置来看，如果有幸亲临唐招提寺，在宸殿中，你的参观轨迹可以是这样的：打开宸殿中描绘了壮观海浪与礁石的拉门《涛声》，映入眼帘的是鉴真和尚像坐龛和描绘了秋目浦风光的《瑞光》，向宸殿后侧走，则会进入《扬州熏风》中瘦西湖的烟雨朦胧中，由此向左，便有机会进入甲天下的桂林山水画境。在上座房中，由《云山》向内走，便可进入《黄山晓云》的意境。
展览现场的隔扇画
从相对单一的近乎水墨的蓝色描绘——《涛声》，到用色彩斑斓的大和绘风格《瑞光》，再到水墨一色的《扬州熏风》，画家用娴熟的技法与极强的设计感规划出了一个如火纯情的美妙空间，以和、洋、中各种技法的巧妙综合运用，为观众献上了一场美妙的视觉盛宴。
中国佛教界领袖、书法家赵朴初书法作品
东山魁夷是温柔的，在宸殿后侧的正房，也就是供奉鉴真和尚像的周围，环绕着的是扬州的风，是桂林的月，是黄山的云，还有日本萨摩半岛南端秋目浦的风光，这是鉴真最初到达日本的地方。时隔千年，鉴真在东山魁夷的笔下，终于回到了故乡。
阿毗达摩大毗婆沙论 卷七十二（思溪藏）
数千年过去了，鉴真在日本传播了佛法，为其带来了先进的文化与技术，并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日本文化的走向。只是，在海船离开扬州之时，不知鉴真是否也曾回望？在日本的那些沉默寂静的夜晚，又是否曾思念故乡？
注：文中所用东山魁夷之隔扇画及现场隔扇画高清图，均来自上海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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