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对鲁迅著作的喜爱和运用
1937年3月,毛泽东会见了到延安访问的美国女作家史沫特莱,谈到《阿Q正传》。这是第一次毛泽东谈鲁迅作品的书面记载。毛泽东说:国内有一部分带着阿Q精神的人,洋洋得意地把我们的这种让步叫做“屈服、投降与悔过”,阿Q在任何时候他都是胜利的,别人则都是失败的。
1938年l月12日,毛泽东写信给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任主任教员的青年哲学家艾思奇说:“我没有《鲁迅全集》,有几个零的,《朝花夕拾》也在内,遍寻都不见了。”毛泽东在此之前已经读了一些鲁迅作品,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系统地读到鲁迅的全部著作,因此对《鲁迅全集》充满着浓厚的兴趣。
1938年8月,中国第一次出版了20卷本的《鲁迅全集》,毛泽东通过上海中共秘密组织得到了一套。毛泽东对这套《鲁迅全集》十分珍爱,他转移、行军到哪里,就把它带到那里。在戎马倥偬的战争年代,毛泽东的不少书籍和用品都丢弃了,可是这套20卷本的《鲁迅全集》却一直伴随着他。到了中南海以后,有一天,他在书房里阅读这套《鲁迅全集》,一边翻阅,一边饱含深情地对身边工作人员说:“这套书保存下来不容易啊!当时打仗,说转移就转移,有时在转移路上还要打仗,书能保存到今天,我首先要感谢那曾为我背书的同志们。”
1949年12月,毛泽东首次访问苏联,他也随身带着几本鲁迅的著作,一有空就读。有一天,外事活动后回到住地,离开饭的时间不到半小时,他又拿出鲁迅的书读起来。开饭时间到了,工作人员把饭菜放在桌子上,轻声催他吃饭,他说:“还有一点,看完就吃。”毛泽东一边用笔在书上圈圈画画,一边自言自语道:“说得好!说得好!”一直把20来页书读完,才去吃饭。他一边吃,一边笑着对工作人员说:“我就爱鲁迅的书,鲁迅的心和我们是息息相通的。我在延安夜读鲁迅的书,常常忘了睡觉。”
在鲁迅的著作中,毛泽东最爱读、谈得最多的就是《阿Q正传》。在回答一些重大现实问题的时候,毛泽东常常利用这个人物形象来表达自己的看法。在与斯诺谈话时,毛泽东批评蒋介石否认统一战线的事实,便以阿Q为例,说蒋是阿Q主义者,是看不到统一战线存在的自欺欺人。在中共七大预备会议的讲话中,毛泽东以阿Q不许人家揭他的疮疤,但他斗争起来也算英雄的性格,比喻犯了“左”倾错误的同志。1956年,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赞扬“《阿Q正传》是一篇好小说,”“鲁迅在这篇小说里,主要是写一个落后的不觉悟的农民。”他特别指出:“我劝看过的同志再看一遍,没有看过的同志好好地看看。”在1959年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毛泽东谈道:“阿Q这个人是有缺点的,缺点就表现在他那个头不那么漂亮,是个瘌痢头,因为他就是讲不得,人家偏要讲,一讲就发火,发火就打架,打架打不赢,他就说儿子打老子。”在这里,毛泽东讲这些话,意在说明有缺点要允许别人讲,有缺点或犯错误的同志要准备听闲话,多准备听一点。毛泽东还非常喜爱鲁迅的旧体诗。鲁迅的诗歌揭露黑暗,歌颂光明。毛泽东曾热情地指出:“鲁迅的两句诗,‘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应该成为我们的座右铭。”1958年12月1日,著名粤剧演员红线女在武昌为中共八届六中全会的代表演出,并请求毛泽东写几个字。当晚,毛泽东欣然挥毫写了鲁迅的两句诗“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从这里可以看出毛泽东对鲁迅诗句的钟爱和赞赏。
60年代初,毛泽东在一次谈话中说:“鲁迅的战斗方法很值得学习。”“鲁迅战斗方法的一个重要特点是,把所有向他射的箭,统统接过来,抓住不放,一有机会就向射箭的人进攻。人家说他讲话南腔北调,他就出《南腔北调集》。梁实秋说他背叛了旧社会,投降了无产阶级,他就出《二心集》。人家说他的文章用花边框起来,他就出《花边文学》。《申报》的“自由谈”的编者受到国民党的压力,发牢骚说,《自由谈》不要谈政治,只准谈风月,他就出了《准风月谈》。国民党骂他是堕落文人,他的笔名就用堕落文。他临死时还说,别人死前要忏悔,宽恕自己的敌人,但他对自己的‘怨敌’,‘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我们要学习鲁迅的这种战斗精神和方法。”
