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汉画中所表现的孔子好学精神(1)

编辑:Jina 来源:中国学术论坛作者:刘辉
 
汉武帝以后,儒学显盛,孔子自然就成为现实社会中人们顶礼膜拜的对象;这种尊孔的思想也体现在了汉画里。汉画中有关孔子的图像,形式多样。鉴于目前对这些图像在某些方面的认识,或许尚有不妥之处,因此有必要作认真地探讨,以利于进行深入地研究。 


    司马迁对孔子作了高度地评价:“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史记•孔子世家》)非但孔子渊博的知识为世人景仰,其所创立的儒学的影响力也居诸子百家之首;但博学与其好学是分不开的。孔子的好学精神就反映在了汉画里,让我们通过汉画像石与文献的记载说起。 


    一、汉画中学无常师的孔子 


    孔子学无常师的学习态度,为世人所称道。在文献记载与民间传说中,孔子不但向学识渊博的人学习,向农夫、儿童学习;还向善的学习,向不善的学习即把不善的作为借鉴。汉画里就形象地再现了这样一个好学的圣人。表现勤学的孔子的画面,大致有三种形式:孔子向老子学习;孔子向项橐学习;孔子同时向老子和项橐学习,其中以后者的画面出现得最多。 


    1、孔子向老子学习 


    老子,是周朝掌管藏书的史官,以渊学闻名于世,世传孔子曾向老子学习。此故事见于《史记•孔子世家》中的记载:“鲁南宫敬叔言鲁君:‘请与孔子适周。’鲁君与之一乘车,两马,一竖子俱。适周问礼,盖见老子云。”王符《潜夫论•赞学》也说:“……周公师庶秀,孔子师老聃。……夫此十一君者,皆上圣也,犹待学问,其智乃博,其德乃硕,而况于凡人乎?” 


    朱杰勤先生在《秦汉美术史》中说:“《魏志•仓慈传》注:‘汉桓帝立老子庙于苦县之赖乡,画孔子像于壁。’”[1]在老子庙中画孔子,极有可能画的是孔子见老子。 


    孔子向老子学习即“孔子见老子”的汉画,刻画在四川新津县宝子山4号石棺上:画面右边一组二人,旁边题刻文字为“东海(?)太守”和“即墨(?)少君”。中间一组三人,从右至左依次题刻“囗子”、“孔子”和“老子”,孔子躬身向老子作求教状。最后一组二人,依次题刻为“神农”、“仓颉”。[2]人们为了充分展现好学的孔子,还刻画了其向儿童(项橐)学习的画面。 


    2、孔子向项橐学习 


    项橐是名不见经传的少儿,传说孔子也曾向其讨教过问题。汉画中出现有孔子与少儿的画像。目前对此少儿身份的认定有两个观点,一是推测为项橐,二是否认是项橐。但这两个观点均靠臆度,没有作过合理的考证。 


    比如,有人认为:“在汉代画像石历史人物故事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儿童是孔子见老子图中的小儿,不仅山东汉代画像石上常见,陕北、四川等地画像石上也有。这个小儿从前被释为七岁为孔子师的项橐(佗),但山东平阴实验中学晋墓出土的画像石上有榜题,虽然难以准确释读,但非项橐无疑。”[3] 


    鉴于目前对项橐身份的争议,要研究汉画中孔子向项橐学习的故事,首先要确认其中与孔子对话的少儿是否为项橐,因此,这就有必要先从对少儿身份的考证开始。 


    孔子礼遇项橐的故事记载于《史记•甘茂传》中:“甘罗曰:‘大项橐生七岁为孔子师。’”《战国策•秦策》中也有类似的记载。《论衡•实知篇》:“夫项託七岁教孔子。”没有文献记载孔子向其他儿童学习的故事。说明汉画中出现的儿童只能是项橐,也证明有关孔子与项橐之间的传说,至少在战国末期就存在了,到汉代依然流传着。 


    现在再来看山东平阴实验中学出土的7号石画像,画面分二格。上格“右边一人躬身向左,脑后榜题‘老子’;其前一小儿与之对立,小儿手上扬,头上方榜题‘太囗诧(詫?)’;小儿身后为孔子及其弟子,共12人,除左边第二人外,皆向右立。前面的孔子躬身侧立,脑后榜题‘孔子’;其后为‘左丘明’、‘颜渊’,皆躬身侧立;颜渊之后的‘闵子’回头与‘伯牛’对话;其后为‘冉仲弓’、‘囗囗’、‘子赣’、‘冉囗囗’,其后三人榜题不清,最后二人相对而语”。[4] 
平阴墓儿童旁题刻的“太”字,“太”与“大”相通;把平阴墓儿童与内蒙古和林格尔汉壁画墓[5]儿童旁的题字与文献之间对比:平阴墓中儿童旁榜题的“诧”字与“託”或“詑”字相似,应该属于“託”或“詑”字的误笔;[6]和林格尔墓儿童旁题刻的最后一字与“橐”字极相似,大约是“橐”的异体字;“橐”与“託”又是同音异体字。因此,根据文献记载与汉画题刻,可以合理地推理出“大”与“詑”之间无法辨认的字是“项”字,即该儿童旁题刻的正是甘罗说的“大项橐(託)”;证明汉代至少有“项橐”或“大项橐”二种称呼。也就是说,汉画中刻画的就是孔子在向项橐学习。 


    相传《列子》为战国时期的道家列御寇所撰写,他在《列子•汤问》中借助两小儿辩日的故事,嘲讽了孔子的无知。这当是儒、道之间相互排斥和诋毁而出现的虚构故事;但在汉代,人们可能认为实有其事,理解为是在赞扬孔子好学,不耻下问,否则不会刻画此故事。 


