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权贵经济:明代官员经商皇帝最贪婪卖力(2)

编辑:Jina 来源:新浪读书
 
钱穆曾说:“现代中国大体是由明开始的。”此论颇有深意。 


  明帝国初建的14世纪中期,正是世界政治史和经济史上的一个转折时刻,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在西方,黑暗的阴霾正被“自由女神”一点点地驱散,由自由民组成的新兴商业城市成为欧洲的新希望,教皇和各国君王的权力受到控制,一场伟大的、以“文艺复兴”为主题的启蒙运动拉开了帷幕。同时,北欧和西欧各国开始海外大冒险,欧洲的经济轴心由南而北,从地中海沿岸向大西洋东岸地区转移。在政治革命、文化革命和科学革命的综合推动之下,“世界时间”的钟摆终于从东方猛烈地摇向西方。


  而在东方,从皇帝、知识分子到草民百姓,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一历史性的变局。在这里,成熟的农业文明正达到前所未见的繁荣高度,与之相伴随的是,中央集权制度也历经千年打磨而趋于精致。朱元璋悍然取缔了沿袭千年的宰相制度,将一切国政大权均集中于皇帝一身,政治的专制化和独裁化达到了新的峰值。钱穆因此说:“可惜的是,西方历史这一阶段是进步的,而中国这一阶段则退步了。”


  退步的最大特征是保守。


  当汉人从蒙古人手中重新夺回统治权柄之后,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不再旁落。于是,“稳定”成为一切政策的出发点。与宋代相比,明代的格局同样狭小并愈发缺少宽容度,在治国策略上,一切以内向孤立和向往静止为治理的目标,而其手段则必然是自我封闭。


  “稳定”是一个政治概念,而非经济概念,它几乎是宋、明之后的中央集权制度追求的唯一目标,其他都无关紧要。以研究明史而著名的黄仁宇如此描述独裁者的心理:“稳定性的地位总是超越发展和扩张。”“从一开始,明太祖主要关心的是建立和永远保持一种政治现状,他不关心经济的发展……就明人所关心的问题来说,虽然认为中国向来是世界的中心,但是必须保持其农业特点,不能兼容并包发展商业和对外贸易。中华帝国对外并不寻求领土扩张。同时出于安全的角度考虑,明王朝当局非常想把国土与世界隔离开来。只要可能,同世界各国的交往和联系减少到最低程度。”


  对于一个专制型政权而言,影响“稳定”的因素有两个,一是外患,一是内忧。控制前者最可行的办法是杜绝对外的一切交流,与各国“老死不相往来”;实现后者的办法,则是让人民满足其温饱,而民间财富维持在均贫的水准上。


  明代治国者分别找到了两个办法,那就是,对外,实施闭关锁国的“大陆孤立主义”;对内,追求“男耕女织”的平铺型社会模式。


  与元代积极鼓励海外贸易截然相反,明朝从创建之初就推行对外封闭的政策,具体而言,就是“北修长城,南禁海贸”,把帝国自闭为一个铁桶。


  在北方,为了防止蒙古势力的卷土重来,明朝在秦长城的基础上修筑了东起鸭绿江、西至嘉峪关的明长城,全线长达万余里,划分为九个防备区,由重兵驻守,时称“九边”,这些边关成为被官府严密管制起来的边贸集散地。从此,自汉唐之后就绵延不绝的“丝绸之路”日渐堵塞,中国与欧洲的大陆通道上驼马绝迹、鸿雁无踪。


  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


  ——谢肇 《五杂俎》


  明代工商经济与前朝相比,最大的变化有两个,一是专业化市镇的出现,二是商帮的崛起。


  从先秦之后的1 000多年里,中国的政治和经济运行中心都被放置在若干个大都市之中,人口和工商活动也颇为集中。唐代还有法令限制县级以下的商业市集之发展,宋代之后,市集禁令取消,非官营的“草市”、墟市以及庙院集市日渐扩张,不过,它们的功能都非常传统,无非为方圆几十里的农户提供日常消费品的交易场所,“布粟蔬薪之外,更无长物”。到了明代,情形陡变。


  改变因人口增加和产业衍变所导致。


  “水稻革命”和“棉花革命”让中国的人口繁衍速度大增,尤其以江南地区的增长最快,原有的中心都市无力接纳,于是地理条件较好的农村便向市镇演化。人口增加很多,土地却越来越紧张,漫溢出来的人口就顺着棉业的发展而从事家庭纺织劳作,在这些农户的周边又自然地出现了大型交易集市。这些新型市镇与传统市镇的最大不同之处是,它们兴起的功能不是为农民消费服务,而是为农村生产服务,参与贸易的不是“以物易物”的小农户,而是大商贩和巨额资金,他们的利益所得,来自于规模化经营和远途贩运。有人统计江南地区苏州、松江、常州、杭州、嘉兴和湖州六府境内的市镇数目变化发现,在宋代,这里有市镇71座,而到了明代,则增加到了316座。