毛泽东阅读《鲁迅全集》非常认真仔细。从他在书上批划的情形来看,凡是原书中文字排印颠倒、错字漏字的地方,他都把它们一一改正过来。例如,《鲁迅全集》第四卷,《二心集》中的《唐朝的盯梢》里有一段文字:“那里面有张泌的《浣溪沙》调十首,其九云: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慢回娇眼笑盈盈。消息未通何计从,便须佯醉且随行,依稀闻道太狂生。”这首词中的“消息未通何计从”的“从”字,如果仅仅从词义来看,看不出是一个错字;但从词律的音韵来看,显然是错了。毛泽东读到这里时,便将“从”字改为“是”字。中华书局出版的《全唐诗》卷八百九十八显示,原词确实是“是”字,而不是“从”字。1981年新版《鲁迅全集》据此作了改正。
在推崇鲁迅的同时,毛泽东也实事求是地指出鲁迅的某些不足。1939 年11月7日,毛泽东在给周扬的信中曾经说过:“鲁迅在表现农民的作品中,看重其黑暗面和封建主义的一面,忽略其英勇斗争、反抗地主,即民主主义的一面,这是因为他未曾经历过农民斗争之故。”新中国成立后,在同音乐工作者的一次谈话中,毛泽东指出:“在中医和京剧方面他(鲁迅)的看法不大正确。中医医死了他的父亲。他对地方戏还是喜欢的。”
“鲁迅活着会怎样”
1957年前后,是毛泽东一生当中比较多地谈及鲁迅的时期,而他谈得最多的是鲁迅的杂文。
1957年3月8日毛泽东在《同文艺界代表的谈话》中说:“鲁迅不是共产党员,他是了解马克思主义世界观的。他用了一番工夫研究,又经过自己的实践,相信马克思主义是真理。特别是他后期的杂文,很有力量。他的杂文有力量,就在于有了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我看鲁迅在世还会写杂文,小说恐怕写不动了,大概是文联主席,开会的时候讲一讲。这33个题目,他一讲或者写出杂文来,就解决问题。他一定有话讲,他一定会讲的,而且是很勇敢的。”中央宣传部办公室1957年3月6日印发的《有关思想工作的一些问题的汇集》,共汇集了33个问题,即毛泽东所说的“33个题目”。“文化大革命”时期社会上传说,毛泽东认为鲁迅可做个文联主席,可能这篇讲话是个缘起。
1957年3月10日,毛泽东接见新闻出版界代表时谈道:
“鲁迅的文章就不太软,但也不太硬,不难看。有人说杂文难写,难就难在这里。有人问,鲁迅现在活着会怎么样?我看鲁迅活着,他敢写也不敢写。在不正常的空气下面,他也会不写的,但是更多的可能是会写。俗话说得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鲁迅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是彻底的唯物论者。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彻底的唯物论者,是无所畏惧的,所以他会写。现在有些作家不敢写,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我们没有为他们创造敢写的环境,他们怕挨整;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他们本身唯物论没有学通。是彻底的唯物论者就敢写。鲁迅的时代,挨整就是坐班房和杀头,但是鲁迅也不怕。”
1957年3月12日,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说:“鲁迅后期的杂文最深刻有力,并没有片面性,就是因为这时候他学会了辩证法。列宁有一部分文章也可以说是杂文,也有讽刺,写得也很尖锐,但是那里面就没有片面性。鲁迅的杂文绝大部分是对敌人的,列宁的杂文既有对敌人的,也有对同志的。鲁迅式的杂文可不可以用来对付人民内部的错误和缺点呢?我看也可以。当然要分清敌我,不能站在敌对的立场用对待敌人的态度来对待同志。必须是满腔热情地用保护人民事业和提高人民觉悟的态度来说话,而不能用嘲笑和攻击的态度来说话。”