    后世流传多种孔子师项橐的故事。如明代《历朝故事统宗》卷九“小儿论”载:孔子“一日率弟子御车出游,逢数儿嬉戏于道中,有一儿不戏,孔子乃驻车问曰:汝独不戏,何也?小儿答曰:凡戏无益,衣破难缝……岂为好事。故乃不戏。遂低头以瓦片作城。孔子责之曰:何不避车乎?小儿答曰:自古及今,惟当车避于城,岂当城避于车。孔子乃勒车当道,下车而问焉。”日本平安朝时(相当宋仁宗时期)的《今昔物语集》卷十第九中有《臣下孔子路遇童子问答》,所载亦为孔子与小儿论难的故事。[7]以后在敦煌文献发现的《孔子项橐相问书》的内容,应该是汉代故事的承续,为汉代广泛传刻的孔子师项橐画像,作出了很好地注脚。 


    孔子向项橐学习的画像发现于《微山汉画像石选集》[8]:图20,画面分三框。右边一框,上面建筑里为主人生活的场景;下面门右边仙兽对语,门左边孔子左手拿帛带、拐杖,右手举一雉,其面前跪着项橐。以及武氏祠西阙北面的画像,[9]画面分四格,由上至下的第二格,右边,项橐推独轮车面向左,孔子与其作对话状相对站立。因此,把此类汉画命名为“孔子师项橐”的故事如何? 


    3、 孔子向老子和项橐学习 


    汉代匠师为了集中表现孔子的好学,还刻画了孔子同时向老子和项橐学习的画面。该类画像,过去一直被人们称为“孔子见老子”。但是从画面里出现的人物和布局看,并非单纯的孔子见老子,因为孔子和老子中间还刻画了项橐。所以,依然要先弄清孔子究竟向谁学习。 


    山东嘉祥发现大量所谓的“孔子见老子”画像,例如《嘉祥汉画像石》[10]中,图11,画面分二格,上格为“孔子见老子”。 孔子和老子分别在左右站立,他们之间站立项橐。孔子低头注视着面向自己的项橐;其身后三人,为孔门弟子。 


    图36,画面分二格,上格的“孔子见老子”图中,右边孔子手捧一只雉,低头与项橐对话,项橐的左边站立着老子。 


    同书的图47、图49、图51、图83、图93、图126;《武氏祠汉画像石》图69,也有所谓的“孔子见老子”,孔子与项橐作对话状,只是孔子手中有时拿帛带或一只雉、二只雉,其余的大同小异。 


    其他也有许多人认为,有孔子、老子和项橐的画像就是表现“孔子见老子”的故事。比如,陕西綏德军刘家沟也出土了“孔子见老子”汉画,[11]而山东郯城县庙山乡出土的“孔子见老子”汉画中,[12] 画面的左边,老子拄一杖,孔子站在右边看者老子,其身后站立的项橐一手推独轮车,一手托一雉,自娱自乐。最右边站立七个人。 


    内蒙古和林格尔新店子小板申护乌桓校尉汉壁画墓,中室壁面上绘有“孔子向老聃问礼”,二人中间有下跪的项橐。 


    “有的孔子见老子故事,还刻出题榜,表明是孔子、老子。……老子和孔子之间,往往有一个小孩,一般认为即是项橐。”[13] 


    巫鸿先生也说:“(四川)新津石棺上的孔子见老子运用绘画语言表现了同样的思想:画面中孔子向老子以鞠躬表达敬意,而老子却昂头袖手,直视来访者。同一题材在山东画像中的表现则大不相同。东汉时期孔子的肖像在山东极为流行,这位大师及其弟子的形象几乎成了当地崇拜的偶像。但以武氏祠所刻孔子见老子为例,所表现的是老子走出都城,在路上迎接孔子,以表示其对后者的敬意。”[14] 等等。 


    汉画“孔子见老子”一词的称呼大约见于清代,如黄易《修武氏祠堂记略》:“孔子见老子画像一石,八分书,八字。”[15]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载:“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另据《孔子世家》记载,当时孔子只与南宫敬叔、一名童仆一起拜访老子;此时孔子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无需拐杖;他的弟子也极少,更未曾遇见项橐。所以,该类画像描绘的故事情节与司马迁的记载不完全一致。说明艺匠并不是按当时的传说故事刻画,只是在主观地表述这个事件。至于画面中人手中的拐杖、帛带或雉这些细节,一方面,旨在为了表现事件和标明人物的身份;另一方面,古人拜师要送见面礼即束脩。孔子拿的雉或帛带,显然是去拜访二位老师而准备的束脩;也是孔子尊师的具体表现。《汉书•儒林传》中也记载,武帝聘请申公时“使使束帛加璧”。 

    目前发现的此类画像里,大多为孔子与项橐作对话状,似乎没有关注对面的老子;但在郯城的画像中,孔子和老子面对,项橐却又被冷落在了旁边。这说明孔子、老子和项橐组合的模式不固定,却表达了同一个图像意义。也就是说,画面是表达孔子向他们二人学习,而并非单独向老子学习(即孔子见老子)。所以,该类汉画不应单纯地称之为“孔子见老子”,命名为“孔子问师”是否更合适? 


     我们不能把上述画像笼统地混为一谈。然而,通过对学无常师的孔子的刻画,形象地展现了孔子的好学美德。在汉画里,孔子无论向老子或项橐学习,或者同时向他们二人学习,不管画面怎样变化,孔子都是其中的主角。也就是说,画面不是重在表述孔子向谁学习,刻画老子、项橐的目的,只起到衬托好学的孔子。

关键字: 内容标签:孔子,好学,表现,精神,汉画
下一篇:海内外专家吁加强宋耀如学术研究||上一篇:复兴中国传统,走向“左派儒学”? (2)
分享到
推荐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