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20多年里,太宗确实接受了太多太多的进谏。然而接受是一回事,执行又是另一回事,大多数的进谏最后并没有得到有力的贯彻。当他在朝堂之上充分展示出了自己虚怀若谷的帝王风度,当他对犯颜直谏的宽容被史官们载入实录之中后,很快他就忘记了谏言的具体内容。对太宗而言,重要的是接受进谏,而不是接受进谏的内容。意味深长的是,对儒家知识分子,尤其是文职官僚们而言,重要的也只是纳谏,而不是执行纳谏的内容。因为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个性平淡的天命的代表”。 所以,在儒家政治理想中,唐太宗的全部意义,只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内圣外王”的乌托邦罢了。
一
武德九年(公元626年)10月,登基不过3个月的唐太宗李世民,主持召开了一场由大部分要臣参加的御前政论会议。会议讨论的主题是 “自古理政得失”,最终的目的,是希望找出一条适合本朝发展的路线方针。
刚刚从关东地区巡视回来的魏征在会上信心充盈。他说:“正如饿极了的人很愿意吃东西,大乱之后百姓也更愿意接受教化。只要上下同心,按照圣哲的教导行事,几个月就能见效。要是两三年才见效,可谓失职!”
名儒封德彝对此却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夏商周三代之后,人心日渐浇薄,故秦朝专用法律,汉代则推崇霸道。不是秦、汉的君主不想教化百姓,而是教化不了。封德彝们的结论是:“魏征一介书生,不识时务,若相信他的邪说,必会祸乱国家。”
据说这场著名的辩论,最终魏征获得了完胜。许多年以后,唐太宗发自肺腑地感叹道:“我之所以取得如此光辉的成就,全是魏征的功劳。”又过了许多年,历史学家们在总结过往的经验教训时,激动不已地呼喊出了这个名词:“贞观之治”!
历史学家们激动不已,历史却沉默不语。
在这沉默不语的历史背后,有这样一连串的数字:
西汉初年,全国百姓户口为300万上下,人口约1400万上下。(《中国人口史》第一卷)
光武帝去世时(公元57年),全国户口为427.9634万,人口2100.7820万。(《续汉书.郡国志》)——据此不难粗略推算光武帝20年前统一全国时的户口数和人口数。
晋武帝太康元年(公元280年),户口数为245.9840万,人口数1616.3863万。(《晋书》)
贞观初年,户口不及300万。(《通典》) ……
在这一连串的数字背后,是另一连串璀璨的名词:文景之治、光武中兴、太康之治、贞观之治、……
漫长的800年里,这些几乎永恒不变的数字,简直平静得令人窒息。
为了可以把这条残酷的脉络表述得更清晰一些,下面这一连串数字也是必不可少的:
秦始皇统一全国时,人口数约为4000万。(《中国人口史》第一卷)
汉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全国户口数1223.3062万,人口数5959.4879。(《汉书.地理志》)
汉桓帝永寿二年(公元156年),全国户口数1067.7690万,人口数5647.6856万。(《续汉书.郡国志》)
隋炀帝大业五年(公元609年),全国户口数890.7536万,人口数4601.9956万。(《通典》)
在这一连串的数字背后,是另一连串灾难性的名词:秦末大乱、绿林赤眉之乱、黄巾之乱、隋末大乱、安史之乱、……
二
历史永远是理性的,甚至永远是符合数学逻辑的。
从秦汉到隋唐,近千年的漫长时光里,人口的生殖力与土地的生产力之间,一直都在做着殊死的搏斗。在长江以南的广大地区尚未得到充分开发的前提下,中国大多数的人口一直都集中在古老的黄河流域。耕地一直都是有限的,农作物品质也一直没有什么改进。无论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先民们如何披星戴月,6000万人口,似乎一直都是这块土地所能承载的极限。
王莽时代的大骚乱,一直被史书解读为王莽暴政的结果。但却忽略了一个显著的事实:随着生殖力的急速扩张,汉末百姓的人均耕地,已经不及汉初百姓的五分之一,而粮食亩产又几乎没有什么提升。王莽花了半生的时间来经营一个帝国的精神文明,但最终他无法解决这生殖力所带来的巨大的生存问题。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最先反对王莽的都是农民,知识分子直到最后一刻才弃他而去——王莽因精神文明建设而成功,却不得不因为无法继续推动物质文明建设而覆败,他满足了知识分子们的虚荣,却满足不了草民们的肚皮。生殖力过于旺盛所带来的流民问题,在王莽之前,已经困扰了汉帝国近百年。这不是王莽和他那个时代能够和平解决的问题——除非他们能够发明杂交水稻。
同样的道理,当东汉人口再次接近6000万这个极限时,另一场大规模的农民骚乱再次爆发。史籍却仍在一味地奢谈那些年朝廷的腐朽与昏庸——譬如宦官专权,再譬如外戚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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