  我们不妨将这一转变归纳为中国城市化的“离心现象”——在其他国家,城市人口比重愈来愈高,也愈来愈集中,小城市变大,大城市变得更大;但是在中国,宋代以后城市人口的集中程度逐次减弱,大中型城郡停止扩充,明清两代的几个大都市,从人口到城区规模都比两宋和元代时缩小许多,人口反而向农村靠拢,形成江南地区的众多市镇。


  自明初到清末的300余年间,中国的城市化进程陷入停滞,城市总人口之绝对数几乎没有增长,但是全国总人口则在不断增加——从明代初期的7 000万人,至16世纪时达到1亿至1.3亿,至清代乾隆年间已将近3亿,城市人口比重日趋降低,这种趋势到19世纪中叶达到谷底。据赵冈的计算,两千年来中国城市化的人口比重呈现由低到高,再由高到低的曲线形态,战国时期的城市人口比重为15.9%,西汉为17.5%,唐代为20.8%,南宋达到高峰,为22%,此后迅猛下降,明代进入10%的区间,而到了19世纪20年代,仅为6.9%。


  这种人口和经济重心向农村下放的现象,最为真实地表明中国社会的平铺化和碎片化态势。它既是人口增长和产业经济发展的客观结果,同时也是中央集权制度的必然引导。钱穆在《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中认为,“中国历史上的经济与文化基础,一向安放在农村,并不安放在都市”。此论并不适用于整部经济史,至少在两汉、唐宋各代并非如此,而是从明代才开始的事实。


  在城市离心化的大趋势之下,进而出现了“油水分离”的社会景象:政治权力集中于城市,为政府及权贵所全面控制,城市从此成为权钱交易中心和奢侈消费中心,而非生产制造中心。经济力量则集中于数以万计的市镇,为民间势力所掌握,大量的手工业分散于更为众多的村庄,这使得资本、人才和资源的集聚效应根本无法发挥。


  棉纺织业的繁荣以及专业化市镇的崛起,催生出了一个重要的商业力量——靠棉布贩销为主业的江浙商帮因此而生。


  江浙布商的财富膨胀与棉纺织业的家庭化有关。如前所述,一家一机的生产模式每年生产出6亿匹棉布,而零散的农户无法完成规模化的销售,于是,围绕着千万家庭织机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产业链条和销售体系,它们主要由布号商人、染坊与踹坊商人、远途贩售商人组成。


  布号商人负责棉花和棉布的收购,他们先是从棉农手中把棉花收购进来,然后分发给织户,再把织成的棉纱或棉布回收,从中渔利。自明初之后,华北、华东等地广植棉花,然而华北因气温与湿度过低,不适于棉纺织工作,所以大量的棉花被运到江南销售。江苏南部的苏州、无锡、常州和浙江北部的湖州、嘉兴、杭州是织户最集中的地区,布商就大量活跃在接近农村的市镇中,以最小的距离,向分散的织户收购棉布,这一带因此成为全国纺织业的中心,仅松江、枫泾两地就有数百家布号。《浙江通志》记载曰:“小民以纺织所成,或纱或布,易棉花以归。”一般而言,织户每领取二两棉花,日后缴棉纱一两,以为代价,余者为薄利。而布商则因量大而获利颇丰,许仲元在《三异笔谈》中记录了一位张姓布商的情况:“其家产达巨万之多,每到五更时分,张家就灯光通明,把收上来的上千匹布运送到苏州的阊门,每匹布可赚到五十文,也就是说,一个清晨就可得五千金。”


  棉布和棉纱收购上来之后,需要进行印染和后整理,于是就有人投资经营染坊和踹坊,这些作坊大多开在城市的郊区,以就近销售。《长洲县志》、《明实录》和《木棉谱》等书记载了苏州的景象:大江南北的棉布源源不断地运抵苏州,染坊和踹坊开设在阊门外的上塘和下塘,其中,染坊的分工很细,大多只专于一色,分为蓝坊、红坊、漂坊及杂色坊等,棉布被染色完成后,送进踹坊进行后整理,然后就制成了“布质紧薄而有光”的“苏布”,贩销天下。到明末清初,阊门一带的踹坊多达450家,踹匠不下万人,其繁荣景象可以想见。


  因棉布收购的市场化特征而不适合国家垄断,所以棉纺织业成为一个完全竞争性的领域,从而诞生了一大批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商人,苏南和浙北——苏锡常和杭嘉湖——也成为民间资本最为充沛和活跃的地区。


  江浙布商之富见诸于众多史籍。《木棉谱》的作者褚华本人就出身于富足的布商家庭,据他自述,褚家六代从事布业,门下有数十人,四处开设布号收购棉布,获利丰厚,以至于富甲一邑——“其利甚厚,以故富甲一邑”。叶梦珠在《阅世编》中更形容说,布商的财力雄厚,动辄可以使用数万两乃至数十万两白银。


  商帮的出现,是中国企业史上的一件大事。它兼具血缘性与地缘性之和,植根于偏远的宗族乡村,以市镇为生产和销售基地,以城郡为生活和消费中心,构成一种独特的经营模式。明代商帮中最出名的还不是江浙商帮,而是晋商和徽商,他们的崛起都与盐业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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