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学网: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编辑:秋痕 来源:文汇报
 
杨宝裕
    
    我在上海老城厢整整居住了五十七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街一景,都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中。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我考入了公立敬业中学。当时的中学公立的很少,很难考进去,但它学杂费便宜,教学质量高;私立中学费用昂贵,平常人家很难承担。敬业中学校址在陆家浜路新肇周路口的斜桥,校舍利用原红房子医院(即今上海妇产科医院)的房舍。敬业中学原名申江书院,乾隆三十五年(公元1748年)巡道杨魁集资重修书院,并将此改名为敬业书院,1928年改为公立敬业中学。该中学的校址几经变迁,原在老城厢梧桐路后迁至聚奎街、新肇周路斜桥。我在斜桥校舍内只读了两年书(后来学校又搬了)。当时我只有十三岁,家内很穷,中午路远不能回家吃饭,常常饿一顿,有时母亲哭着给我一点钱,只够吃一碗阳春面,但那时已是很奢侈的待遇了。那时有位同学叫吴邦基,也住在金家坊,他中午也是一碗阳春面,但吃久了感到口味淡,于是就把桌上的胡椒粉大把大把倒进碗吃,久而久之,我的外号就叫“杨春面”,而吴邦基就被叫成“吴椒面”了。
    
    1948年学校又迁至文庙路,当时有两幢教学搂,还新造了礼堂。礼堂有电影放映间,同学们争相参观,真开心呀。上海的文庙原址在大东门内,咸丰三年(1853年)毁于兵火,又选了今文庙路的庙址。我们中午就到文庙里玩,当时的文庙亭台楼阁因战乱几乎全部毁了,只有几处河塘,还有一个篮球场。一直到1949年解放,文庙仍是一副破烂相。其实,老城厢虽然弹丸之地,园林却不少,有明朝万历年建的“日涉园”,明朝天启年建的“南园”(后更名“也是园”),还有半淞园、半径园、思敬园、宜园、李园、凤树园、葆真园、东园、小西园等等,现今几乎全部湮没,有的还留个名作为路名或里弄名。当年造这些园林时,大都由松江华亭的叠石专家张南阳父子精心设计施工的,用料考究,釆用的有太湖石、武康石、英德石、江西斧壁石,甚至还有日本东南亚进口的石料,现在这些都将永远埋于老城厢的地下了。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初造的“半淞园”,建于黃浦江和小叉港交汇处(今半淞园路附近),园名取自杜甫诗句“翦取吴淞半江水”,占地六十亩,园景临江抱水,有假山高二十米,我常和同学信步登顶,远眺江景,雅趣盎然。1920年毛泽东送新民会友赴法,曾在此雨中留影,此照现存一大会址纪念处。半淞园毁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战乱。
    
    在敬业中学我从初中一年级读到高中三年级。1948年学校有地下党的外围组织“读书会”(“Study”),我也参加了,曾在雁荡路、顺昌路的同学家中学唱进步歌曲,现在还记得其中一首很有趣的歌——《傻大姐》。淮海战役胜利后,我们也曾聚在同学家中学唱《淮海大捷》《团结就是力量》《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等革命歌曲。
    
    1949年初终于爆发了一场学生斗争。当时传来消息,七宝中学的同学因为反对国民党的镇压,被反动军警包围在学校内,全市许多学校学生赶去声援。我们学校也组织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大家高举标语、旗帜,列队准备出发,但反动军警包围了学校,不放学生出校门。我们在学校校工的帮助下从后边的小门走出学校,冲向七宝中学。我在解放后曾创作小说《校门边的战斗风暴》反映这次斗争,刊载在《萌芽》上,还被改编成连环画出版。1949年5月,上海临解放时,国民党的败兵企图占据我们的校舍,同学们闻讯赶来护校,数十位同学在进步教师带领下紧闭校门以死相拒,后来这伙败兵就去占领老西门的关帝庙,还到附近里弄抢门板做工事,打老百姓。5月25日上海解放他们成了俘虏,低头坐在关帝庙门口,被打的老百姓气愤地向解放军控诉他们。在这里,我们许多同学第一次手挽手公开高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上海解放后,我于1949年8月,在敬业中学第一批加入青年团(当时叫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我在学校一直读到1952年3月,当时我父亲离去,经济来源断绝,上有母亲还有两个弟弟,我决定辍学参加工作,用自己的双手养活全家,那时我正好十九岁。那一天我到学校去开“同等学历证明”,班主任陆老师紧紧握住我的手说:“还有半年就要高中毕业了,再坚持一下吧。”我哭着诉说家庭经济的困境,陆老师动情地说:“你提前进入社会大学,好好努力吧,自己写好自己的人生。”是呀,从这时起,我展开了人生的新的一页。
    
    离开学校回家时,我望着文庙路上学校的大门,久久不肯离去。在这里我度过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少年时代,这里有我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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