毛泽东:“我跟鲁迅的心是相通的”
到了“文化大革命”时,鲁迅被林彪、“四人帮”利用起来,作为推行崇拜毛泽东的工具。
1966年10月19日是鲁迅逝世30周年纪念日。这天,《红旗》杂志和《人民日报》都发表了纪念社论。《红旗》杂志社论的题目是《纪念我们的文化革命先驱鲁迅》,其中说:“鲁迅最值得我们学习的,在于他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无比崇敬和热爱。……他始终坚定地跟着毛主席走,勇敢地捍卫以毛主席为代表的正确路线。……真正的革命者,都要像鲁迅那样,坚决跟毛主席走,走到底,按照毛主席指引的方向前进。”这无疑是把“古史现代化”,让今天的人感到啼笑皆非。《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学习鲁迅的硬骨头精神》的社论,指出:“我们学习鲁迅,就要像他那样,在斗争中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用毛泽东思想改造自己的灵魂,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迎着斗争的暴风雨奋勇前进!”说鲁迅“在斗争中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更是荒唐不已,反映了那个特定年代的特殊政治气氛。
舆论把鲁迅打扮成为毛泽东的“崇拜者”,而实际上,毛泽东却是鲁迅的真正“知音”。1966年7月8日,毛泽东在武汉致信江青:“我历来不相信,我那几本小书,有那样大的神通。现在经他(指林彪,编者注)一吹,全党全国都吹起来了,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是被他们逼上梁山的,看来不同意他们不行了。在重大问题上,违心地同意别人,在我一生还是第一次。叫做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吧。晋朝人阮籍反对刘邦,他从洛阳走到成皋,叹道: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鲁迅也曾对于他的杂文说过同样的话,我跟鲁迅的心是相通的。我喜欢他那样坦率。他说,解剖自己,往往严于解剖别人。在跌了几跤之后,我亦往往如此。……”
即便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在毛泽东个人已经被神化的情况下,他对鲁迅的评价仍然是很高的。在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毛泽东大病一场。此刻他又一次想到了鲁迅,他命人将《鲁迅全集》排成线装大字本,认真重读并批注。1971年11月20日,毛泽东在武汉接见曾思玉等军区领导人的时候说:“劝大家再看看鲁迅全集,他的书不好懂,看上四五遍就懂了。鲁迅是中国的第一等圣人。中国的第一等圣人不是孔夫子,也不是我。我是圣人的学生。”
在毛泽东的晚年,多次发出“学鲁迅的榜样”、“读点鲁迅”的号召。1975年7月14日晚,毛泽东同江青谈调整文艺政策问题,对他们把周扬等一批文艺界负责同志长期关押提出批评。毛泽东说:“鲁迅在的话,不会赞成把周扬这些人长期关起来,脱离群众。”1975年8月,毛泽东用颤抖的手在《鲁迅全集》线装本第5卷第5分册的封面上写下了“吃烂苹果”几个字,他要身边的工作人员给他读此分册中的《关于翻译(下)》一文。当读到鲁迅用“剜烂苹果”的比喻,主张正确批评,反对“首饰要‘足赤’,人物要‘完人”时,毛泽东非常高兴,连声说:“写得好!写得好!”
对于《鲁迅全集》的出版,毛泽东非常关心。1975年11月,毛泽东在周海婴的来信中就鲁迅著作的出版和研究工作,做了重要批示:“我赞成周海婴同志的意见,请将周信印发政治局,并讨论一次,作出决定,立即实行。”出版部门和研究人员闻风而动,一套崭新的《鲁迅全集》很快就呈现在全国广大读者的面前,对进一步学习鲁迅、研究鲁迅、发扬鲁迅精神起到了有力的推动作用。(何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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